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走吗? 父亲母亲肯定会想她,她也是,但他们绝无可能放任自己和苏颜在一起,她们肯定觉得哪怕她一辈子孤老都比和一个女子在一起好。 毕竟苏颜是女子,她也是女子,两个女子在一起是不符合天道的,她当初和苏颜在一起的时候都纠结得欲死。 他们肯定会觉得自己是孽种的。 但是她好喜欢苏颜啊,喜欢到最后答应了和苏颜一起私奔。 她站在云府不起眼的一扇小门前,冬日夜里的风刺骨头,她搓手回望,却只看到乌黝黝的木门。 罢了罢了,就当当初母亲说的在她十六岁的时候考虑议亲是她在十六岁遇见了苏颜,然后在十七岁嫁给苏颜。 她强压下心里翻涌起的不舍,强迫自己不再推门进府,苏颜说了子时来接她,她看到苏颜就会好了。 天上飘起细雨,眼前漆黑一片,只有微弱的月光照着雨点落到地面。 她拢了拢披风,打了个小小的喷嚏。 好冷,她往自己手上哈气,哈出的白雾缭绕,丝丝暖气在瞬息间变得冰凉。 子时过了。 她已经在原地站了一个时辰,雨越下越大,她极力把自己缩进狭小的屋檐下, 细雨却被风吹得斜向下,尽数落到她的斗篷上,原本尚算轻便的斗篷变得厚重起来。 苏颜定是被什么事耽搁了,她在心里想。 她等着苏颜自黑夜里来娶她,她看着天上被乌云遮了大半的月亮,像看着洞房花烛时久燃的烛火一样。 冬日里的雨确实冷,打在脸上像被刀子剜一般,她再紧了紧兜帽,把脸尽力缩进兜帽里。 她感觉自己浑身开始发热,身体里的热气腾腾地往头脑窜,她摇了摇头,才从逐渐混沌的思绪里脱离出来。 她扶着门框坐下,四下张望却还是没看到有马车出现,就连似是而非的马车轮滚在青石板上的声音也没有。 头好昏,她抬眼再看了一眼属于她的花烛,然后晕倒在现实的漆黑里。 在醒来看见头顶熟悉的屋顶时,她不敢和守在她床边的母亲对视,她只睁开了一瞬就又闭上,眼泪却已经不自觉地流。 没来,苏颜没来,苏颜没来娶她。 会不会是遇到了什么事?会不会苏颜被发现了?会不会是苏丞相发现了苏颜的计划? 苏丞相那么严厉,肯定会把苏颜关起来,然后罚她去跪祠堂的。 她母亲放下药碗,抬手给她擦眼泪,她放柔了声音说话,心疼却从话语间透出来。 她闻言像被冻住,连心跳脉搏都停滞,呼吸也像是遗留在昨晚没跟着她度过黎明。 她母亲说丞相苏家今日和大将军李府定亲,定下的是苏家三娘和李家大郎。 苏家三娘。 昨夜没来接她的苏家三娘,前些日子还在谋划和她一起私奔的苏家三娘,和她在闺房里偷欢的苏家三娘,状若神女般的苏家三娘。 今日要和别人定亲了。 她母亲不知何时知晓了她和苏颜的事,眼眶泛着泪劝她放下。 她不信,撑着发热的身子走到门口想去苏府一探究竟,却在跨出大门的瞬间里心如有尖锥刺一般。 苏颜戴着帷帽,她一眼就认出来,但苏颜身边站了个男子,应当是那李家大郎。 她想迈步上前,却恍若有藤蔓缠住她的双脚,任凭她再怎么使力也卖不出脚。 她想出声叫苏颜,却好似有万跟针刺聚到她喉舌,她开口便觉疼痛万分。 在她又一次昏过去之前,她看见薄纱后的苏颜似是笑了一般,也不知道那李家大郎给她说了什么。 又一次,她昏了过去。 她父亲跪在她榻前涕泗横流,恨不得把她身上的疼痛移到自己身上,她昏睡了多久,她父亲就信那巫蛊之术用心头血喂了她多久。 她醒过来的时候,还有一天就要死了。 她听见窗外的丫头说苏家三娘和李家大郎婚期将近,昨日两人还去了城郊赏花。 原来他们已经要成婚了。 她感觉自己能动作了,虽然她知道这是人死之前的回光返照。 她在父亲母亲面前跪了一天,任凭二人说什么也不起来,最后二人似有感应一般,只抱在一起哭作一团。 她摇摇欲坠时被扶到了床上,她也没有力气去反抗了,只捏着手里竹青色的手帕,瞳仁缓缓有了散去的征兆。 阿颜,莫要念我。 怎么会念她呢?已经快要成婚的苏家三娘怎么会念她呢? 就当做一场幻梦吧,反正苏家三娘本就是神仙一般的女子。 细白的手指脱了力,细瘦的手腕磕到床边,竹青色的手帕落到脚踏上,她父母的哭声震了天。 记忆如潮水一般袭来,杉晓瑟跪到了地上,她双手用力撑住地面才勉强没有趴到地上去。 脱臼后又接上的左手隐隐作痛,她现在却觉得没有千年前她看到苏颜和那什么李家大郎在一起的时候痛。 苏颜,她就是纪知颜,容貌声音一模一样,连回忆里给她的感觉都和现在没有丝毫差别。 她当时在张芊的画廊里听到的那声晓晓,就是苏颜求她一起私奔的时候说的话。 私奔。 她当时怎么就同意了苏颜呢?怎么能狠下心舍得让她的父母后半辈子都在为她担心呢?怎么就能舍得在京城的日子和苏颜一起去过未知的生活呢? 怎么能舍得呢? 结果她舍了所有,结局却是被丢在冬夜的大雨里。 那天晚上的雨好冷,她拢了好多次斗篷,紧了无数次兜帽,想了千百次苏颜来了就好了。 结果后来她看到苏颜的第一眼,让她含着期待与不舍等了一晚上的人和自己的未婚夫婿站在一起。 