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王上,大宗师走前没告知任何人,至于何时回来……奴也不知。” “废物!” 姜王稍一动怒,后背的伤就会疼,他按捺着狂性,深知季夺魂此人不可驾驭。 若非有救命之恩横在中间,若非习武之人习到最高处修的是圆润无瑕的心境,九州九王,季夺魂远不至于来保他的命。 他该当知足。 可缺了一只眼,他恨!恨不能杀光那些碍事的武人! 窗外雨水不绝,姜王苍白着脸,仅存的那只眼珠阴鸷地转动:“公主走了多久了?” “腊月出发,这是第三个月了。” “人还困在春水镇?” “是。” “荣华怎么办事的?石桥塌了,现在都没修好,辜负寡人对他的一片厚望。” 听他话里的意思还不知宋熊之身死一事,想来也是,姜国君臣互通往来的信鸽都被燕国截断,燕王这一招使得老辣,姜王也不是吃白饭的。 他低眉沉吟:“恐怕和亲一事生变。” “那……公主呢?” “你说娆儿?”姜王满不在乎地皱了皱眉:“成与不成,她都得进一趟燕王宫。” 美色实为利器,就赌燕王把持不住要她一回,燕王身死,下一刻姜国就能趁乱攻打燕国! “可是……公主死在上邪,荣将军和宋将军等人该如何自处?” 更别说还有一千精锐。 都不要了吗? “子处啊子处……”姜王叹道:“成大事者怎能畏首畏尾?荣华为寡人爱将,宋熊之为寡人心腹,加上千名精锐齐入燕,不这么做,怎能取信燕王,姜国是诚心与之和亲?他信也好,不信也罢,寡人这一招,杀招在乎娆儿,旁的人,生死都只当为国尽忠。” 名为子处的宦官听完这番话恍然大悟,末了为入燕的兵将感到可惜。 可要说可惜,公主才是那个最可惜的。 红颜薄命,生不逢时。 这些话他心里想想就罢,万万不能与王说。 他谦卑叹服:“王上高见。” “去传大司马和厉大将军罢。” “是。” 宦官退下,姜王疼痛难忍地咬紧后槽牙——该死的刺客盟!可恶! 商议好备战一事,大司马与大将军迈出王的寝宫,走到门口遇见身穿白衣的王后,躬身行礼。 “起来罢,王上如何?” “回王后,王上累了,在歇息。” 王后眼神迟疑地看了眼寝宫方向,大司马爽朗笑道:“王后肯见一见大王,王有百般疼楚,也该消了。” 这话说得不假。 深宫十几年,要说姜王最宠爱的女人,非姜啾不可。 姜啾的姜与王室毫无干系,平民出身,得了大王眼缘,强行掠进宫中。 姜啾性弱貌美,与人说话细声细气,不擅宫斗,却稳坐王后一位好多年。 美中不足的是膝下有女无子。 倘诞下一位王子,不论性情如何,恐怕都得做姜国日后的王。 “我就不去了。” 姜啾扔下话就走,赶来请进的宦官见状不敢阻拦。 “她走了?” “走了。” 姜王叹息着趴回原位:“她这次来,会是关心寡人的伤情吗?” “奴不知。” “你倒是不说谎。” 子处敛衣跪到床边,主子不出声不敢起。 “罢了,别跪了,起来和寡人说说话。” “是……” “她今天还是穿的白衣?” “是白衣。” 姜王面色一寒,顷刻没了说话的兴致。 姜啾柔弱可欺,三十余年,最出格的事全都安在他头上,先是顶着王后的名与野男人苟.合生下姜娆,野男人身死,她痛苦不堪,默默为之服丧多年。 宫人只道王后好穿白衣,真相却是一个弱女子胆敢当着王的面执意为心上人守寡! “荒唐!” . 碧波宫。 王后寝宫。 姜啾呆坐在窗前将近半个时辰,旁边守着的婢子站得腿都麻了,她方才不急不缓起身去侍弄养在庭前的花花草草。 宫人急忙为她撑伞。 “不必了。” 她出声拒绝,女婢小声道:“娘娘,您不能生病的,否则……” 否则王会责罚一宫的婢子。 听懂她言外之意,姜啾不再拒绝,蹲着身子手握一把小铲子,没多会,不声不吭地掉下一滴泪。 . 远在燕地的姜娆自然不知娘亲想她想得直掉泪,便是知道了,也只是夜里难眠,徒增愁绪。 这些年她一直活在樊笼里不得自由,顾忌这个,顾忌那个,又有蛊毒不断侵蚀她的身体,活得怎一个不如意。 如今鸟出囚笼,毒也解了,心上人陪伴在侧,哪怕立时死了她都甘愿。 她撑着下巴听柴青在那嘟囔邻居脑子有大病,笑意攀上眉梢,整个人比柴青初见时生动不少。 柴青念叨一句就低头舔舔美人送来的‘冰奶酪’,每舔一口,抬头就见姜娆不好意思地移开眼,甚是有趣。 冰奶酪吃得一滴不剩,一副帕子递过来,柴青拿着擦擦嘴,折叠好再擦擦手,提议道:“我带你去玩罢!” “玩?去哪玩?” 拜丹药所赐,症状未消,姜娆哪好厚着脸皮跑外面去? 万一玩着玩着再…… 她摇摇头:“不去。” “去嘛。”柴青扯她袖子:“万事不是还有我吗?有我在,你怕甚?” 姜娆怕在她面前丢脸,柴青仿佛猜到她的心事,眉眼轻笑:“你什么样子我没见过?” 