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嘉禾没动,平静道:“看了医生,就会很快好起来,那不是我想要的。” 闻惜说:“你想要的是什么?” 方嘉禾没有回答。 闻惜不免焦躁起来,但又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刺激到方嘉禾,只得好言相劝道:“不论如何,我已经做不到放任不管了。你……你是有抑郁症吗?还是有什么别的心理疾病或是心理障碍?你可以告诉我,我不会往外传,我只是想多了解你,避免往后要是发生什么突发状况,我可以及时采取合理的应对方法。” 方嘉禾面露茫然,有短暂的失神,尔后说道:“也许是有的,但不值得大惊小怪,这个世界生病的人很多,我只是其中一个,我心里有数。” 闻惜问道:“你有去医院确诊过吗?” 方嘉禾摇头。 她已经开始用伤害自己的方式来满足自己了,这是不用去医院确诊就能知道她心理出了问题的事。 该怎么办呢? 闻惜十分苦恼。 而在她拿不定主意的时候,方嘉禾已将手收了回去,她从背包里取出新的绷带把手腕缠上,对闻惜说:“我今天已经很累了,不想再强撑,我想睡觉。” 闻惜说:“那你的伤……” 方嘉禾没看她,不等闻惜把话说完,脱了鞋上了床,就此开始进入睡眠。 几乎是一个眨眼的功夫,方嘉禾的气息就规律且沉稳了起来,睡得很快。闻惜愣愣地坐在那里,心里怎么也不能平静,在经过一番纠结之后,她还是选择了独自离开宿舍,去了学校外面的诊所,向医生说明情况之后,买了一套用以外伤包扎的药物和工具。 再回到宿舍时,方嘉禾已经彻底进入熟睡,连姿势都没换过。闻惜提着药箱在她身边坐下,看见方嘉禾紧皱着眉,额上一片冷汗,也不知是不是在梦里感受到了疼痛,她的身体还在轻微地发着抖。 那天夜里,闻惜把方嘉禾叫醒,替她处理了伤口,喂她喝了药,还给她剥了一颗牛奶糖。 “吃了糖,嘴里就不苦了。”闻惜说,“我小时候每次生病喝药,妈妈都会给我一颗奶糖,甜甜的,很好吃。” 方嘉禾躺在床上,黑发散乱,唇无血色。 她沉默地看着闻惜,全程一句话也没说,眼里的神情异常复杂,像一朵裹了漫空风雨的、摇摇欲坠的云。 不知过了多久,方嘉禾才问道:“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闻惜说:“因为我们是室友,在这个学校里,室友和室友之间,是最亲密的人,我们在一起生活,就像彼此陪伴的家人。” 方嘉禾说:“我没有陪伴过你。” 闻惜说:“还是有的,你陪我吃过饭,逛过街,还跟我一起上过课。” “那很正常。”方嘉禾说,“别的人也会做一样的事,甚至做的比我们多。” “你只是太忙了,我们不像别的人有那么多相处的时间。”闻惜说,“而别的人如果看见你受伤,也不会置之不理,我也只是做了别人也会做的事而已。” “不要告诉别人。”方嘉禾微微仰首,咬住了闻惜递来的那颗奶糖,“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明白后果,并且愿意承担。” 闻惜关怀道:“那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因为疼痛感会让我保持清醒,你以后会明白的。”方嘉禾说,“不过我还是希望,你最好一辈子也不要明白。” 一语成谶,方嘉禾说的这些话,闻惜在后来的岁月里真的明白了,不过那也都是后话,处在当下的两个人,都对未来要发生什么一无所知,全无概念。 那之后的好些天,方嘉禾都未再离开学校,开始了按部就班的学习生活。 而闻惜也要比之前更加注意方嘉禾,替她换药治伤,督促她按时吃饭喝药,留意她的一举一动,随时观察着方嘉禾还有没有要伤害自己的迹象。 在这个过程之中,闻惜也发现方嘉禾对她的态度有了不小的变化。 她愿意配合闻惜的安排,从未对她的关心和照顾表露出抵触与不耐烦,通常是闻惜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像个乖乖听话的小孩。 眼看着两人之间的关系日渐往好的方向发展,闻惜心中充满了无限的温情,对此深感欣慰与安定。 而几天后,又发生了一件事,则将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更是加深了她们虽未言明但实际存在的友情。 那天是周三,方嘉禾上午有连堂,早早地就去了教学楼听课。闻惜那一整天都没课,非常悠闲,在宿舍里睡到十一点才起。 洗了脸,刷了牙,吃了两块小饼干果腹,闻惜盘算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前往方嘉禾所在的教学楼,准备等她下课后一起去外面吃饭。 路上又碰到那几名在步行街吃火锅的同学,赵晓楠也在其中,一见闻惜便叫她道:“哎!闻惜!上回说好的下次一起吃火锅,今儿不就碰上了?走啊!” 闻惜看了看时间,有点犹豫地说:“方嘉禾还没下课呢,我要等她,要不你们先去吧,我们下下次再约?” “方嘉禾方嘉禾,又是方嘉禾!”赵晓楠听得一肚子气,忍不住冲闻惜抱怨起来,“这周都约你多少次了,每次都说要等方嘉禾,你有了她,就不要我了!” 