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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时雁只感到可悲，妇人对儿媳、孙女毫无怜悯之心，可儿子不过是失去了暖床之人她便觉得好像遭了天大的罪一般，她在怒其不争的同时也哀其不幸，更感到万分恶心。 这不是林奶奶个人的错，她长成这样的恶劣妇人究竟有多少是她本性便坏，多少是从小生长的世界便是这样教导的呢？ 女修神色微暝：“世间女子生产之痛比你现在体会的要辛苦得多，你们的家事本与我无关，可若是人间确实所有男子都如此，我便为天下女子不平。” “你为天下女子不平为何要伤我儿子？”妇人表情扭曲，仿佛自己正与儿子的疼痛感同身受，甚至痛苦在其之上，“哪个女子不要走这一遭，我经历过，所有人都经历过，没有什么大不了，她们这样做作便有人怜惜吗？” “愚不可及，我不过小惩大诫，你若再敢对我说这样的蠢话，我便施法叫你儿子也受孕感受一下你口中‘没什么大不了’的痛楚。”向时雁悲悯地看了她一眼，厉声说道，“告诉我林招娣婚配的夫家在城中何处，我自会离去。” 向时雁不愿说自己感到庆幸，这样仿佛是在鄙夷凡俗界这些不知道自己价值，只知道三从四德，将自己的当做父亲、丈夫、儿子的附庸，也连带着瞧不起同胞的女人，她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没有错，但却有许多人大概会长成这幅让她感到悲哀的模样。她忍不住想，自己若是没有碰巧被师尊带走，也长在凡间世家之中，最后会长成个什么样的人。 林祥方才还瘫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吸着气，听见向时雁这话却忙不迭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用眼神训斥着回护他的母亲，满头冷汗地将林招娣夫家的消息全都吐了个干净，对方姓甚名谁，家中医馆开在何处，家里几代单传，知无不言。 在听到对方询问盼娣的去向时林祥就知道不好了，盼娣与招娣素来亲近，若盼娣无故失踪与招娣之事有关，便少不得要将这阴晴不定的仙人牵扯进来，女子弄断他十指还只是“不过问家事”，若是她过问起来还不知道要遭多少罪。 他们巴不得向时雁赶紧走，最好……别再深究林招娣的事了。 林祥恨恨地想着，还真是从小到大都不讨人喜欢，明明都走了，却又给他们带来这样的麻烦……
第110章 敲门 林招娣嫁去的那家人在城西开了医馆，姓李，家中唯有招娣的丈夫一个儿子，几个姐妹都嫁去了外地。没有妯娌，只有一个似乎也算不上太刻薄的婆婆，算是一门相当不错的亲事了——至少林家人是这样坚持的。 凡间女子嫁人都早，林招娣不情不愿地嫁给李家公子的时候也才十五岁，死时还差一段日子才到十七岁生辰，说是英年早逝也不为过。 贺鹤与她姐姐关系极好，眼下她回到了新阳城，却不回上湖村的林家，大概她也明白了那家人是怎样的货色。在向时雁的猜测中，贺鹤若是没有回林家，那便是先来了新阳城打算看望姐姐，可却听闻了招娣已死的消息，或许正是在询问李家人的过程中，她听说林母也病逝了，且林祥已经续弦，于是便放弃了回到九鞍峰。 她安慰着自己，依照时间推算，贺鹤回到新阳城至多两日，少则只有半日，说不定……说不定她听闻噩耗之后伤心至极，对家乡彻底断了念想，眼下夜深，她正留宿在城中，打算明日便出发到霍沧府去与师姐们会合。 ……这大概是不可能的。 若是贺鹤真的只是平常地找了个旅馆留宿，为何向时雁会感觉不到她的具体位置，像个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找，又为何会感到那般心悸。 她离了九鞍峰，此时夜色已经淡了些，差不多是黎明了。她忙不迭地朝着新阳城的方向飞去，贺鹤大概率去过李家医馆，倒不如说向时雁手中只剩下这一个线索，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其实她在心中希望贺鹤失踪一事与林招娣有关，若是没有……且不说她无从查起，针对特定人物的邪祟与无差别袭击的邪祟相比，还是前者更有迹可循一些。 向时雁对新阳城人生地不熟的，还是先去了一趟松鹤堂，将看店的伙计从熟睡中唤醒，才在对方的带领下于城西一处不是很繁忙的街巷中找到李家的医馆。 说起来，自己上次来此之时为了制作临时的抑制剂，曾经拜托贺鹤按照自己写出的药方到医馆去采买。只不过那时候她们是在城东的福源居留宿，贺鹤急着为她买药，大概也没有跨过半个新阳城到城西的李家医馆去看看姐姐的心思。 之后贺鹤又因为被卷入高阳道君的事中，多半……是因此错过了与姐姐相见的最后一次机会。向时雁突然心里有些不好受。 她直接御剑降落在了与前堂连接的李家院落之中，黎明时期已经有一些农户带着收获的蔬果来市集贩卖，但这些人无一发觉天边滑过的飞燕竟然是踏剑而行的仙人。 向时雁落在院中，神识迅速扫过正在屋内安睡的几个凡人，四周并无邪祟的气息，她忍不住松了一口气，却也不敢完全放松，毕竟只从感觉上来说，牵涉贺鹤失踪一事的人或物的实力或许在她之上，还是不要大意为好。 夜色微光，遥远的天边泛起了一点青紫色，浅粉的天光缓缓朝着这里渗来。