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再回想起这一切时,秉机心中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宿命感。起初是秦迎天的看重,成为小瞎子的倚身之本。 她们愿意看在秦迎天的面子上,对她做出退让。王族人人都是天之骄子,魔族又惯来以实力论高低,她们表面上如何周到,心底对这株漂亮脆弱的莬丝花,总还是瞧不上的。 但不知从何时起,莫青溪这个人,本身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了。她看着没有什么不同,仿佛还是从前那个柔弱可怜的小废物。跟着秦迎天这么久,依然没能找到修炼魔力的办法。 可一言一行中偶尔透出的危险,看不出情绪的眉眼。在极偶尔的几个瞬间,会让人陡然心底发寒,双腿泛软,情不自禁想要为她低头叩首。 强烈的威胁性,甚至让秉机不敢抬眼看她,但这种感觉又与秦迎天给人的压迫感截然不同。那双无神的眸子望人时,总能令人产生一种灵魂被割伤的痛苦。仿佛她的目光能够穿透自己的皮囊,直直看到自己的灵魂最深处。 而她所有的卑劣,不甘,愤怒,在这样的眼神下,全都无所遁形。 秉机身体细微战栗,脑海中却在反反复复想,价值,莫青溪的价值,能让父王如此看重偏爱她的价值。或许,就连她的长姐,对莫青溪的不同的缘由,莫青溪被人觊觎已久的价值,是否现在已经体现出来了呢? 还是说,他们的千般垂涎,催化了莫青溪的危机感。让她冥冥之中觉察到自己的特殊性,先众人一步,将旁人想要从她身上得到的东西利用起来,所以才会有如今令人心惊的变化。 是什么呢?独特的能力,修为,气运,血脉。一个个想法从秉机脑海中快速掠过,又被她一一排除。她若有所思,明白自己已经逐渐靠近了,自己一直不曾想通的那个答案。 莫青溪一来,秦迎天的姿势明显放松许多,唇角含笑,视线久久停留在她身上,没有移开。口上却对秉机道:“继续说。” 她这话一出,秉机微微一怔,摇动的心突然定了下来,越发确定自己心中先前猜测的正确性。秦迎天今日的突然发难,目的可能另有所指。 主动权被秦迎天下放到她手中,就连伏慕几次想开口,欲言又止,却不敢忤逆秦迎天的意思。秉机是有罪,但归根结底,她除了给东星城那帮子正道提供些便利外,其实并没有对魔族造成太大的影响。 真正的罪人,是造成万恶之渊血案,和直接促成魔族魔气暴动的幕后黑手。 秦迎天给了秉机辩解的机会,而不是像她先前以为的那样,不管青红皂白,都要将通敌叛族罪名先按到她头上,先除了她这个不安分的威胁。秉机不是傻子,自然会牢牢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邵光宇突然出现在魔宫,找上我的时候,我就发现情况不妙。我虽然和正道有些合作,但我手下的人,一直牢牢盯着正道那边的情况,从不敢有半分疏忽。” “他们这一行人,能够绕过魔界境内的重重防守,并瞒过我布下的所有眼线,顺利进入魔宫,事情本身就透着股不同寻常。” 既然事情有异,以秉机谨慎的心性,自然不会毫无作为:“魔力暴动让我起了危机感,与虎谋皮太过凶险,一着不慎,便会将自己也填进去。” “我意识到,不能全将希望寄托到居心叵测的正道身上,唯有自己能够彻底掌控的力量,才是自己的底气。故而,我将目标移到了我和三姐的领地身上。” 她说到这儿,声音稍稍停顿,语气略显微妙。她想在尚武城组建一支靠谱的军队,可这事儿应当被秦迎天和莫青溪撞个正着。 虽然双方彼此对这件事心知肚明,但秦迎天不是会乱说话的性子。当着眼前这群魔族上位者们的面,若是被她们知晓此事,这件板上钉钉的谋逆之举,指不定将来哪天就会在最关键的时候,成为捅向秉机心口的致命把柄。 若非此时处境危险,恐怕这辈子,秉机都会将这件事死死烂在肚子里。 她将此事含糊带过,没有细说的意思,知情者都明白,她想防备的人是谁。莫青溪漫不经心摸着光滑的扶手,小蛇不知何时偷偷溜了出去,小心用脑袋蹭了下她的手腕。 冰凉的鳞片粗粝黏腻,莫青溪悄无声息打量伏慕的视线不由收回,下意识看向秦迎天的方向。手掌僵硬许久,才勉强摸了摸小蛇的脑袋。 秦迎天这家伙怎么这么没用,又没看好她的小蛇? 自她进来之后,秦迎天的目光就没有从她身上移开过。小蛇的行踪隐蔽,但她敏锐觉察出莫青溪那片刻的僵硬。 秦迎天眉心一跳,本能进行感应,就发现自己的魔气分/身长本事了,居然吞下自己禁锢它的重重封锁,又遛到莫青溪那儿去了。 秉机还在说:“另一方面,邵光宇的出现,瞬间让我联想到我族近来的魔气暴动,乃至万恶之渊的异常情况。故而一行人出现在魔宫,要我想办法把他们送出魔界时,我假意敷衍,同时将他们软禁起来。” “他们的身份危险,我不敢让他们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内。我一向认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况且魔宫内长老们久不出世,父王还在闭关,老大前去万恶之渊,细细数来,将他们放在魔宫,反倒比放在我自己的领地更加安全。” 但后来的事情,在场之人都知道了。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邵光宇的身份特殊,杀是杀不得,一个大活人,一身明晃晃的灵力放在魔界,到哪儿都显得十分扎眼。