闻惜好笑:“怎么就不要你了?她还有二十分钟才能出来,我是不想耽误你们。” 赵晓楠说:“大不了一起等呗,都是同学嘛,你不能次次都因为要等她,就拒绝我们,让我们先走啊。” 其实闻惜确实是有私心的,她知道方嘉禾不会愿意跟别人一起行动,她不爱去人多的场合,会更喜欢独处,最多只和闻惜一个人来往。 闻惜想着,赵晓楠她们也不是只有她一个朋友,而方嘉禾不一样,她应该要对方嘉禾特别一些才是。 但没想到赵晓楠为此争风吃醋,生气了,闻惜只好安抚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考虑欠妥,那你们要是不急着走的话,就跟我一起等等她?” 几个同学都表示可以等,大家便在教学楼大厅里的排椅坐下,你一言我一语地开起了赵晓楠的玩笑,说她是个醋坛子,气氛十分欢乐。 二十分钟后,下课铃响起,方嘉禾混在人群之中,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她穿着万年不变的运动服套装,帽檐压得低低的,白皙的脖颈像一块质地温润的玉,行走在人流中时,分为显眼。 “方嘉禾,这里!”闻惜一眼就看见了她,冲方嘉禾招招手,笑道,“你下午有事吗?没别的安排的话,一起出去吃个饭?” 方嘉禾立在阶梯上看了她一眼,脚步一转,本想迎上去。但见闻惜身后的几名同学,她又身形一顿,继而收回视线,不偏不倚地走向了大门。 得见这一幕,赵晓楠不禁做了个疑惑的表情,余下几名女同学也都面面相觑。 闻惜没想到方嘉禾竟会当着别人的面故意不搭理自己,心里顿时也有点无措,赶紧跑到门边拦住了方嘉禾的去路,问道:“喂?你怎么不理我啊。” 门口人多,不好逗留,方嘉禾伸手将闻惜的肩一扶,推着她站去了一边,回答说:“你们去,我下午要训练。” “又开始训练了?”闻惜说,“你打完比赛也没休息多久啊。” 方嘉禾没多说,只道:“我师姐正在校门口等我,下次回来的时候,我们再一起吃饭。” 闻惜应道:“那好吧,我们可以一起出去。” 方嘉禾说:“不用了,你们先走,我要回宿舍拿点东西。” 见她一再拒绝自己,闻惜也没办法,只好目睹方嘉禾离去,心情有点微妙。 “她是看我们不顺眼吗?”一名同学困惑道,“上次在步行街还可以说她是心情不好,想一个人静静,那这次又是什么原因?” “是啊,很明显就是不想看见我们。”另一名同学也跟着道,“你们注意到没有?她刚开始看见了闻惜,是想过来的,但是一看见我们,二话不说就走了。” “她别是真的对我们有意见吧?”赵晓楠也很是不解,搭着闻惜的肩说,“可我们都没有招惹过她,更没有得罪过她,你知道的,我们其实很欢迎她跟我们一起玩的,这人怎么回事啊?” 闻惜说:“你们千万别误会,她是又要开始训练了,接她的人就在外头等着,时间很紧,急着走,并不是对你们有意见。” 这番说辞很苍白,连闻惜自己都能感觉得到,再忙再急,点点头,打个招呼,也就几秒钟的事,根本费不了什么时间,只能说是方嘉禾不情愿。 好在几位同学都已事先领教过方嘉禾的冷漠,虽然心里觉得她目中无人,不懂礼貌,但也不想当着闻惜的面发牢骚,叫她为难,便都打着哈哈说了几句笑话,这段小插曲也就这么过去了。 但令闻惜没料到的是,等一群人吃完了火锅,打道回府后,闻惜推开宿舍的门,却见声称自己要去训练的方嘉禾,居然正躺在床上看书。 她根本就没走。 这下便是好脾气如闻惜,也不免有点动气,直言道:“你不是说要去训练?怎么骗人呢?” “我不想去。”方嘉禾的反应很平淡,同样直白道,“我不喜欢参与任何形式的集体活动,也对别人没有半点往来的兴趣。” 闻惜杵在那里,一时无言。 半晌后,方嘉禾又说:“你生气了?” 闻惜没有否认,叹了口气说:“有一点……你这样做,会让她们讨厌你的。” “那你讨厌我吗?”方嘉禾问。 闻惜说:“倒是不至于因为这个就讨厌你。” 方嘉禾噤声片刻,说:“我不在乎别人对我的看法。” 说完这句,她又看向闻惜,低声道:“我只是想与你单独在一起,最好不要有别的人。” · 宿舍里一阵寂静,两人都没再说话,几乎落针可闻。 闻惜不得不承认,当她听到方嘉禾最后一句话时,心中顿时涌出了大片的喜悦之情。 方嘉禾虽然不愿与别人打交道,可她却是愿意和自己相处的。 这简直叫闻惜对自己的听力一瞬产生了怀疑。 什么意思?方嘉禾这是……已经把她当成朋友了吗? 于是闻惜关了门,走到方嘉禾床边,盯着她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方嘉禾看了看她,将闻惜脸上的神情看得清清楚楚,却没照做,只穿好鞋站了起来,说:“我还没吃饭,去趟食堂。” “我陪你!”闻惜立即道,“我们一起。” 方嘉禾说:“你不是刚吃完饭回来?” 闻惜有点克制不住的激动,转瞬就把先前那点不快忘得一干二净,说:“我没吃饱,她们点的火锅锅底太辣了,我就只吃了点土豆和米饭,现在胃里火辣辣的,还饿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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