纵是之前没见过,往后这一月,千百种模样估计都得见一见。 早晚都得见。 就好比这奶,想喝了总能喝到。 “晚间药效就散了,你真不去?”柴青吓唬她:“你不去,那就在家呆着,我自个去了?” “……”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姜娆气得不轻,一生气,奶.水往外涌,看直了两双眼。 她脸色倏然变得冰冷冻人,柴青不敢大意,亲亲再哄哄:“去罢,我怎么放心留你一人在家?姜姜……” 收拾一通,闹一通,再收拾一通,换好新衣,外面天已经黑了。 柴青勾着美人手指出门看皮影戏,她们前脚走,后脚隔壁那扇门打开,大胡子捋着他浓密的胡须,煞有介事道:“青青会讨老婆了。” 比他强! 女人接连两次在柴青面前碰壁,第一次去的太冒昧,表现不够亲和自然,第一次嘛,纯粹是时机不对,搅了人家好事。 要不要有第三次接触,她拿捏不定主意。 “跟不跟?再不跟人就走远了。”“跟!” 跟个屁! 柴青都不认识他们,她开开心心带人出去玩,身后跟着两条尾巴算怎么回事? “玲姐,跟、跟丢了!” 大胡子摸摸他的胡子,顿时笑起来,压低了嗓子:“不愧是老大的女儿,就这机灵劲,随老大!” 女人实在不知说何是好,料想以柴青宗师之能,能伤到她的人约莫不会来春水镇,她死了心,决定回去好好研究一番怎么投其所好。 甩开两条小尾巴,柴青趴在春水坊最高的屋顶,伸手可摘月,眸子蕴藏星光:“姜姜,在看皮影戏之前,我带你飞罢。” “背着我飞?” 柴青一怔,此景此景倒想起陈年里的旧人旧事,年少的她背着绛绛飞了两个时辰,飞到内力耗尽,事后一心想当“天下第一厉害的坏胚子”。 结果没做成厉害的天下第一,快要成“天下第一的废物”,绛绛泉下有知,会不会对她失望?会不会,不认她这个朋友? 斯人已逝,往事不可追。 她眼底生出黯然。 姜娆瞧得心疼,率先退一步:“抱着飞也行。” “不用。”柴青不可一世地扬起脸:“就背着飞!想去哪儿去哪儿!” 邂逅一场,亲昵一场,哪怕做不了最后的大女人、大豪杰,她也希望她在姜娆心里曾经是闪闪发光的。 闪闪发光的坏种。 闪闪发光的欢情时光。 情爱果然是世间治愈良药,短短几个日夜,一摊泥也有了限时的梦想。 一摊泥,想被天上的云记住。 姜娆不知她心眼里的“云泥之别”,动容地趴在她后背,如少时那般不敢用力地环着她脖颈。 起身的那一霎柴青心口酸酸的,这样子,像极了她的绛绛还活着。 她不敢看身后人,故意笑得很大声:“准备好,要飞啦!” “飞!”!
第55章 江湖事 春水镇的夜市喧嚣温暖,天很黑,灯火很亮,人们不约而同地抬头望,看到一抹幻影如流星划过。 姜娆趴在柴青后背俯瞰人世间的热闹,风掠过耳畔,吹得头发凌乱,既不端庄,也不沉稳,她无声笑出来,悄悄在柴青后颈落下一个潮湿的吻。 她喜欢这样的不端庄。 像是肋下生出一对翅膀。 想去哪儿去哪儿,开心就要痛痛快快开心。 柴青也很开心,说实话,她有好多年没这么开心了。像个小孩子,飞一飞,那些难过抑郁的情绪就被风吹走了。 “喜欢吗?” 她大声喊。 她飞得很高,高到人们只以为是一黑色看不清模样的大鸟疾驰而过。 “喜欢!” 姜娆在她耳边大喊。 柴青哈哈笑:“吵死了吵死了,快给我闭嘴啦!” 春夜喜人,装着万家灯火。 柴青和姜娆夜游嬉闹之时,同一时刻,两匹快马四蹄翻飞,朝着合欢宗的方向奔去。 合欢宗乃地处北方的大宗,宗内皆女子,修行采阳补阴之术。 昔日的天下第一大高手晏如非曾给出这样的评价:合欢宗是乱世开出的一朵纯黑之花,迷人,也危险。 多少正道人士栽进温柔乡里出不来,毕生的修为、精气成为女人们步步登天的养料。 有人悔恨,有人至死不渝,做梦都盼望能遇见一位温柔多情的姑娘,即便死了,也是不枉此生。 合欢宗亦正亦邪,无法以简单的好坏来评判。 白马踏春风,一入灼灼山,算是进入合欢宗管辖的范围。 “师姐!你想好没有,你一走多年,不知宗内变化,还出手抢走镇宗之宝,长老们不会放过你!此番归回,戒律堂诸人且等着审你呢!” “怕什么?” 长鞭落下,马儿纵身一跃越过前面的小泥潭,马背上的女人意气风发,发带不知何时被风吹落,三千青丝纵情缠绕,是一种别样的豪迈。 “早八百年我柳眉就不知道悔字怎么写了,人活一世,有人活一个忠,我活一个信!做就做了,戒律堂要审我,也得有这个能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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