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想着,她拍拍大徒弟肩膀,柳眉低声道:“师父,这可如何是好?咱们……动吗?” 若只是她一人,战就是。战不过死了就是。 然如今一宗的担子扛在肩上,起码当着师父的面,她得看重师父传下来的基业。 “你还晓得问我,没莽着性子就走,不错。” 柳眉等她的下文,柳茴笑道:“柴令死后,这些年的江湖究竟在观望什么,眉眉,你还没看明白吗?” 刀口舔血的江湖人与王室贵胄几十年来就不站在一块儿,立场不合,观念不同。 二十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自打风流剑陨落,谁还能以一人之力撑起武人的壮志雄心? 没有。 再没有那样一个人出现。 于是江湖沉寂,刺客盟人心涣散,各大宗门默然关闭山门,隐有避世之意。 于是九国势大,九国各自为政,山下那些小门小派一小半渗入的是各国王室的人。 曾经柴令以江湖势力掣肘王权,现在反了过来,王室学聪明了,懂得从内部各个击破。 这座江湖,早在风流剑死的那天就失去了希望。 远的不说,只说当下,莫玲玲一行人奔赴姜地剜了姜王一只眼,姜王颁布必杀令,多少武人趋之若鹜? 江湖已经不是二十年前的江湖。 “十八年前,柴令一语镇山河,定下芙蕖为雁南的王,雁南王室敢怒不敢言,其余八国也只能捏鼻子认了。 “曾经多辉煌,刺客盟的盟主有命定一国君主的大权,今时呢?季夺魂为姜王座下一条狗,副盟主令狐敖一心求稳,不敢与九国交恶。 “柴青,出现的正是时候。” 柳眉心头一震。 “她是柴令之女,她的身份带有天然的弊端,运用得当,却能让刺客盟起死回生。姜娆为姜国公主,也是青青的情人。我想,柴青,就是那个承载天命的最佳人选。没人敢做这事,她敢。”柳茴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所以眉眉,年轻人的路,就交给年轻人自己走罢。” 她走出房门,门闭合,柳眉耳朵回荡师父的话,良久,她闭上眼。 打破僵局,又岂是那么好做到的? . 燕姜两国开战的消息满天飞,春水镇的百姓一觉睡醒,总忍不住看向西北方。 西北方,北野。 王要在北野拿姜公主开刀。 那么美的人,那么美的笑容,一想到会在某一天早早消散于世,人们心头不忍。 盼着这仗打不起来。 但王的心意,哪里是小民能做主的? 今日,是柴青离开春水镇的日子。 这些日子以来,小镇百姓经历了最为凶险魔幻的旅程。 村□□了七八十岁的老大爷说起昔日的江湖事,说到风流剑柴令,简直口若悬河,说上三天三夜都不带累。 做梦都幻想仗剑走天涯。 可当记忆里当之无愧的大枭雄、大盟主成了以前见过的穿着屁兜的坏小子,其中所带来的冲击不是三几日能抵消。 作为柴令的女儿,柴青在‘一鸣惊人’上很有老父亲的作风。 坏种为宗师,一刀劈死一个老宗师。他们再不敢如往常那般轻看柴青。 甚至,看久了,会被她的光芒灼伤。 畏惧、敬仰、好奇、难以置信、与有荣焉,太多的情绪涌上来,话都说不利索。 胖婶用她胖胖的一身肥肉挤走芙蓉书坊的坊主:“柴青,你这一路,可要小心啊。吃饱,喝好,别心疼银子。” 她将一包银两塞进柴青行囊。 此次柴青要走,他们得到的说辞是酉酉姑娘被贼人抢去,她要赶去救人。 “我就说嘛,我就说酉酉妹妹那么钟意你,怎么可能不要你?”小寡妇捧着装好干粮的包袱送到‘老邻居’怀里:“这一去,咱们全镇的人都希望你带未婚妻回来。到时候,一起给你们摆喜酒!” “柴青。”赎身了的柔玉、净玉、秀玉并肩走过来,异口同声道:“平安归来。” 江湖太凶险,贼人太野蛮,哪怕眼前人是前不久才震动江湖的年轻宗师,到底是小镇出来的,坏种再坏也是自己人,何况坏种的坏,其实也挺好。 来送行的人很多很多,一眼望不见头,柴青长这么大,头回有这待遇,受宠若惊,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放宽心好了,这次,我带了好几把刀。不怕断!” 一把断刀,一把木刀,一把名刀。 分别别在腰间,背在背上。 柴青穿着的是柳眉以前亲手为她缝制的新衣,红白相间,格外显精气神。 这是她第三次背井离乡。 第一次,是被师父掳了去,归来时,九死一生。 第二次,是她十八岁成就宗师境,憋着一口气前往姜地报仇,被季夺魂一剑斩没了锐气。 这是第三次。 她要在千军万马面前救一个人。 可能会死。 可能会赢。 柴青支棱起来:“我要走了。” “早点回来!” “我家娃总嚷嚷要和你学刀,外面坏人多,打不过就回来,困难没有办法多!” “穷极巷的房子我给你留着,谁来都不给!” “包子管够,只要你回来,想吃多少吃多少。不过你功成名就,到时候别不稀罕吃我家包子啦。” 