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嘉禾说:“这个我不清楚,应该不认识。”言毕再一次问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闻惜依旧简单敷衍过去,心中却是思考起来。 不知为何,自从上午和成韵有过一场谈话之后,闻惜就产生了一种想法:会不会杨天晴早就知道她在沛阳市,也早就知道她和成韵在同一家公司上班? 有没有可能,她是在暗地里,有心地制造闻惜和方嘉禾的偶遇? 否则怎么会那么巧,一群在高新区上班的人,会在那天跑去相隔甚远的大学城聚餐,使得闻惜与方嘉禾成功在那天迎来了久别重逢。 甚至事后不久的第二日,平川贸易就来了个说西班牙语的客户,急需会该种语言的翻译,而杨天晴又及时向成韵寻求了帮助,还在一堆翻译名单里选中了她,让闻惜和方嘉禾得到了二次见面的机会。 这些事加起来,怎么看都像是有意为之的结果。 可看方嘉禾刚才的反应,她应该并不知情,杨天晴许是瞒住了她? 那杨天晴又是什么时候知道闻惜在沛阳市的?她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方嘉禾,而是要用这种方式让她们碰头呢? 最重要的一点是,倘若以上的猜测都成立,那么闻惜将在那天前往大学城的事,杨天晴又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如今想来,闻惜那日在平川贸易与她见面对谈时,杨天晴从一开始就不显得意外与惊喜,且全程都在和闻惜提起方嘉禾。 同时她也向闻惜表示过,她现在非常希望闻惜与方嘉禾能重归旧好,希望她们两人还能像过去那样在一起。 出于好心撮合她们没错,但这个撮合的过程,是不是有点过于复杂了? 闻惜暗暗思索着,觉得下次再与杨天晴见面时,有必要和她谈一谈,得把心里这些疑惑都弄个明白才行。 · 吃过饭,方嘉禾又主动刷了碗,整理了厨房。 尽管闻惜屡次提出要自己收拾,但方嘉禾始终没答应,闻惜也就未再坚持,由着她去。 到了医院,闻惜十分幸运地得到了一张床位,可以舒舒服服地躺着吊点滴,不必再像昨天那样干坐几个小时。方嘉禾也照旧拉了张凳子陪在她身边,两人时不时搭上几句话,并无过多的交流,大部分时间都是安静的。 但相较于前几日,她们之间的氛围已经和谐了许多。 闻惜也是在这时才陡然反应过来——她与方嘉禾居然已经连续见面好几天了。 而此时此刻,方嘉禾也正真真切切地坐在她身侧,两人之间的距离还不到二十公分远。 甚至这短短几天里,她们就像过去那样,一起吃过饭,一起聊过天,有在同一个屋檐下共处,也有互相拥抱着对方亲吻。若是不那么细究的话,其实她们近几天的相处,可以说是和从前没有太大的区别。 方嘉禾今天去接她下班,也就如从前去接她下课。 这后知后觉的事实,很难不让闻惜生出一股不真实的感觉。 明明她们之间的一切早就变了,可只要她与方嘉禾迎来目光交错,那丢失的四年时光仿佛就会瞬间远去,营造出她们其实从未分开的错觉,两个人似乎都还是老样子。 也许是这场重逢来得太过突然,也太过猝不及防,加之这几天又发生了许多事,闻惜还生了病,她也就没有时间静下心来,好好思考她与方嘉禾的再次相遇。 消失了四年的人,就这么突如其来地再一次闯进了她的世界,对于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闻惜还是一无所知,心中纵然介意,但她却在潜移默化地接受方嘉禾,没有将她彻底推开。 太多事无法言说,也有太多感受来不及亲口道出,这样不清不楚的相处,其实并非闻惜所想,但眼下的情况,也只能是这样。 只有装作不在意,才能继续下去,如果非要追根究底,两个人就会同时陷入无法分解的痛苦。 这是她们目前不得不面对的难题,亦是一种僵局。 闻惜想到此处,忽然将手放在了方嘉禾的手背,用力掐了她一下。 “疼吗?”她很认真地问。 方嘉禾漆黑明亮的眼眸抬起,沉静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说:“不疼。” “不疼?”闻惜立即加大力度,又掐了方嘉禾一下,“现在呢?” 方嘉禾说:“你想做什么?是扎针的地方太疼了,需要分散注意力?” 闻惜说:“不是,我只是觉得有点不真实。”她看看周围的环境,又看向其他输液的人,“我总是有种在做梦的感觉。” 方嘉禾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这才老老实实回道:“明白了,疼的。” 闻惜朝她手背看了一眼,那里的皮肤已经被她掐红了,留下了一个小而深的印记。闻惜说:“你刚才怎么不承认?” “我以为你是心情又不好了。”方嘉禾说,“如果掐我能让你舒服一点,随便你怎么掐,我不会喊疼。” 闻惜被她这话说得沉默下来,半晌才道:“没有,我没有心情不好。” 她原本的确没有心情不好,但方嘉禾这么一说,闻惜的心情还真有些控制不住地低落了下来。 大二那年方嘉禾不告而别后,闻惜花了很长一段时间才从消极悲观的状态里走出来。