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瞎子这会儿又浑身是伤,血肉模糊。有一道剑痕贴着她的眼侧,尾端几乎划到她的眼眶。若是再近半分,或许就会伤到她漂亮的眼睛。 身体本能因疼痛颤抖,她张弓搭箭的手却不曾有半点迟疑。她抬着眸子,眸子湿漉漉的,泪眼盈眶,看着柔柔弱弱,像只茫然撞入猎场的无辜小兽,但满身血色和伤痕给她添上一丝矛盾的血腥气质。 太女手指微微一动,想伸手,小瞎子已经先她一步抬手,指腹缓慢撇去自己眼角伤痕渗出的鲜血。 紧接着,她又蹭了蹭自己的唇角令一抹伤痕,指腹漫不经心滑过下唇,其上覆上的鲜血沾染了唇瓣,给苍白的唇染上一点惊心动魄的艳色。 小羔羊看着柔弱单纯到了几乎圣洁的地步,偏又被血腥污染,洁白的皮毛打着卷,被血色完全浸透。轻轻一捏,猩红的血液就会从厚重的毛发溢出,将那只手也染成血红。 圣洁开始堕落,被黑暗玷污,沉沦于无尽杀戮中,一步一步,走向自我灭亡。 但她不需要救赎,她只需要握紧自己的武器,将一切挡路者尽数杀死。 因失血过多和精神力消耗,莫青溪的面色微微发白,看着极为虚弱,楚楚可怜,仿佛下一刻就会被风吹倒在地。 可她的神情又是平静的,连痛意也没有。好似身上那么多皮肉翻卷的伤痕,只不过是画师拿红色的颜料,在她身上精心绘下的漂亮图案。 太女抬着手,与她的眼睛无声对视片刻。手迟疑了一下,这才再度挥下。 魔卫们心领神会,又从困兽之中选定一人,放入莫青溪所在的牢笼内。 莫青溪耳尖微动,听见动静,却没有立刻回身。她握着弓,手臂无力垂下,似乎有些脱力。 她将脑袋仰得更高,随着她抬头的动作,眸中被疼痛本能刺激出的泪水,顺着微红的眼角缓缓滑落。对太女如此逼迫她的行为,没有怨怼,没有愤怒,反倒破涕为笑,冲她露出一个粲然笑容。 太女明明收回了手,不知为何,心头那股想要替她拭泪的感觉反倒更为强烈。 她一动不动站着,看着小瞎子在生死之中拼杀,好几次被逼上绝境,但凡稍有疏忽,便可能性命不保。 她站着,看着,面上一直覆盖的那层温柔微笑的面具,不知何时已经慢慢褪去。 魔气在她周围涌动,身上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让其他人连看都不敢多看她一看。周遭魔族被她冷淡的面色惊到,个个将头快埋进自己前胸,眼神只敢盯着自己脚尖,生怕一不留神惹怒了她,稀里糊涂送掉自己的小命。 已经是第几个人了? 莫青溪累得手指都快抬不起来。那些剑修为了针对她,之后的每一个人都想方设法靠近她的身体。等莫青溪发现。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对手近身的窘境时,手中的远程武器便会转化会匕首。 近身肉搏,她拼不过任何一个年富力强的年轻男儿。好在有丝线作为辅助,总能在危急关头制住他们的四肢或兵器。 莫青溪一次次死里逃生,身躯摇摇欲坠,遍体鳞伤,身上流下的血液甚至能在地上汇成小小一滩。 看着她这副模样,每一个对手都在想,只要自己再坚持一会儿便可以了,她很快就会撑不住了。 但她总是不知从哪来的力气,好像有股无形的信念一直支撑着她,撑起她的脊背,始终不曾弯下,并使她在一次次濒临绝境时做到绝地反击。 莫青溪脑海里什么想法都没有了,精神力枯竭的难受不是□□上的伤害可以比拟,大脑深处的闷闷钝疼仿佛直达灵魂,一下一下凿开她的命脉。 恍恍惚惚中,她什么也没想,精神力仍旧保持释放,死死盯着眼前对手体内的经脉漏洞。 对手的剑刃朝她心脏而来。这次,莫青溪身体虚脱,占了眼睛看不到的劣势,踉跄一步,被地上一块碎石险些绊倒。 她本能像之前一样勉强让剑锋擦过身体,以最小的代价躲过这一剑。却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岔了一下。 战场上局势瞬息万变,就是这么简单一个停顿,导致她错过了最佳时机,根本无法躲过这一击。 虽然这边的战斗沉寂无声,实则场上所有人的视线都在牢牢关注着这方寸之地。魔卫们起初瞧不起这个实力低弱的瞎子,觉得只要太女不出手相救,放她过来明显就是送她去死。 可一场场战斗下来,他们也不由对莫青溪生出几分敬佩之心。弱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挑战自己的勇气。以性命为赌注的疯狂豪赌,就算是一心变强的魔族,也无法做到如此孤注一掷。 大部分人都没有勇气,将自己置身于一个非生即死的危险境地。 心念既起,瞧着这一幕,魔族众人的心不由高高提起。没有太女发话,他们虽然占着上风,也没有人敢于甘冒得罪太女的风险,主动出手帮助圣女一把。 他们虽然不敢直视太女此时的表情,一众人视线都不由自主往这边飘来,甚至比场上的莫青溪还要紧张万分。 所有人都在想同一个问题: 太女,究竟会不会出手相救?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居然下雪啦!我们这边今年的第一场初雪! 虽然下雪很快乐,玩雪也很快乐,但降温就不那么美妙了 大家穿厚点呀,不要在外面玩太久,注意身体,保护好自己,今年冬天太冷了orz
