有人放声大哭,有人一脸悲痛,沉重的乌云笼罩每个人。 尤落崖去高台上看了棺。 那里面放着一具尸首,尸首的面容被匕刃划得血糊不清,胸口是数不清被箭穿透的血洞。 死得惨烈。 有个年龄不大的小兵,又哭又恨,咬牙切齿:“那群挨千刀的!把将军吊在宿继谷里晒,我们抢了几次都没抢回来。” “还是昨天龚将军来了,才带、带着我们把将军领回来。” “我一定要替将军报仇!一定!” 尤落崖看着尸首不敢认,这是阿舟? 小兵哭,副将哭,底下的将士们也在哭。 尤落崖记得接任李舟秋的将军叫龚海生,他沉着面容一甩长鞭,立在高台上,声音响彻操练场。 “杀!” 将士们举起长矛,吼:“杀!” 封棺后,龚海生派人将李舟秋送回京。 尤落崖和小曲等人,跟在送棺军队的后面,一路护送。 尤落崖每每想到那个场面,便觉眼眶发烫。 说来也巧,正是当年李舟秋的尸首辨不出面容。 尤落崖这次相遇,才下意识觉得她是诈死,没往死而复生等离奇的方向想。 被尤落崖质问着,李舟秋张张口,不知该如何解释。 气氛有些僵持。 “不是诈死,”周江满忽然轻轻开口,眼眶红红的替李舟秋接了话,“宿继谷受伤后,她躺着人事不清很多年。” 尤落崖愣了一下,回过神又恼自己不该如此说话,阿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不会做战场逃兵。 当年,定有难言之隐。 尤落崖暗恼自己,阿舟能活着就是好事,怎还怪罪上了?最难受的莫过于阿舟自己。 他缓和了声音,愧疚道:“对不住。” 直到此刻,安时意才记起尤落崖的好友阿舟是何人,再看李舟秋时的目光,不可谓不震惊。 青稳大将军战死,是整个诏安的痛事。 李大将军一生虽短,但哪个诏安百姓,敢说一句没承过她的护佑? “喝酒。” 来时,周江满只是来见李舟秋的一个朋友。 现在知道尤落崖不仅是李舟秋的好友,更是她的救命恩人,心里不仅对尤落崖升起感激之情。 周江满主动举起酒碗,来敬尤落崖和安时意。 “多谢。” 周江满一碗接一碗,李舟秋没碰什么酒,周江满反倒喝了不少。 见小姑娘脸颊红云翻飞,李舟秋抬手去拦:“别喝了。” 周江满晃悠悠躲开李舟秋的手,道:“要喝!我、我要敬尤先生……” 此时两坛酒尽。 尤落崖也已喝得晕晕乎乎,他将酒碗举起来,大着舌头接话:“高兴!高兴!来!何姑娘,别管阿舟,我、我敬你。” “不、不,我、是我敬尤先生。” 两个醉鬼还在谦让,李舟秋看不下去,三两下将他们手中的酒碗夺了过来。 “行了,都别喝了。” 说着,李舟秋一边抱起软绵绵的周江满,一边对安时意道:“阿意,今日时辰也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去了。” 家中没收拾,没法留人住宿。 安时意也没客气,利索道:“好,那你们路上注意安全。” 李舟秋背着周江满离开尤落崖家,往客栈的方向走。 尤落崖东倒西歪地起身,站在门口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 直到她们彻底淹没在黑夜中,尤落崖才擦了擦眼角的泪,低头痴痴笑,阿舟还活着。 彪悍的安时意这一刻十分温柔,她从后面环住尤落崖的腰,将脸颊贴在他后背上。 尤落崖沙哑着声音,轻声道:“阿意,其实冰川那次,不是我和阿舟第一次碰面。” “陵水旱灾那年,李明传贪墨赈灾银,我潜入他府中去偷银库钥匙,那是我第一次遇到阿舟。” 李舟秋寒着面,手执长鞭,将那贪官吊在她面前,一鞭抽得贪官昏死过去。 “这一鞭,是替陵水百姓。” “啪——” “这一鞭,是为当今圣上。” 贪官被抽昏又抽醒,惊惧之下半身失禁,最后破着嗓子喊:“你、你无权处置我……圣上只命你前来视察,你无权……” “陵水大旱,民不聊生,你身为陵水父母官,无所作为且罢,居然胆大包天贪墨赈灾银!上辜负圣上,下愧对百姓,死有余辜!” “莫说鞭你,就算斩你,又有何不可!” 贪官被她吓破胆,最后抖着声音威胁:“我、我要死了,你就永远找不到赈灾银!” 尤落崖嗤笑,他悄无声息离开。 夜晚,尤落崖将寻来的钥匙并着一张纸条送进李舟秋的房里。 尤落崖以为女武将行鞭时说斩贪官是气头上的冲动话,没京中旨意,她如何敢? 但万万没想到,她真敢。 寻到赈灾银的当日,女武将就将李明传拉到午场给示众砍了。 被拦截的赈灾银很快用到百姓身上。 新上任的官战战兢兢,用尽心力赈灾抚民,生怕慢了丝毫就被李舟秋给抓住小辫子。 后来,尤落崖还在他处碰到过李舟秋。 只是两人从未有正面交集,李舟秋始终不知数次出现在她房中的东西,皆是他所送。 前往冰川寻宝是真,遇到李舟秋是意外也是真,但救李舟秋,是他从未犹豫和敷衍过的。 尤落崖说:“她是诏安的好官。” 