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不了。”方嘉禾说,“先前远远地看见你,没忍住抽了几根。” 闻惜一阵沉默,拿手背飞快地擦了擦眼睛,把雨伞往方嘉禾怀里一塞:“这是方慧落下的,麻烦你帮我还给她。” 方嘉禾把伞接住,目睹闻惜侧身离去,定了两秒后大步追上她,说:“我送你回家。” “不需要。”闻惜站上电梯,头也不回地说,“我不需要你这种人送我回家,我自己能走。” 方嘉禾默默无言,听了这话没作声,只面无表情地跟在闻惜身后。 两人一路无话,沿着每层楼的扶梯兜兜转转,下了最底层,闻惜目不斜视地走出大门,再义无反顾地走进雨里。 路灯照亮着世界,却照不进闻惜百感交集的内心。一把伞很快撑在她头顶,她扭脸看去,方嘉禾整个人都淋在雨中,把伞下的空间全部给了她。 这样的场景,简直和她们六年前初次见面时如出一辙。 只不过当时撑伞的那个人不是方嘉禾,而是闻惜。 大雨模糊了视线,面前的人很快就被淋了个透湿。闻惜紧攥着拳头,手臂数次扬起,想扇方嘉禾一个巴掌,却又迟迟落不下去。 夜色里,方嘉禾凝望她的视线深邃又孤寂,就像已经逝去的很多个日日夜夜,她总是这么看着她,也不说话。 闻惜忍无可忍,一把将雨伞掀翻,胸口起伏得厉害,冷冷道:“别跟着我。” 她直视着方嘉禾,在方嘉禾的目光下一步一步后退,然后在三米开外的地方,猛然转身奔跑起来。 一串咔嗒作响的高跟鞋声也紧跟着响起,方嘉禾丢了伞,没费什么力气就追上闻惜,把她拽到了自己身前。 “叫你别跟着我,走开!”闻惜气得要命,使劲推搡着方嘉禾,“你要走的时候可以一走了之,现在我要走,你凭什么拦我?!” 雨实在太大了,打在人身上分外疼,闻惜极力维持身形,不让自己摔倒。方嘉禾学过散打,分开的这几年料想也没落下,轻轻松松就将闻惜掐腰抱起,挂去了肩头。 “别这么闹,你会受伤。”方嘉禾说,“先回家,回家再说。” 闻惜就知道她会来这一招,从前已经吃过不少次亏,今日有心防备还是没能避免。她知道挣扎无用,但还是忍不住挣扎起来:“放我下去!信不信我真动手揍你!” “给你揍,我不躲。”方嘉禾扛着她穿过这片空地,不顾旁人朝她们遥遥投来的新奇目光,“等回了家,你想怎么揍就怎么揍。” 一番折腾下来,闻惜全身气力尽数丧失,也没了继续挣扎的念头。方嘉禾瘦削的肩头硌的她胸腹难受,大雨又冲的她呼吸不畅,简直快要窒息。 察觉到闻惜终于安静了点,方嘉禾便又换了个姿势,将闻惜打横抱在胸前,一路快步走进地下停车场,迅速找到车子把闻惜放了进去。 雨声被隔绝,停车场里一片静谧,闻惜冷得直发抖,见方嘉禾要进来,便一脚踹过去。 方嘉禾直挺挺受了这一下,脸色分毫未变,动作利索地关了车门,坐在了闻惜身侧。 闻惜还处于炸毛状态,当即又要动手,方嘉禾却飞快扣住了她的手腕。 “不是说不躲?”闻惜咬牙切齿。 “没想躲。”方嘉禾喘着气,用眼神示意闻惜,“你的手流血了。” 闻惜看也不看,她早就知道,那是被她自己掐出来的,小小皮肉伤,根本算不了什么。 车里没开灯,光线略显昏暗,两个人呼吸交错,在这一刻近距离地端详着彼此。 “你变了好多。”闻惜说,“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但你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我。”