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陆续续,那些醒来的熟悉面孔都看向同一方向,同一人。 柴青抱拳:“害各位受苦了。” “这……这怎么回事?我明明记得,有……” 胖婶的声音戛然而止。 白胡子老者的尸身就躺在几丈开外,她幡然醒悟。 柴青顾不上多言,转身,刀尖插.入泥土,一手扶在刀柄:“冤有头,债有主,我爹的仇人,就是我的仇人,想报仇的,尽管来。我只有一个要求,扰我可以,扰春水镇,不行。” 左青龙虎目圆睁:“还不快滚?想早点投胎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 寻仇不成反被削,不说旁的,柴青这一刀,同为宗师都接不住,青瓷境的修为更不够看。 低眉抬眉的功夫,人群作鸟兽散。 来时气势汹汹,去时屁滚尿流。 而在此之前,谁又能想到呢? 柴令已死,他的女儿,会在二十年后,一刀劈开浩瀚江湖,拥抱属于她的时代。 早知如此,何苦逼她? 真是苦果自尝。 . 东阳郡,接到密报的燕王纳罕出声:“白宗师死了?” 陈旧章沉痛点头。 白宗师正是应王命请回姜国公主的那位大人,可惜,尚未为王做更多事,就这么死了。 “杀他之人,是柴青,风流剑之女。” . 柴令还有后人在世,惊动九州王室。 同一时间,春水镇一战迅速吹向江湖。 风流剑不仅有女儿,其女更是年纪轻轻成就宗师境。 百来号高阶陶釉境、低阶中阶的青瓷境、一位老牌宗师,硬生生教人吓破胆赶了回来。 白胡子身死,其余人受伤,要说柴青有多强,估计没人能说出个具体。 但那一刀已然刻在某些人的心底,成为纠缠一生的心魔。 武道圣地,鹭洲岛。 岛主亲自执笔,将白胡子的排名抹去,在原有的位置添上‘柴青’一名。 天下宗师七十二,白胡子居最末,是此间成名最早,也是困在宗师褪凡一段最久的宗师。 他死了,柴青取代他的名次,成为新鲜出炉的九州七十二。 石碑所刻皆为九州名声显赫的武者,侠客榜毫无预兆地更新,无数排名金册火速分发至九州各地。 柴青横空出世,惊艳亮相,江湖满载她的盛名。 . ‘远人间’向莫玲玲支付一笔不菲的银钱,作为提供真实情报的酬劳。 这笔银钱送出,老阁主仿佛苍老十岁,蹙着眉,做西子捧心状,门下弟子被他折磨地不敢抬头。 “终年打猎,被雁啄瞎了眼,她们是一伙的,合起伙来坑老人家……” 他肉疼地倒吸凉气。 “师父……” 大徒弟正色道:“柴青这一刀,连鹭洲岛都没法给出实在的战力参考,师父说,是徒儿强,还是她强?” “这话说得,鹭洲岛都给不出实在参考,老夫就能了?你也忒看得起你师父。”老阁主翻了个白眼:“别的都甭说,我就心疼我的银子!” 可惜,除了他自己,‘远人间’里没人在意那哗哗流失的真金白银。 没人陪老人家唱戏,老阁主仰天长叹,叹够了,抚须道:“未知啊。” 真正的天骄,哪是讲道理的?柴青二十岁名扬九州,只凭一把木刀,只一战,还是太少了。 要彻底奠定她在人前的宗师境,至少,得战个七八场。 “这江湖,自此可是热闹喽。” . 江湖的水沸沸扬扬,江湖的风无休无止,哪怕外面的人快要念烂“柴青”这名,身在郡守府后院的姜娆对此仍是一无所知。 更不知,她的坏胚子一朝重新握刀,以木刀斩杀宗师、吓退一众青瓷境的彪悍战绩。 开始到结束,也只出了一刀。 于老阁主来说,一刀不够,但对柴青来说,一刀,真的就够了。 一刀斩破心魔,一刀重塑傲骨,能用一刀解决的,不出第二刀。 柴青不出手则矣,出手,就很在意她的高手风范。 春水镇,酒楼,店小二忙前忙后地为柴青搬酒,这次的酒,是真酒,绝不掺杂一滴水分! 钱小刀坐在桌前哈哈大笑:“快哉,快哉!我这次可真是沾了青姐姐的光,现在江湖上也有人议论我了,知道他们怎么说的吗?铸刀师新秀。铸刀师欸,新秀欸!一把木刀,一把木刀劈了一位宗师……” 哪怕杀死宗师的不是他,但柴青用的兵器是他临时削出来的,这事,换个人谁能做到? 换个人来,柴青可不会理旁人递来的刀。 “尤其是你那声喊,钱小刀!”钱小刀眉开眼笑:“威风死我了!” 他给柴青倒酒。 柴青不忍破坏他的兴奋劲,笑:“你胆子也是大,我喊你递刀,你送我一根木头。不怕我对敌时折了吗?” “怎么可能会折?”少年笑眯眯的,偷偷和她咬耳朵:“我早就猜到柴姐姐不是一般的宗师境了。” 他喝了一碗酒:“再说了,木刀多好,用木刀宰宗师,无异于用绣花针撑住塌下来的天,这样才显得你威风。不信你去江湖上走走,听听那些人说什么,换了用我精心铸造的宝刀,那些人就又要叨叨了,肯定会说是占兵器之利,而非真有那本事。” 钱小刀理直气壮:“成名一战,怎好存在瑕疵?必要堵一堵酸鸡的嘴。” 柴青和他杯碗相碰。 莫玲玲坐在窗前听两人吹牛,小寡妇慌慌张张跑进来,小脸煞白:“不好了!