他是不入流的盗贼,只能做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阿舟不同,她能做有太多太多。 冰川山洞那几日,尤落崖眼都不敢合,生怕一眨眼这女武将就没了命。 夜深人静。 巷子里只有李舟秋的脚步声。 李舟秋以为背上的小姑娘醉酒睡着了,走了好一截,突然感觉到颈窝里湿漉漉的。 她的步子一缓,轻声唤了一声:“江满。” 背上传来闷闷一声应,周江满将脑袋更深的埋在李舟秋的颈窝里。 周江满这幅样子,反倒让李舟秋担心起来。 以往江满醉酒,总是又哭又闹缠人的紧,什么时候这么安静过? 想着,李舟秋顿下脚步。 她侧了侧首,以脸颊蹭了下背上小姑娘的头顶:“怎么了?” 被李舟秋温柔一问,周江满嗓间的哽咽突然就藏不住了。 眼泪更汹涌,她伏在李舟秋的背上,用手摸着李舟秋的脸,摸着李舟秋的胸口。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说不出话来。 尤落崖以为那棺里面容被毁胸口数不清血洞的尸首,是诈死寻来的替身。 可周江满知道不是,那就是李舟秋。 周江满又想到传回京的战报——李舟秋,乱箭穿心而死。 她抱着李舟秋,越哭越急,心疼得如刀割。 周江满哭得说不出话,想问她当年是不是很痛,但最后只能颤抖着手一遍遍抚摸着李舟秋的脸颊。 李舟秋很快明白背上的小姑娘在哭什么。 她轻轻笑,又用脸颊蹭着周江满的头顶,轻哄着:“乖江满,不要哭了,我没事的。” “不痛。” 往常周江满喝急酒很容易就醉,可今日她灌了那么多酒,都没有麻痹掉她的意识。 尤落崖的话一遍遍在她脑中浮现。 无论是冰川的奄奄一息,还是操练场上的尸首,都让周江满心疼不已。 “江满。” 李舟秋一直轻念周江满的名字。 她将小姑娘从背上放下来,拉到怀里抱着轻拍,吻着小姑娘的额头,一遍遍安抚。 周江满哭了很久很久,才平复情绪。 她眼眶红肿,看着李舟秋,带着浓重的哭腔,一字一字认真道:“以后,你只是梅辞。” 只是梅辞。 苍生百姓,安内攘外。 这些都是青稳大将军李舟秋的事情,一并死在了七年前。 李舟秋听出小姑娘对她的心疼,笑意冉冉的眸中盈上水光。 她点点头,答应:“好。” 她这次只是梅辞,生生死死只为自己活。
第70章 推她入水 回到客栈, 已是深夜。 周江满缠着不放李舟秋,两人当夜宿在了一起。 从李舟秋坦白身份至今,周江满从未问过她宿继谷之事。但今夜,周江满压不住心里的千万种情绪。 周江满环着李舟秋的腰, 问:“舟秋姐, 你是如何遇害的?” 李舟秋怔了一下, 片刻后道:“轻敌了,落入敌军陷阱, 没逃脱。” 这说辞和传回来的战报上一模一样。 周江满显然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她一直觉得李舟秋的死是另有原因, 所以这么多年一直在暗中调查。 她惊讶:“竟是真的?” 李舟秋反问她:“为何不信?” 李舟秋记得之前周江满去找观天下, 问的问题就是她的死因, 观天下的回答便是如此。 而周江满那时说:“本宫一个字也不信。” 为何不信? 周江满沉默片刻,才道:“直觉。” 因为直觉, 还有对李舟秋的了解。 李舟秋不是冲动莽撞的人, 在御敌关键时刻,她不信李舟秋会轻敌。 可这会儿, 是李舟秋亲口告诉她的。 李舟秋抬手抚上小姑娘的脑袋,慢慢顺了两下,道:“是真的,因为轻敌。” 周江满不说话了。 “江满。”李舟秋轻唤了她一声,将她往怀里带。 两人距离极近,周江满能闻到她身上好闻的味道。周江满嗅了两下, 慢慢平复了情绪。 她呼了一口气,将李舟秋抱住。 这一夜没人再说话。 次日, 周江满醒来时天色已大亮, 李舟秋端着清粥小菜进来。 见她醒了, 李舟秋含笑道:“起床梳洗一下,准备吃饭了。” 早餐还没结束,尤落崖和安时意便寻了过来。 尤落崖很兴奋,要带她们去花会玩。 走在街上,尤落崖和安时意一路介绍,平平无奇的小摊都显得有滋有味起来。 见安时意对石远县的角角落落都十分熟悉,李舟秋问:“阿意是石远县本地人?” 安时意笑着摆摆手:“不是,我俩是四处游,游到了这里觉得很喜欢,就落了脚。” 想到两人那透风的茅草屋,李舟秋问:“怎不买户院子?” 以尤落崖的本事,买处院子不是难事。 安时意瞥了尤落崖一眼,道:“他还没还完债。” 还债? 尤落崖面露尴尬之色,笑哈哈的将话题岔开。李舟秋见状,也便没追问。 说说笑笑间,几人来到石远县的花会。 花会现场,各种各样的花朵被摆出许多的造型,有雅致的,有艳丽的,别有一番风味。 李舟秋很少赏花,一时也觉得新鲜。
95 首页 上一页 72 73 74 75 76 7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