方嘉禾说,“你没变,还和过去一模一样。” “我怎么可能没变。”闻惜嗤一声,“我从前那么喜欢你,现在变得这么讨厌你。” 方嘉禾垂下眼睫,用自己的衬衣衣角擦拭着闻惜的手心,说:“我知道。” 闻惜恶狠狠地盯着她,问道:“那我现在可以揍你了吗?” 方嘉禾点头:“随你。” 闻惜便把手抽回来,转而捏住了方嘉禾的下巴,她将另一只手高高抬起,那是个要扇她巴掌的动作。 方嘉禾顺从地闭上了眼睛,可直到很久过去,那只手也没有落在她的脸上。 她等待着,就像等待着迟来已久的审判和惩罚,然而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预想中的举动却久久也未能到来。 方嘉禾便又将眼睛睁开,可就在她睁眼的那一刹那,面前光影一暗,闻惜的脸忽然毫无征兆地凑了上来。 她没有揍她,而是突如其来地吻住了她。
第3章 双唇相贴,带来柔软又冰凉的触感,属于对方的气息在多年后被重新寻回,却又和往日的感受大相径庭。 车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氛,那和方嘉禾身上的味道很是相似,闻惜沉默又激烈地吻着她,咬着她,在紊乱粗重的呼吸声里放肆地宣泄,尽情地表达。 两个人都湿透了,雨水被带进车内,弄湿了座椅和地毯。方嘉禾的白衬衫在昏暗里犹如被泡皱的纸,易碎又透明,闻惜把她摁在车门上,想扯掉方嘉禾的衬衣纽扣,方嘉禾却扶着她的后颈反将她放倒在后座上。 闻惜仰首躺着,紧紧咬着下唇,通红的眼里泪光闪烁,满是倔强与不甘。 方嘉禾垂头看着她,低声说:“小游。” 闻惜压抑着自己,不想再度爆发难以收拾的情绪,但当她听到这声久违的呼唤,还是禁不住开口道:“别这么叫我!” 那是闻惜的小名,除了家里人,全世界就只有方嘉禾一个人这么叫过她。 方嘉禾不说话了,俯下身去还想再亲吻闻惜,闻惜却将脸一别,分为冷漠。 于是方嘉禾直起身来,只用手摸了摸闻惜的脸颊,那里的濡湿是温热的,缓缓烫进她的指腹里。 两人相顾无言。 “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家。”片刻后,方嘉禾从座椅上方拿出一张薄毯,盖在了闻惜身上。 闻惜只当没听见,闭口不答。 方嘉禾还要再问,兜里的手机却震动起来,她看了眼来电显示人,滑动了接听键,说:“什么事?” 车内空间不算大,门窗紧闭的情况下能将一切声响都烘托得清晰明了。电话那头是个女人的声音,笑着问道:“跑哪儿去了?不是说要接你妹妹么,怎么这么久还不回来?” 瞥见闻惜默不作声地看着自己,方嘉禾开了扩音,语调平静地说:“临时有点事,不回去了,你们继续。” “那行吧,外头雨大着呢,你开车时注意着点。”女人说,“新和那边明天会派几个人来谈合作,你记得准时到场。” 方嘉禾应了一声,主动挂了电话,抽出纸巾擦了擦手机,望着闻惜说:“是同事。” 闻惜心里还烦着,闻言刺了她一句:“我又没问,关我屁事。” “你住哪儿?”方嘉禾还是问。 闻惜却是反问道:“这四年里,你有认识新的人吗?” 方嘉禾摇头,漆黑的长发还在不断地滴着水:“没有。” 闻惜说:“我不信。” “你信。”方嘉禾说,“你了解我的。” 闻惜胸腔里憋着一股火,烧的她心肺灼灼,浑身上下都快要被愤怒爆破。她平复着呼吸,又道:“你就不问问我?” 