那段日子的她喜怒无常,情绪非常不稳定,要么异常暴躁,要么格外自闭,总之整个人性情大变,劝退了好些想要关心她的朋友,最终只有赵晓楠一个人留了下来。 那时候很难熬,但闻惜到底还是挺过来了,她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学会了波澜不惊,能在任何情况下都做到情绪的自如收放。可同方嘉禾再次相遇之后,闻惜却发现那些被刻意压制的情绪,又开始有了反复不定的情况。 她的心情就像一池早已冷冻的死水,因着方嘉禾的再度出现,被毫无征兆地打破了表面的平静。 那些有意识深埋起来的情绪泄露出来,无法堵截,亦无法克制。内心的风暴与喧嚣经不起一丁点的刺激,方嘉禾一句淡淡的话语,就能让闻惜的心惊起涟漪,失去原有的风平浪静,变得躁动不安,难以抚平。 其实她也不想这样,尤其是相逢以来,方嘉禾都表现得那样镇定,与她对比之下,闻惜就更想让自己也得体一些,尽可能避免情绪失控,从而失态。 可她偏偏就是做不到,也忍不住。 而方嘉禾一定也感受到了她的情绪失常,所以才会在昨天说她现在变得会凶人了,易怒易躁,脾气不好。 包括刚才也是,闻惜不过是想用疼痛来确认眼前的人和景是否真实,方嘉禾却以为她又暗自被什么影响了心情,于是忍着疼不说,想让她肆意宣泄。 她有在照顾闻惜的情绪,毕竟她一直都是那么敏感的人。 · “你当初为什么要退学?” 一阵漫长的死寂之后,闻惜脑子一热,突然把这句数次想问,却又迟迟没问的话给问了出来。 方嘉禾显然对此毫无心理准备,一瞬脸色微变,来不及伪装,就此愣在了那里。 “你以前总是招呼都不打一声就从我身边默默离开。”闻惜注视着她,缓声道,“我虽然早就习惯,但退学不是小事,何况那会儿我们已经在一起了,正是感情很好的时候,即便遇到了天大的事,你怎么也该跟我道个别再走不是吗?” 方嘉禾噤声须臾,埋下头去,避开了闻惜的视线,低声道:“对不起,是我的错。” 闻惜平复着呼吸,尽量让自己处于冷静的状态,轻言细语道:“我不要听你的道歉,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突然退学,又为什么整整四年都不找我。这些事你不肯说,我就只能自己主动问,那你说还是不说?” 方嘉禾攥紧了掌心,神色间透出无声的挣扎,良久才答道:“其实我有找过你,但你换了新的手机号,微信也注销了,联络不上。” 闻惜本想回她一句“你难道就不知道跟别人打听打听?”,但旋即又想起方嘉禾在淮大那两年根本不认识别的人,她连班主任和辅导员的电话号码都没存,除了父母和杨天晴以及几个必要的联系人之外,她的微信好友里就只有闻惜一个,甚至与后来时常见面的赵晓楠也未加过好友。 总而言之,那两年的大学时光里,方嘉禾跟其他人没有半点来往,她只和闻惜交换过联系方式,也只和她一个人有过亲密的关系,其余人连有所接触的程度都谈不上。 所以在闻惜也更换了手机号和微信号的情况下,方嘉禾根本没有办法能联系上她。 但闻惜之所以会换掉手机号和微信号,一半原因是心灰意冷到不想再等方嘉禾了,想忘掉她开始新的生活。另一半原因则是她毕业后决定来沛阳市工作,换个当地的手机号会更便利,话费方面也要节省许多。 而有了新的手机号,闻惜顺势就注册了新的微信,自然就将原来的注销了。 但怎么说那也是毕业以后的事了,方嘉禾是大二走的,大三到大四这两年,闻惜的联系方式都没变,从方嘉禾刚才的话可以得出,她在后面两年没有找过闻惜,而是在闻惜来到沛阳市以后才有了要找她的举动。 那么大三和大四那两年,她又干什么去了?
第22章 时间一点点推移,窗外的夜景如期登场,车流声萦绕在风里,接连不休,将今日的输液大厅衬得更加寂静。 两个人的沉默也在这份寂静当中,显得十分焦灼。 闻惜本以为当自己问起过往的事情时,倘若方嘉禾给她的反应仍旧是难以开口,她将会抑制不了心中的烦闷与愤怒,变化多端的情绪必然会非常激动,从而冲方嘉禾发火,再口不择言地说些自嘲的话,用伤害自己的方式去刺痛方嘉禾。 可现在的情况却是,她比什么时候都要平静,也并未就方嘉禾当年离去的原因进行强势的逼问,更没有流露出半点责备与急切。 她只是静静靠在床头,神情淡然地看着方嘉禾。 她在等她自己开口。 但结果可想而知,方嘉禾在表明自己曾经有过联络闻惜的举动后,便一如既往地缄默下去,始终没再发出一点声音。 闻惜早已预料到她会继续选择回避,是以当下也不感到意外。 一开始就不抱希望的话,也就不会有太大的失望。 “算了,我不想逼你。”闻惜叹了口气,心平气和地道,“实在不想说的话,就别说了。知道你曾经有找过我,这对目前的我来说,也已经足够了。” 闻惜话音落下的那一刹那,方嘉禾身上透露出来的沉重顿时于无形中消散不少,肉眼可见的变得轻松了许多。 她总算敢于直面闻惜,看着闻惜的眼睛说:“我不会骗你,等时机成熟,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 闻惜说:“好,我知道了。”
108 首页 上一页 24 25 26 27 28 2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