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听只得在心内祈求卞雪意快些醒过来。 —————— 接风宴定在酆都有名的清倌巷子里。 席间,不少美丽少年少女作陪,卞相爷喝得比主座上的人更有兴致,不多时已经全脸是一片的红了。 嘉世郡主转头望向旁边的萧慕青,问道:“萧大人为何愁眉不展?” “请郡主殿下恕罪,下官扫了郡主的雅兴。只是一夜之间,我家破人亡,真心待我的妻子也下落不明……”
第15章 萧慕青眼中没有泪水,神情也尽量克制,毕竟这是郡主的接风宴,又不是她处理自己私事的时候,只是她紧握的手还是出卖了她。 眼见萧慕青徒手生生地将一只杯子握碎,完颜玉指尖在她手背上轻点,示意她松开手。 萧慕青这才意识到自己在郡主面前失态了,起身就要跪倒请郡主责罚。 完颜玉只是对她说:“不必。” “谢郡主体恤。” “你那位失踪的妻子,叫什么名字?” “她名卞雪意。如郡主能出手帮忙寻找,下官感激不尽。” “现在道谢未免太早,等找到了人,你再请我吃酒不迟。” 心头一桩大事解决,萧慕青思绪才终于安宁片刻,她眼前不禁浮现出卞雪意那张美丽的面庞,卞雪意总是不讲话,也不抱怨遇到的不公,只是默默为她付出,若不是爱她至深,如何能做到这个地步?只叹她从前是非不分,冷落了卞雪意,倘若今后将卞雪意寻回来,她必定加倍宠爱卞雪意。 “想来之前姚大人已经将我此行的目的告诉你了。” 萧慕青垂首低声答:“是。但眼下那伙贼人突然消失,无法追查到她们行踪。” “想来她们与那晚萧府纵火也脱不了干系。”完颜玉说,“只是她们素来谨慎,轻易不留下痕迹。此事明日再议。” — 接风宴散去。 完颜玉坐马车回到住处。 侍卫立刻取来刚换过水的汤婆子外面罩了个刺绣的绒布套,将汤婆子递给她。 汤婆子捂在怀中还冒热气。 “我带回来的那两人现在何处?” “郡主,属下已经将人安置妥当了。” 待护卫将完颜玉领到主院的卧房门口去了。 完颜玉哑然,没料到手下是这般揣摩她的用意的。 走进屋去,完颜玉看到莫听这丫鬟还守在床边,于是道:“这里没有你的事了,退下吧。” “可是……”莫听看了一眼床上刚有些好转的卞雪意,又看了看面前充满压迫的少女眼神,最终只得乖乖按她的话去做。 侍从敲门,取来金创药给她,完颜玉经侍从提醒,才注意到自己的手上有个不深不浅的伤口正在往外渗血。 想来是今日萧慕青捏碎的那些瓷片所致。 “这点伤口,不需要处理,你出去吧。” 侍从拗不过,只好应声退下。 不多时,完颜玉看到床上隐隐绰绰地有个身影坐起来了,于是问道:“你醒了?” — 卞雪意迷迷糊糊坐起来,稍微整理了下思绪,想起晕倒前发生的事情,忙拉开床帏,四下望去,屋内陈设与萧家和卞家都不一样,看来,风雪夜奔不是她的一场幻梦,而面前这位少女,正是自己晕倒前见到的最后一人。 她扶了扶额头,缓了许久,双眼看物才渐渐没有重影,面前人穿一双毛茸茸的绣鞋,披一件滚兔毛边的红斗篷,似乎是很怕冷,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骨架很小,故而虽然跟卞雪意一般高,可看上去着实弱柳扶风不少,原本就长一张巴掌大的小脸,额前垂发,更显得整个人十分娇小,乌发红唇,五官灵动秀气,长jsg一双圆润无辜的杏仁眼。 越看,越发觉得她身上带着些妖冶鬼气,像个精致的瓷娃娃,叫人不敢去触碰。 “这位姑娘,我昏昏沉沉睡到现在,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 “亥时。” 卞雪意本想继续问她现在身处何处,但见她手上虎口处有个狰狞的伤口在向外冒血,立刻坐到少女身边去。 “能把你的手给我看看吗?” 少女一怔,像是从没有听过这种要求,而后才缓缓地把手放到卞雪意面前。 借着烛火的光,卞雪意仔细地查看少女的伤处,却不曾注意到少女也在细细地凝望自己。 “伤成这样,不上药是不行的。”卞雪意话音才落,目光就注意到桌子上的药,立刻就开始细心地为少女处理伤口。 “其实不用处理的。”少女淡然一笑,“我没有痛的知觉。” “是吗?世间竟有这样的怪症?我倒是未曾听闻过,我有一个朋友,她学识渊博,等我到时候见了她,把你的病症说上一说,或许她有办法解决。” 少女一双眼睛看向卞雪意:“劳烦费心了。我对你一见如故,日后以姐姐称呼你如何?” 两人一问生辰,卞雪意比少女年长一岁,倒也担得起姐姐二字。 卞雪意细心地为少女包扎好伤口,看着少女把手收回去,左手按在包扎伤口的地方,似乎很不习惯旁人的触碰。 “对了,请问在悬崖下救我的是何人?现在天色已晚,不知当面去道谢是否会太过唐突。”卞雪意问道。 因为面前的少女看上去实在太过纤弱,卞雪意不能想象她是自己出行的,或许那天救下她们的人是这位少女的姐妹、母亲或者父兄。 “不晚,因为你要谢的人就在眼前。”少女指了指自己。 “那射箭之人?” “是我。”少女从怀中取出一枚扳指戴在右手手指上。 “这倒是着实让我吃了一惊,想不到你看着年纪不大,本领着实不小。” “我想,倘若你知道别人怎么称呼我,那你会更加吃惊吧。” 卞雪意奇道:“哦?我倒是十分好奇了。” “她们尊我为嘉世郡主。”少女朱唇轻启,吐出这几个字。 话音落定,卞雪意心头一颤,呆愣了片刻,仔细打量面前少女,见她虽然不戴饰物,衣着却都华贵,尤其行走坐卧之间有一种从容气度。 不等卞雪意拜,少女一把按住她的手腕:“方才说过的。以后我称呼你为姐姐,哪有姐姐拜妹妹的道理?” “方才是我不知道殿下的身份,多有冒犯,还请殿下恕罪。” “我与你相见如故,十分投缘,旁人尊我为郡主,不如你就叫我小玉如何?像我姐姐那样称呼我。” “殿下……”卞雪意虽然感觉到面前之人一见如故,但到底不敢逾越礼制束缚。 “好吧,随你怎么叫,”完颜玉撇撇嘴,十足孩子气地说,“来的路上,我也听过关于我的传闻,什么杀人如麻,什么女魔头,想来你不愿亲近我也是人之常情。” “那些传言我倒是听过,”卞雪意急忙安慰她,“只是见了你本人,却是跟那些传言半点不沾边的。” “那我就放心了。我还没问过,姐姐你的名字。” “卞雪意。” 闻言,完颜玉玩味一笑:“很美的名字。” “只是我有一事相求,还望郡主不要向其他人透露曾见过我一事。” “自然不会。”完颜玉说,“我看你们像是从酆都逃出来的,只是救下你们时,前后无村落,我无法将你们扔在原地,所以用马车将你们带回酆都。” “酆都……”听到这两个字,卞雪意的心情很不妙。 “不过不必担心,府内上下都是我的人手,你安心住下,养好身体,不会有外人能知你的身份。听你的丫鬟说,你们是要北上的,正好,我处理完酆都的事务北上回京,若不嫌弃,你们可一路与我同乘,路上也算有个照拂。” “怎会嫌弃郡主盛情?那我便先谢过郡主了。”卞雪意觉得完颜玉说的不无道理,加上眼下她确实身体虚弱,便答应下来。 两人又聊了许久的话,从诗词歌赋再到儿时趣事。 完颜玉一整个被卞雪意自由自在的童年所惊讶,忍不住缠着她多讲几个故事。 只是完颜玉又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姐姐,你说话做事有趣极了,倒真像我的亲姐姐。今晚,我能跟你一同睡下吗?听说酆都的老鼠很多,我又没有痛的感觉,若是老鼠跑到我的屋子去,那可不好了。” 这话若是由旁人说了去,卞雪意都不会答应。 可从完颜玉口中说出来却不一样。 她那张不谙世事天真烂漫的面庞上望向人时有种易碎的感觉,任何人都不会能拒绝她。 两人同塌而眠,又说了好一阵话,只是卞雪意察觉她似乎在瑟瑟发抖,屋内炭火盆分明烧得很足,卞雪意去摸完颜玉的手,依然是冰冷的。 卞雪意对她说:“你的汤婆子该换水了。” “汤婆子终究是死物,敌不过姐姐你同我说几句心里话来得暖。不知为何会有关于我的血腥传言,旁人都不敢与我亲近,我好久没有像这样说过话了。” 卞雪意也笑了,这样好的女孩,怎么会有谣言说她杀人如麻? 卞雪意再次将她冰凉的手攥在掌心中握了握,虽然才认识不久,可她察觉得出面前人对爱的极度缺乏,她也想要给这个小心翼翼的女孩一点关怀,这个像妹妹一样的女孩。 屋内炭火烧得旺,热气熏蒸着,两人都有了些困意。 卞雪意到底大病初愈,乏得很,立刻进入了梦乡,胸膛平稳地起伏着。 完颜玉叫来侍从吩咐几句,才又重新回屋躺下。 她始终无法忘记方才自己的手躺在卞雪意手中的感觉。 她向来抵触旁人的触碰,那种肌肤相贴的场景,她光是想着就会恶心。 可是,就在刚才,对卞雪意却完全没有那种感觉。 夜色中,完颜玉眼眸发亮,她用意念描摹着卞雪意的眉眼,心里想的全是昨夜初见时,卞雪意拼死护住莫听的画面。 一个主子护住一个没有血亲关系的仆从。 真是世间稀奇的事情。 “姐姐,世界上真的有你这么好的人吗?” “你会一直像现在这样对我好吗?” 完颜玉抬手,却又担心手指的冰凉会惊醒卞雪意,因此只抬手攥紧了她的袖子。 “不要让我失望啊,否则下场可是会很惨的呢。” ———— 屋外,一个肥硕的身影顺着墙根窜过去。 护卫耳朵一动,袖箭飞出,一听声音便知道老鼠已经被击杀。 同僚恭维道:“论百发百中还是得看你。” “那是当然,我是郡主亲自选拔出来的,能力绝对不差,莫说是一只大老鼠,有我在,就算是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现在是冬天,没有苍蝇。” “没知识的家伙,我这叫类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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