就在她家门口,甚至都没看她一眼。 她当时好想活下去啊,好想活下去孝敬她的父母,但是她做不到,她没有办法让自己的身体好起来。 她只有去死了,她只能在父母身前长跪才能表达自己的忏悔了。 但是她好不争气,在最后一刻还在想苏颜,还在想她以后会不会念到自己。 痴心妄想。 最开始恢复记忆的时候她妄图把记忆里的苏颜和纪知颜分开,但她这种想法越强烈,她就更觉得崩溃。 因为苏颜和纪知颜本来就是一个人,她原本试图找到两人之间的不同,但发现从外表到内里,从发丝到脚尖,就连出神时的动作,都一模一样。 连夸她的画时候用的话语也能重合。 她被苏颜抛下了,也就是被纪知颜抛下了。 她给自己洗脑说她们已经再来了一世了,上一世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好珍惜当下才是正道。 但是怎么能过去呢? 冰刀一般的雨,被乌云遮了半边的月亮,她父亲胸前久久不能愈合的伤疤,丫头口中城郊的花。 都不能过去,不能过去。 她觉得这几个月和纪知颜在一起好像是在舔一块早已经被摔碎又勉强粘到一起的糖,刚开始觉得甜蜜,到了时间它就开始四分五裂,落到地上让灰尘沾得狼狈不堪。 该怪灰尘吗?该怪最开始把糖摔碎的人。 她的父亲叫云拾业,母亲叫宋兰英,他们在外祖的打铁铺里相识,在京城生下了她。 她们一家住在京城东北的胜业坊,府宅是皇帝赏赐的。 她母亲做的桂花糕最好吃,父亲编的藤条椅最好看。 府里西角有棵桃树,是她幼时亲自种的,在她及笄时树枝已经长出了府外,结桃子时她能在府内听到府外孩童嬉闹着摘桃子的声响,最后她会收到一个纸鸢。 如果再来一次,她再也不去苏丞相的生辰宴了,她再也不多嘴问那苏家三娘叫什么名字了。 她不想要苏颜了。 但如果表假设,她只能在千年之后落荒而逃般离开纪知颜身边。 和千年前她用死亡来逃避没有什么区别。 作者有话要说: 划重点:晓晓左手刚脱过臼。
第55章 矛盾 北市的八月不像南方被放进了蒸笼一般闷热难耐,它的热是像被架在了火上烤,灼人的热气要把整个人穿透一般的干燥的热。 晚上灯光闪烁的地方在中午也像被热气蒸干了水分一样透着萎靡。 阳光普照的大街上几乎找不到人,情况比过年时还严重,只有机场还人流如织,甚至还能听见人群不时发出的惊呼声。 张芊靠在副驾的车门上,凝神去听,在感觉到那惊呼声离她越来越近的时候转身坐进了车里。 她拉了安全带系上,抬手把镜子翻下来。 她今天套了一件纯白的衬衫,领口不规则地敞开,露出锁骨和胸前一大片肌肤,或许是因为她没带项链的缘故,脖颈处看上去空荡荡的。 日光把她的肌肤照得像拍摄棚里的反光板一样,她却看着镜子皱了眉。 静默两秒后,她解开安全带伸手去拿放在后座的包,掏出一只口红,补色之后又捏了纸巾擦着嘴唇的边缘。 副驾的门忽地被拉开,她收了纸巾在掌心里,又抬手把镜子翻上去,转头看着坐进来之后连忙把口罩墨镜帽子取下来的程漾。 “北市夏天太热了,我出机舱门的瞬间恨不得立马退回去。”程漾脸上的底妆花了大半,她掏出随身的粉饼在脸上按了两下之后才转头看张芊。 “你——” 她起了个话头就停住,目光不自然地移开。 要死啊,大夏天穿个长袖衬衫还敞那么大的口,到底是热还是不热啊。 “嗯?”张芊看她顿住,挑了半边眉毛看她,在看到她耳朵上逐渐泛起的红晕时了然。 “你又不是没看过。”她的嘴角不受控地扬起来,嘴边的梨涡现了形,在看到程漾之前试图绷起的成熟形象又没超过三秒。 “闭嘴,开车。”程漾偏头看车窗外不看她。 张芊闻言闭了嘴,系好安全带之后踩了油门,直到车出了机场上了高架桥,两人都没再说一句话。 车内一片静默,只能听见被隔绝在窗外的热风吹过的声音和发动机的嗡鸣声。 “你知不知道她们到底为什么分手啊?”程漾终于舍得把视线落到张芊身上,却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衬衫穿得规整,连最上面的扣子都扣得严严实实。 “不知道,你都不知道我就更没有机会知道了。” “她们怎么会分手呢?不应该啊。” “她们分手了你不高兴吗?纪教授又单身了。” 程漾瞪大了眼睛看认真开车的张芊的侧脸,刚才那句话像是被从烟火堆旁经过的人无意间丢下的烟头一样,瞬息间点燃了炮仗。 “张芊你有病啊?她们分手了我高兴什么?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我是那种会因为别人分手而高兴的人?我以前是喜欢她,但是我再喜欢也不会因为她们分手这件事高兴。再说了,你不也喜欢纪知颜吗?你没这个立场来恶意揣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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