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渐渐一改温情有了凉意。 夜里终究不是谈话的好时机,在风里大喊很费嗓子。女子微微定神,暗忖师姐敢回,绝不会毫无准备。 她想得深远,殊不知柳眉此遭回来,当真是一点准备都没有。 回就回了。 不服的统统杀掉! 距离合欢宗越来越近,近到已经能看到那座白山堆砌的城堡。 女子拔.出信号弹,火红色的烟雾在高空炸开。 两人两马不做停顿、不改速度地冲向紧闭的朱红大门。 门扇轰隆隆打开,穿着薄裙头戴金钗的弟子列队两行,双手抱拳:“恭迎大师姐回宗!” 马儿奔过,荡起尘土。 “大师姐?” “大师姐回来了?!” “见过大师姐!” 柳眉下马,手里握着马鞭,马鞭在手上缠绕几匝,她目不斜视一路走到宗门正堂,在正堂门口,有人挡住她的去路。 “逆徒!你还敢回来?” “逆徒是你能叫的?我师父都没发话呢!”柳眉当机立断甩出鞭子,一长老躲避不及,衣衫崩裂。 “你——” “好了好了,自家人,打的哪门子架?” 柳眉不用回头都猜到说话的人是宗门爱当和事老的三长老,三长老资历深,年纪高,武功也就那么回事,却管着合欢宗三分之一的财政大权,一般人但凡脑子没毛病都不会想着去惹她。 和事老出面,这架自然就打不起来。一长老咬牙怒瞪柳眉,柳眉轻笑:“长老莫怪,初回家门,久不见亲人们,火气大了点。” 进了宗门即是进了家门,宗主为大家长,底下的都是大家庭成员,她这话听起来对也不对,哪有刚回家就撒气的? 一长老冷哼一声,卷起袖子不再理会。 柳眉眼神闪烁,气息也随之一沉。 才缓和的局面,又有剑拔弩张之势。 三长老抱着她怀里的小狐狸:“哎呀哎呀,消消火,消消火。” “三师叔,我师父呢?” “师父在闭关,大师姐,你这也回来的太晚了。” 身穿鹅黄外衫的少女噙笑而来,小细腰软白,长发及腰,眉眼自带媚气,眉心一点泪痣,祸国殃民的长相。 柳眉轻啧:“师妹?” 是她离开后的那几年合欢宗宗主收的关门弟子——柳情浓。 长得挺不赖,柳眉不动声色地拿她和姜娆做比较,姜娆的媚带着点无辜正经,绵柔纯真,下颌尖尖,配合绝妙的五官,一颦一笑,显得又冷又圣洁,倘唇角抿平,会令人生畏,不敢冒犯。 便是媚,都是高山之雪经春光照射融化后的淡淡风情,不是招摇过市一眼就让人看透的风骚。 简而言之,姜娆的美是有层次内涵的。 柳眉固然没见过她骚起来的婀娜情态,但以她阅人无数的眼睛来看,姜娆就是变成狐狸精,也是青青喜欢的‘圣女沉沦款’、‘仙女看了落泪款。’ 天大地大,独对一人迁就钟情的恩赐,得了她的钟爱,如被拉扯进没有终结的红尘梦。 至于眼前这位小师妹,则是姜娆的极端。 美则美矣,恨不得教天下人都知道自个不一般。 这样的美和媚,不够高级。 姜娆是百看不厌百赏不腻的花与月,柳情浓呢,柳眉顶多玩玩她的小蛮腰,玩两天,就乏味了。 就是此人趁火打劫趁她不在宗门,笼络诸位长老,联合戒律堂想废了她的首席大弟子之位? 柳眉把玩紫金软鞭,皮笑肉不笑:“晚不怕,回来就行了。” “师姐好大的胆子!”柳小师妹横眉呵斥:“盗窃镇宗之宝,殴打长老,多年来对宗门不闻不问,恕师妹无礼,合欢宗有如此大师姐,不仅长老们不忿,我等也不服!” “长老们?哪个长老?”柳眉旁若无人地一脚迈进正堂,当着众目睽睽大咧咧地择了主位坐下:“是一长老、四长老,还是七长老?或是三者都有?”她又道:“你等不服,弟子当中,除了你还有何人不服?不服的站出来,想逼我退位,就干脆点。江湖儿女,不稀罕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 她来真的,三长老张了张嘴,轻声一叹,搂着她的小狐狸认真顺毛,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 合欢宗的规矩,首席大弟子为下一任宗主人选,有人不服,那就打到服。 柳眉摆出阵仗来,换了一身新衣的一长老怒斥道:“出去一趟,尊老爱幼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废什么话!比武台上,有种的上来!” 她一拍桌子,身影如风。 不在宗门好多年,这身武功却是委实不俗。 柳情浓眼里闪过挣扎,偷偷去看几位长老的态度,一长老抬抬下巴:“去!” 灯笼挂满天,夜晚恍如白昼。 柳眉一人一鞭站在比武台,钟声回荡十一下,内门三千弟子齐聚,外门三千弟子踮着脚在远处张望,十位长老出来六位,另有四位懒得从床上爬起,呼呼睡大觉。 主事的宗主月前开始闭关,料到会有这一出似的。真是人老成精。 人心复杂,长老们看中柳情浓继任宗主之位,初次谋面的师姐妹今晚势必要分出生死。 闹不好,宗门哗变。 “大师姐就以鞭子相斗我等吗?” “鞭子,足以。” 谁都知道柳眉最趁手的兵器是一把横琴,此刻她弃琴不用,归顺柳情浓一脉的年轻弟子们怒而登台:“领教大师姐高招!” 一夜连斗。 红日东升。 观战整晚的弟子聚精会神盯着台上,一长老、四长老、七长老,三个老人家不顾脸面地围攻一人,软鞭挥出无数残影,教人分不清真伪。 真气激荡,一长老一口气呕出,四长老以伤换伤用匕首刺伤柳眉手臂,七长老趁势猛攻,柳眉冷笑,一鞭抽飞三人。 三人重伤。 紫金软鞭报废。 柳眉咽回喉咙上涌的血腥,笑道:“小师妹,你还不上来?” “大师姐手中已无兵刃,不如取出横琴,我再与你相斗。” “不必。”她豪气顿生:“给我折一枝柳来!” 柳情浓面色涨红:“大师姐未免太托大了!” 她飞身上台! 柳眉是合欢宗当仁不让的天才,身居大师姐之位,盛时长老都不敢掠其锋芒,后来出宗,行踪诡秘,又与柴令结下交情,此举惹怒合欢宗不欲与王相争的几位长老。 江湖人有江湖人的活法,天下九州,管他谁有王道,谁不遵王道,柴令就是个疯子,与疯子一起疯的能是何人? 他们不同意柳眉接管宗主一位,恰逢柳情浓横空出世,柳情浓是柳眉之后的天才,十六岁,跻身江湖一流高手,理念与一长老一行人相合。 柳眉出走,宗主放权,长老拥护柳情浓势力做大。 武人以武分输赢,定生死,三位长老看好柳情浓,也低估了柳眉十几年的蛰伏。 柳枝对长剑,剑断人伤。 柳情浓长发被削断。 彼时晨光明媚,春风怡人,柳眉扔了细柳,负手而立:“合欢宗内,还有何人不服我?” 战败的长老不说话。 呕血不止的柳情浓低下头。 长风吹过,柳眉视线所到之处,尽是崇拜的笑脸。 “服!” “丹药堂拥戴大师姐!” “妙法堂心服口服!” “……” 六千弟子,心向强者。 强者进,弱者退,乃合欢宗颠扑不破的铁律。 柳眉消失十三年,一朝现身,用实力证明她才是真正的宗门首席。 无人能撤她的尊位,大师姐她当,大宗主她也当。 至于偷盗镇宗之宝一事,真要处罚,也要等她继任宗主之后再说。 “我这徒儿,如何?” 一道悱恻入骨的声音幽幽飘来,一长老身躯一震,众人齐齐看向同一方位—— “拜见宗主!” 瞧不出年岁的女人长袖飞舞,眨眼功夫飘落人间。 她柔柔笑开,没理会受伤的长老,淡淡地看了眼面色颓唐的小弟子,慢慢地,眸光定格在大徒弟脸上。 柳眉好不正经地屈身一拜:“见过师父。” 宗主出,一出闹剧尘埃落定。 盗取重宝,柳眉纵然有错,错也当罚,但她还是合欢宗大部分人敬仰爱戴的大师姐。 . “你也太逞能了,骨头碎了还和没事人一样。现在知道疼了罢?” “欸,疼疼疼!师父你轻点!” “小兔崽子!” 柳宗主一指头摁在大徒弟眉心:“怎么瞧着老了点,养容丹没吃么?” 柳眉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师父,你上次见我是三年前,我哪里老了?我还是一枝花呢。您老少埋汰人。” 师徒俩互相伤害,斗了会嘴。 “情浓那孩子为师和她好好说过了,你和她之前素未谋面,她不服你,实属正常,你不要心中记恨。如今她败于你手,你留她性命,她已知错,日后仍是师姐妹,不可再生罅隙。” “是。” “至于一长老、四长老、七长老,自有我处置,你下手狠辣,也算是出气了。合欢宗一致对外,此次内讧是我默许的,不闹一闹,你地位不稳。” “多谢师父……” 合欢宗嫡系皆为柳姓,柳茴摸摸大徒弟的脑袋:“看着是老了,没以前嫩了。” 她说的以前是十七八岁的时候。 柳眉气得一个后仰:“师父!” 柳茴捂嘴偷笑:“养孩子是辛苦,为师当年拉扯你长大,你晓得其中不易了罢?” 想到柴青,柳眉唉声叹气:“晓得了,小东西,差点气死我……” “为师养你们,也是同样的心情啊。” “……” 还能不能好了? 柳眉疼得龇牙咧嘴,毫无妖女形象。 “柴令这小子,命好,也不好,志比天高,他家崽子,好还是不好?” “坏死了!丧得不如狗,经常气我,没断奶的破孩子……” 她嘴里没有关于柴青的好话,柳茴却懂她:“改天领来见见。” “不见。她何时出春水镇,何时才是我养大的坏侄女。她一辈子不出,想当个缩头乌龟烂在泥里,就当没有我这姑姑了。” “忍心?” 柳眉疼得眼睛浸出泪:“不狠一回,她支棱不起来。” 柳茴为她裹好伤,拍拍她的狗头:“眉眉,你费心了。” . 江湖风大,消息吹得快而远。 近日大事频发,先是刺客盟一十三人入吞金,杀姜王,剜其一只眼,捅其一刀,琅琊十一卫出动也没尽斩贼人。 后是销声匿迹多年的合欢宗妖女,甫一露面,杀得宗门上下心服口服,重归首席,忙着继任宗主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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