只要他是个活人,就总会存在暴露的风险。” “我本想赶在老大回来之前,将他们处理掉。可没等我想好怎么解决此事,巢穴突然出现异常,导致长老们和父王前后出关。魔宫内有这么多强者在,无数双眼睛盯着,我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秉机的解释合乎情理,前后逻辑一致,众人听后都没有异议。 她为自己作完辩解,这才淡淡道:“先不论其他事儿,单单说邵光宇可以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不经过我的路子,悄无声息进来魔宫。众所周知,在当时,唯有一人能够做到。” 太女一走,代为掌权的,除了秉机,一开始可是伏慕。比起后来的秉机,她占尽先机,就算在其中动了手脚,秉机初初掌权,一时半会,未必能够觉察异常。 听到这儿,伏慕忍不住叹了口气,心里再也没有半点侥幸之心。 秉机成功祸水东引,洗脱自己最大最要命的罪名的同时,也将她从阴影深处挖了出来。 秉机又道:“空口无凭,在邵光宇之事过后,我已着手调查此事。现今证据虽不充足,可在一定程度上,也能证明我的话的真实性。” 她侧首望向伏慕,终于露出今晚第一个笑来:“二姐,你觉得我的猜测,是否靠谱?” 事已至此,伏慕焦急的情绪反而淡了下来。秉机的性情如何,在场之人都很了解。她对她的怀疑早就产生,秉机有把握说出口的话,必然先经过自己的方法验证其真实性。 “不用拿证据了。”伏慕神情无奈,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 她环视周围一圈人怀疑的神情,但出口的话却不是先为自己辩解,更没有看底下对自己磨刀霍霍、露出凶猛獠牙的秉机,而是望向另一个,众人都没有想到的人。 “亏我还以为,老大终于看不惯秉机这个碍眼的家伙,想先除掉这个阻碍。可没想到不过是声东击西,她今日的真实目的,却是铁了心的想拿我开刀。” “但你真的觉得我会束手就毙,不会供出你,让你干干净净置身事外吗?” 她的声音森寒,一字一句,缓慢念出这个出人意料的名字:“莫、青、溪。”
第85章 莫青溪淡淡抬眼,面对伏慕突如其来的撕咬,面上神情依然平静无波。 甚至仿佛意兴阑珊般,微微歪了下脑袋,平和道:“二殿下,我可没有这么想。” 她的态度暧昧不明,但这话下的意思,又听不出来是否承认了伏慕话中的严重指控。 伏慕手撑在扶手上,身体前仰,紧紧盯着她的神情,冷笑道:“都到这种时候了,莫青溪,你还想狡辩不成?” 莫青溪轻轻一笑:“二殿下,我不明白,我到底在狡辩什么?” 两人短暂的你来我往间,其他几人怎么也没想到事情居然如此戏剧化。发展到现在这一步,已经完全出乎她们的意料。 原以为一桩简简单单王女叛族案的审判,似乎牵藤扯葫芦般,从秉机到伏慕,再到莫青溪,一拽一连一大串,将殿内半数人都卷入其中。 秉机早有猜测,淡淡看了莫青溪一眼,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倒是火枫彻底傻了眼,秉机对她不知是防备还是保护,有关正道的事情,向来紧紧瞒着她。她本就两眼一抹黑,又听到在她眼中一无是处的莫青溪,居然能有如此心机,禁不住当场质问出来。 “二姐,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虽然莫青溪是个废物,但你肆无忌惮往她身上泼脏水,胡乱攀扯,真以为能够借此混淆是非、颠倒黑白,为自己洗脱罪名吗?” 伏慕忍不住抬手指住她,被这个到现在还浑浑噩噩、没搞清楚事态的蠢货气到指尖发抖,气极反笑:“老三,什么叫我乱说话?” 她猛然转向上方的秦迎天,这会儿再也克制不住怒火,更无法维持自己从前对她尊敬恭顺的态度:“是,老大,你猜得没错,这些事情都是我做出来的!” “是我放正道进入魔界,是我放他们进入魔宫。”她眸中几乎要喷出火来,高声道:“但你的小情人儿,就是全然无辜的吗?” 小情人三个字的诡异形容一出,殿内众人瞬间噤若寒蝉。火枫的气焰也蔫了下去,悄悄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在这种时候露头了。 一片堪称死寂的沉默悄无声息蔓延开来,众人都在悄悄觑着秦迎天的表情。 可秦迎天不但没有发怒,似乎反倒因为这个形容心情好了不少,轻快道:“老二,继续说啊。” 莫青溪微微皱眉,不露声色按了按酸痛的眉心。 伏慕被她反常的态度一噎,声音不由低了下去:“你今日因何发怒,在场之人谁不清楚?秉机想要算计莫青溪,偷鸡不成反失蚀把米,险些将自己也折进去。” “可我们来将事情一一捋清,秉机与她无冤无仇,今日为何突然想要对她动手?还不是因为,老大你口上说要解决父王,实际上却迟迟没有行动。眼看父王就要从巢穴中归来,秉机是最容易被他盯上的猎物。到了这会儿,她怎么可能不急?” “若你担心此去后果难料,舍不得与莫青溪分开。对她下手,在根源上解决问题,是最好的办法。” 听到这儿,秉机眉尖轻蹙,却没有出声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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