第30章 魔族无人敢直视太女的容颜,人族那边,场上只剩下那一个中年剑修。 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太女的存在,只顾着死死瞪着莫青溪,满脸快意。仿佛已经看到这个手上沾满诸多鲜血的卑劣魔族,被自己的弟子开膛破肚的盛景。 因此,无人知道太女此时的神情,更无人猜到太女现在的心思。 莫青溪心口一沉,电光火石之间,根本来不及想更多的东西。 她当然不会指望太女或有或无的怜悯,重生一遭,她最大的收获就是懂得了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的道理,只有自己的力量才是实打实的底气。 她拼命提升自己的实力,为的,可不是再度成为旁人脚下匍匐的尸骸! 她努力榨取自己魔识内的精神力,灵魂撕裂般的痛楚来势汹汹。甚至感觉自己的识海出现碎裂的声响,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 莫青溪七窍流血,状若恶鬼。她痛得浑身都在控制不住发抖,偏偏神情仍旧平静,平静到近乎诡谲。有股癫狂从她身上无声无息透了出来,看得人心中发寒。 更多丝线从四面八方涌来,缠住剑修的身体,他早防备着这一招,腰间垂着的符篆一亮,丝线瞬间被尽数弹开。他的剑不偏不倚,照样冲莫青溪而来。 一招无用,生死关头,莫青溪不退反进,手中匕首迎风而涨,瞬时化为一杆长枪。 长剑前刺,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长枪前穿,是莫青溪以自身性命为赌的疯狂。 利器刺破血肉的声音近乎同时响起,与此同时,那两道前冲的身影终于停滞下来。 两人的身形几乎合二为一,没有痛呼,没有惨叫,没有兴奋的大喊,垂下的剑穗无力随风摇曳,死寂在无声蔓延。 两人垂着脑袋,谁也没有率先动弹。 连太女也一动不动。 中年剑修停了手,场上兵器碰撞声完全停歇。其他魔族也没有趁他失神之际,一拥而上,将他彻底拿下。此刻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动作,默默静立着,抬眼注视这边的情况。 太女意料之中没有出手,是相信圣女能如同先前那样克服危机,再一次绝地逢生。还是单纯对圣女的死活并不在意,她眼中只能看见最终的结果? 这个问题的答案,除了她自己外,无人知晓。 凌冽寒风肆意呼啸,卷动魔气冲荡过战场内外。不但没有将场上浓烈的血腥味驱散,反倒更给它们覆上一层焦躁不安的躁动气息。 这片天地静得只剩下狂风卷起的动静。 都死了吗?两败俱伤,玉石俱焚? 魔族诸人心头突然有些无力,即使只是刚刚见识到圣女的风采,可要让他们眼睁睁看着刚打破他们心底认知的圣女就这样死去,而他们束手无策无能为力,心头也不免升起惋惜。 太女始终没有开口,也没有动作。她无比耐心,安静蛰伏,仿佛在等待什么结果。 那中年剑修年纪虽比她大,忍耐力却远不如她。眼见场上情况似乎不妙,并不如他预料的大快人心的结果,他隐忍瞬息,禁不住大声呼唤起自己弟子的名姓。 声音总算打破战场的死寂。 两人中,终于有一人慢慢动了。 那低矮瘦弱的身影,扶着面前人的肩膀,靠着这点支撑力,艰难缓慢动弹起来。 太女弯起唇角,脸上重新带起笑意,沉凝的气氛陡然一松,方才无形的强大压迫感缓缓散去。魔族众人也意识到了最终的结果,个个欢欣鼓舞。 他们以手中兵器相互碰撞,在一片铿锵震动中,为莫青溪放声欢呼。以这种方式表达心底的喜悦,乃至对她的敬意。 欢腾的气息随风荡开,战场不再像是压抑沉闷的战场。太女移动脚步,这一次,她主动从自己的位置走下,向莫青溪迎去。 莫青溪身体缓慢后撤,随着她的动作,剑锋在胸口的皮肉内搅动,每动一下都带起钻心的疼。 可她的长枪在长剑插入自己身体时,已经先一步捅穿了敌人的心脏。敌人的长剑刺入她的胸口,距离却不深,没有伤到里面重要的内脏。 尸体的重量沉甸甸的,全靠支在地上的长枪维持平衡。她这一动作打破了两人间微妙的平衡,尸体朝她倒来。 莫青溪早已浑身脱力,身体上的剧痛混杂着识海受损的剧痛,肌肉不自觉痉挛抽搐,每一次呼吸,都能牵扯到不知道哪里的伤势。 她自然支撑不住,意识到一切结束了,不自觉呼出一口气,心里那股气也跟着散了。整个人放松下来,不想再勉强自己竭力支撑。 尸体砸在她的身上,她跟着无力向后倒去。 失重感如影随形,她闭着眸子,疲倦至极。意识到自己将要砸在地上的痛楚,或许会造成自己身上的伤势更加严重,让本就剧烈的痛意来得更加汹涌,却连挣扎一下的心思也没有了。 可意料之中的痛感并没有来袭,她朝后倒去,熟悉的梦魇花香靠近她,圈住她,将她稳稳困进自己怀中。 莫青溪倒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那人默默搂住她的身体,手臂小心翼翼避开她的伤口,又发现她身上没有一块好肉,到处都是伤痕,根本没有下手的余地。 最后,她只能尽力避开严重的伤口处,手臂环住她的腰肢,无声搂紧了她。 莫青溪心脏跳得很急促,好像心里住着一头失了理智的野兽,无头苍蝇一样闷头乱撞,在她的世界里撞出一片蛛网般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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