要、要打起来了!” “谁和谁打起来?” “燕国,燕国正式对姜国开战了。” 钱小刀心中悚然,偷偷瞥了眼柴青,问小寡妇:“和亲的事呢?谈崩了?” 崩得不能再崩了,两国都要开战,亲事自然不能成。 这段日子春水镇不安宁,好不容易安宁了,外面的消息慢人一步地传进来。 燕国七万大军奇袭姜地,夺三城。 三日前,燕国正式向姜国宣战,燕王欲在北野,当着姜国大军的面,杀姜公主祭旗。 店小二拎着酒窖里珍藏的美酒,顺嘴提道:“晌午那会,我听过路的客商提了一嘴,姜国赶来和亲的那位公主,入东阳郡后就没了音讯,可见是被逮住了。” 不仅是公主,姜国前来护送的数百精锐、几位将军,半数折了,半数做了俘虏。 燕王要在阵前杀俘,拿兵将的人头和美人的鲜血狠狠羞辱姜王。 柴青吐出嘴里叼着的狗尾巴草,心道:怎么有人比她还混蛋? 救,还是不救? 她想也没想,又或是曾几何时就是想太多,所以畏首畏尾,不敢一战。 泥封拍开,她喝光坛子里的酒,转身出门。 钱小刀追在身后:“青姐姐,你要去北野?带我一起,我会铸刀!” 柴青停下来揉揉他的狗头:“放心,我有刀。” 祖传的刀。 断刀不朽的老祖宗。 货真价实的名刀,刀名也是不朽。 撂下这话,柴青自去挖祖宗的坟。 目睹这一切的钱小刀眼神呆滞,着实开了眼界! 见过狠人,没见过连自家祖宗都敢刨的‘狼人。’ 柴青得了名刀,诚心诚意地在祖宗墓前磕了三个响头,一只手握刀,一只手伸入怀,摸摸公主送她的香囊,一时心荡神驰,色迷心窍,只觉万千豪情直往心头涌来。 还有什么好说的? 嗐。 干.他娘的!!
第69章 背刀行 “宗主今天又没用饭?” “没呢,一直猫在屋里,谁喊也不应。” “啊?这,这难道不是好事嘛,宗主为什么吃不下饭?” 合欢宗的女弟子扒拉另一女弟子的耳朵,小声道:“大概是太高兴了,养孩子养得这么好,却没法跑出去大喊我家崽真棒,是个人都接受不了罢?” “是这样吗?” “肯定的!信我的没错!” 女弟子将信将疑地哦了一声,两人不约而同看向紧闭的那扇门。 门内,继任大宗主之位的柳眉坐在床榻顾自抹泪:“老娘养孩子容易吗?容易吗?青青真争气啊,怎么能这么争气?” 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她哭红眼,帕子湿了两三条,门被敲响。 “眉眉啊,是师父。” 柳眉喉咙哽咽,缓了好一会:“进来罢。” 新的宗主已经就位,统领全宗上下走向更高更强,旧的宗主从高位退下来,一心沉浸武道,不理会宗门俗务。 这次还是大徒弟连着两日不吃饭,习惯操心的柳茴提前结束闭关。 门发出吱呀轻响,柳眉用小拇指抹去眼角残泪,笑意刚爬到眉梢,女人轻啧:“好啦,师父还不知道你?想哭就哭罢。” 这话出口,好好的徒弟就又成了泪人。 “青青真有出息,没辜负我这些年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 柳茴坐在她对面,单手撑下巴:“是么,柴家那崽子,你接管的时候她应该有六七岁了,怎么着,都六七岁了,还要你把尿?” 她眼神古怪,私心里不定把柳眉想成多丧心病狂的变态。 女人幽幽叹了一口仙气儿:“眉眉,你这样,很危险啊。” 哪能对那么小的孩子起那么龌龊的意图? “……” 好好的母爱放到她嘴里莫说变味了,都快变馊了,柳眉眼泪一收,后悔放她进来,不服气道:“我十三年的青春,这是说着玩的?她哪样不是我教的?” “教什么了?” “……” 再细想,一时半刻好像真想不起来教了什么。 记忆翻页——青青七岁会自己洗衣服洗袜子,会去山上打猎,打了野兔烤熟不忘分她一条后腿。 八岁捧起针线给她缝了件奇丑无比的肚兜,丑得辣眼睛,也是那一年柳眉接管她一应贴身衣物,不准她再做针线活。 九岁,青青活成野螃蟹,不大的孩子,愣像是长了八条腿,跑起来飞快,稍倾不见就能闯出祸来。 十岁…… 她痛心疾首:“会自个讨老婆,这绝对是我教的。” 柳茴笑话她:“行了,也别躲屋里喜极而泣了,侄女出息,高兴高兴差不多就够了。来正事了。” “嗯?”柳眉一改不靠谱的气质,坐姿端直:“师父请说。” “燕国向姜国宣战,燕王在北野欲当着姜王的面杀‘和亲公主’祭旗,你侄媳妇要没了。”她顿了顿,严谨道:“可能侄女也要没了。” “……” 柳眉擦干眼泪,默默地盘腿坐在那,半晌没反应。 柳茴等了等,不见她大骂燕王,还以为人转性了,目不转睛盯着她抿直的唇角,心道:眉眉这些年的历练看来也不是半点用处都没有的。起码遇到事情,俨然有大宗主该有的定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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