方嘉禾朝她投去平淡又笃定的眼神,说:“不用问,我同样了解你,知道你也没有。” “那你就错了。”闻惜说,“你走以后,我交了三十多个女朋友,最近又刚发展了一段新恋情。” 方嘉禾把手机丢到一边,又抽了几张纸巾给闻惜擦脸,说:“我不信。” 闻惜把她的手挥开,恶劣道:“你不信也得信,我刚才吻你,只是为了报复你,我已经和很多人接过吻,你不是有洁癖吗?你现在恶不恶心?” 方嘉禾说:“你主动吻我,我很高兴。” 闻惜手指微蜷,暗暗攥紧了自己的掌心,不冷不淡道:“看见一个曾经被你甩过的人还腆着脸吻你,你当然会很高兴。” “你还是这样。”方嘉禾说,“总以为能用伤害自己的方式伤到别人。” 闻惜静了静,终于又憋不住发作起来:“起开!我要下车!” 方嘉禾稳坐如山,没有要让开的意思,闻惜便转身去开另一侧的门。方嘉禾见她背对着自己,指尖已经搭在了门上,便倾身过去贴住了闻惜的后背,两手环抱着她。 衣服上的水已经被身体烘出了些许温度,但闻惜依旧觉得冰寒刺骨。方嘉禾的怀抱却又湿又热,还有她喷薄在后颈上的吐息,像是给闻惜的肌肤蒙上了一层潮湿的雾。 闻惜一瞬悲从中来,眼泪珠子似的直往下落,一颗又一颗,全落在腰间的那双手上。 方嘉禾不厌其烦道:“先回家,话留着以后慢慢说。” 闻惜没有发出丁点的哭声,只是悄无声息地滴着泪。 方嘉禾抬眼看了看她,推开车门下了车,坐去了驾驶室,开了空调,熟练地点火,发动引擎。 “住哪儿?” 闻惜又冷又累,裹着那张薄毯脱力般地仰躺回座椅,说:“天华物景。” 方嘉禾握着方向盘的手一顿,从后视镜里又看了看闻惜,尔后踩下油门,即刻往停车场外行驶而去。 大雨如注,把车顶和车窗砸得砰砰响,飞溅的雨花隔着玻璃浇在闻惜的眼睛里,她看着外面的雨幕,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六年前的那个暴雨天。 ——也是她和方嘉禾第一次见面的那天。 · 那天的淮州从正午过后便陷在一片震耳欲聋的雷雨之中,六级大风横扫整座城市,阵仗之大,十分骇人。 那阵子刚好也是国庆,十八岁的闻惜结束了为期半个月的军训,晒得如同一颗黑煤球。上午的连堂下课后,闻惜在回宿舍的路上被从天而降的暴雨淋成了一只落汤鸡。 她推开门冲进宿舍时,室友正在收拾行李,一见闻惜便抱怨道:“这鬼天气我真是服了,说变就变,我爸妈刚到校门口呢,烦死了。” 闻惜住的是两人间,室友和她同专业,但不同班,眼看着好不容易挺过了军训,却忽然被家里人安排了出国留学,还一早定好了当天就得走。 闻惜见状提议说:“要不让你爸妈先回去吧,这么大的雨还怎么开车?等雨停了再走也行啊。” 室友也发愁,无奈道:“没办法,离校手续前两天就办好了,当时哪知道今天会是这种情况?我爸妈大老远开车来的,老家离这儿五个小时的车程,一时半刻也回不去,只能住酒店。而且他们来都来了,我又何必多在学校待一天?还是该尽快把东西收拾好,跟他们一起离开得了。” 闻惜和这位室友虽然相处时间并不长,但两人性情相投,又有许多共同爱好,所以平时感情还不错。一朝别离,往后余生怕是都不能再见,闻惜为了表达对这段友谊的珍重,不仅帮她整理了行李,还主动提出要送她一程,也就没有及时更换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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