此时太阳还未升起，但向时雁却探知到李家有个年轻女子已经起了身，她宿在偏房中，与那李家公子并不亲近，大概是他嫁到外地的姐妹回来探亲了。 那女子刚打着哈欠推开房门，习惯性地朝着后院鸡舍的方向走去，打算替娘家做点活。她一抬眼却看见一个身着白衣、面带寒霜的女子脚上踩着一柄飞剑从天而降，一下子腿软地跌坐在了台阶上。 “将李家人都叫出来。”向时雁开门见山地命令道，也不多解释些什么。 那年轻女子忙不迭地点头，逃也似的将父母和弟弟的房门都敲开了。 新阳城半年前刚闹了那一出事，城中之人都对修仙之事有所耳闻，凡人对仙人本就憧憬畏惧，而向时雁眼下更是脸色不善，李家几口人懵懂地出了门，听见女子苍白着嘴唇的颤抖解释后都感到一阵惶恐，争先恐后地跪倒在向时雁面前。 向时雁不习惯也不喜欢别人跪她，此刻为了威慑面前的几人，却眉目威严，冷肃地坐在院中石凳上，用审视的眼光看着他们。 她半晌才悠悠问道：“可是行医的李家？” 为首的中年男人抬头应声道：“是，上仙有何吩咐？” “九鞍峰上湖村的林招娣可与你儿子有婚配？”女修的指尖在石桌上缓慢地点着。 男人低下头，恭敬地回道：“是，林氏是我儿子的亡妻。” 那蓄着不怎么像样的胡须的李家公子听见亡妻的名字，忍不住抬起了头，惶恐地看了一眼向时雁。他看起来也不过是个半大小子，凡间婚配一向早，此人也不过才十七八岁的样子，唇边还长着两撇绒毛，在与向时雁对上视线时脸色迅速白了一下，孩子一般下意识地看向跪在身前的父母。 事有蹊跷。女子点着石桌的指尖顿住，她接着问：“近日可有客上门？” 李家公子额角本已经出了一些冷汗，然而听到她的问话后却有些错愕地撇开了视线，让向时雁忍不住皱了眉，果然，李大夫接着便回答道：“不知上仙所指为何……若是指医馆生意，城中伤病不多，近日门可罗雀；若是指亲眷旧交来往，只有我嫁去了外地的小女儿回来探望，人在此处。” 李大夫人到中年，见过的世面比他那年纪尚轻的儿子要多一些，恐怕脸皮也要厚上许多，看他一脸平淡地打着太极，意图弄清她的真实目的，向时雁不会读心之术，一时间也难以弄清他究竟想隐瞒些什么，只知道这件事一定与林招娣有关。 不过李家公子和李夫人却并不那么淡定，向时雁分明并未透露自己的目的，问话中也没有敏感问题，有什么必要连嘴唇都褪了颜色？ 不过恐怕眼下再质问，他们俩也肯定会照着李大夫刚才的回答说，向时雁心中有些恐慌——贺鹤说不定没有来过李家医馆，她权且将这一点慌乱按下，点了李家公子，质询道：“你与林招娣是何时完婚？” “约、约莫两年前……” “可有子嗣？” “妻子……难产而死，那年幼的孩子一生下来便也夭折了，我们并无子嗣。” 李大夫忍不住回头去看了眼儿子苍白的脸色，想要出声替他回答，余光却触及到向时雁冰冷的目光，便不安地将头扭了回来，低着头默默地盯着地上的砖缝。 “你二人是少年夫妇，想必感情很不错吧，长女亡故，林家眼下如何？你与他们可还有联系？” 李家公子抬头看了她一眼，揣测着女人这个问题的深意，又试图用眼神询问父母，然而双亲却丝毫不敢回头搭理他，少年只能照实说道：“岳母悲恸不已，很快便病倒了，一个多月前我们还去参加了岳母的葬礼。林家人丁稀薄，妻子只有一个因为养不起而离家修行的妹妹和一个小了快十岁的弟弟，惭愧……我与亲家来往并不密切，妻子的两位手足皆不熟悉。” “节哀顺变，”向时雁似乎已经问完了，轻轻地从石凳上起身，“你们这个孩子也得来不易吧，若是能活下来也是个念想……” 李家公子的心怦怦直跳，他大概已经明白了，仙人虽然多次询问亡妻之事，但却似乎更看重来访的亲眷，或许她在乎的是林家的某人是否在林招娣死后回来寻过，再想到之前林家小妹被仙人收去做徒弟的传言，这位仙姑的目的便不证自明了。 他轻轻出了一口气，还道是为了招娣的事情来的，将人吓了个半死。少年表情也松缓了一些，却还是恨不得向时雁能赶紧离开，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回答道：“我二人福薄，成亲一年多了还没有一点消息。” 他脸上带着一点羞赧的红：“努力了许久，开春时才终于怀上……”他话音卡了一下，脸色骤然苍白下来。 向时雁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原来如此，林招娣死时腹中胎儿还远远未足月，那这‘难产而死’或许是有些内情？” 李大夫赶忙道：“非也！女子怀胎本就九死一生，儿媳素来病弱，滑胎之后母亲自然也落不了好，没想到就这样去了。说是难产不过是因为怕不吉利，加上说来好听……” 女子眼神如刀一般：“你说的你自己信吗？还是我太客气了，你说不了实话？”高瘦的年轻女子身上瞬间爆发出一股尖锐磅礴的气势，使得周围的空气一瞬间都近乎凝视，沉沉地向下压着几人的脊椎。 李家公子几乎立刻便瘫成了一潭软泥，手臂软得像面条一般，都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李大夫则叩首默念着什么，最终还是李夫人哭丧着脸唉声道：“上仙……此事、此事是无心之失，并非我等本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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