人群哈哈大笑。 柴青也被逗笑:“吃了十几年了,口味哪有那么容易改?包子,好吃。” 她的称赞令卖包子的脸红。 “对了,坊主,我给你留了一份礼物,回去别忘了看。” “礼物?”芙蓉坊主揉了一把老脸:“这怎么好意思?我……” “嗐,柴青,我的呢?你胖婶可没亏待过你,怎么说也比这老家伙关照你多罢?” 胖婶快人快语,催得柴青眉眼弯弯:“都有,都有。” 小寡妇住了嘴。 三玉期待地亮起眼。 离别的酸涩被冲淡,春风乍起,柴青握着柳枝朝众人挥手:“都回去罢,不早了,回去罢!” “柴青……” “柴青!” 夕阳西下,拉长离人的影。 胖婶假装沙子迷了眼,红着眼眶快步赶回家。 小寡妇匆忙往家赶。 芙蓉书坊的坊主好奇地想看看柴青留给他的礼物。 三玉回到她们临时的住处,进屋,茶盏下压着一叠银票。 有这叠银票,她们蛮可以去开启全新的人生。 柔玉、净玉、秀玉,笑着笑着哭起来。 小寡妇回了家,床头摆着一本《强身二十八式》,新手学的,学完入不了武道,却能使没有根骨的普通人有三分自保能力。 很适合她。 她笑了笑:“那我就收下了。” 胖婶离家远,到家,气还没喘匀,急匆匆进屋,一声声猫叫吸引她的注意。 她走上前,大善人、小善人睁着圆溜溜湿润的眼,嗷嗷待哺。 看一眼就暖心。 说来也怪,多了两只猫儿,这家都显得温馨许多。 胖婶无儿无女,这礼物,送到她心坎坎。 她看着猫儿抢吃碟子里的肉,由衷一叹:“你这个坏种呀……” 芙蓉书坊的坊主找遍家里的各个角落,都没找着柴青送的礼物,闷闷不乐去书坊料理杂务,进了书房,书桌齐齐整整放着一沓文稿。 这一幕很是熟悉。 他呼吸一滞。 书页翻开,诚然是他见过不知多少次的字迹。 坏先生歪歪扭扭不拘一格的字儿,旁人根本学不来。 他立在那,发了好久的呆,才渐渐相信,这就是柴青所说的馈赠。 真的是好大一份礼。 坏种。 坏先生。 原来如此。 坊主看着窗外的夕阳,决定此次刊印出的新作不收钱,只限春水镇人手一份。 也不知,他这番心思是不是也在柴青预料之内。 金乌西沉,坏种背刀前行,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身影慢慢慢慢地,没入昏黄天光。!
第70章 杀疯了 “柴姐姐,柴姐姐你等等我~” “你跟上来做甚?” “玲姐姐被召回刺客盟了,走前嘱咐我要看好你。”少年理直气壮:“你休想甩下我。” “随便。” 柴青继续往前走。 走到天黑,天黑又天亮。 红日东升,钱小刀憋了一晚上,愣是不敢多说一句话,他看看柴青,总觉得重新握刀柴青身上带着一股子与众不同的味道。 是杀气吗? 也不是。 是锐气吗? 钱小刀摇摇头。 想了许久,他终于顿悟,不是杀气,不是锐气,是一种藏锋于鞘的胆气。 春水镇第一次举刀,震惊江湖,本该意气风发锐不可挡的人,这会却低调地不像是去和燕王抢人。 柴青,似乎一夜之间从沉寂走向沉稳。 这要去悄摸摸做大事的高人气息感染了钱小刀,他咽回到嘴边的话,没敢打扰柴青这玄而又玄的状态。 “我要去见一个人。” “嗯?”他愣了一下:“见谁?” “一个朋友。”柴青看着他,斟酌措辞:“他不喜欢热闹,脾气也不好。” 少年了然,拍着胸膛保证:“去了那,我只当自个是哑巴,绝不开口说话。” 那就好。 晨光洒向苍茫大地,柴青背刀叩开一扇破得不能再破的门。 等了又等,足足半盏茶的时间,门颤巍巍动了。 门内站着一人。 穿黑衣,不修边幅,好似外面的天都亮了,他的世界还是一片漆黑。 钱小刀乖觉地管好自己这张嘴。 这人看起来就不好惹。 难怪是柴姐姐的朋友。 只不过,柴青出春水镇的次数屈指可数,这朋友又是哪来的? “柴青,你来了。” 竟然是那不好惹的男人主动开口。 柴青点点头:“进去说?” “你进可以,他不行。”他不客气指着活泼鲜亮的少年。 钱小刀委屈死了,他一个字儿都没说,怎么还是被嫌弃了?破木门吱吱呀呀地关好。 少年被挡在门外晒太阳,顺便晒晒他敏感受伤的少男心。 木屋,连扇窗都没有,阴沉沉的,男人为远道而来的朋友沏茶。 茶是粗茶,砖红色,盛在釉色花纹的杯子,怪好看。 柴青一声低笑:“这么多年了,我以为我不会来找你。” “我也以为你不会来,但你还是来了。” 男人坐在圆木桩上,小木屋出现一小段默契的沉默。 柴青把玩着杯子,小口小口喝着里面的茶水,水沾湿她的唇,她眉眼低垂。 男人抬起头看她:“我欠晏如非一条命,晏如非死了,我没本事替他报仇,你是他徒弟,他的债你背,他的人情也得你来背。燕三从不欠人人情,说罢,要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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