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梭,转眼就到了夏月。 北幽妖域的夏月时常下雨,夜里时常打雷,宁殊即便换了个身体,也还是畏惧雷雨天。在第一次被雷声吓得钻过桌底后,她便想了个法子,一见傍晚落雨,就尽早批阅完当天的卷宗,洗漱睡觉。 这样一来,她只要睡熟了,便听不到雷声。 她不光自己睡,还要抱着小青昭一起睡。不管是梦里的小豹子还是梦外的大雪豹,都能让她安心面对雷雨天。 小青昭虽然经常被她挼毛,可像这样化出人身被她紧紧抱着入睡,还是头一回,一整夜她都不敢乱动,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 她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只要师尊的气息在她颈上轻轻拂过,便会不自在,内息也好似紊乱了一般,弄得她很不舒服,连做梦都是被放在火上烤,惊醒时,浑身上下都是汗。 但只要发现宁殊有醒来的兆头,她就立即施法将满身的汗弄干,一遍又一遍默念静心咒,平复内息。 等宁殊转醒时,就只看到小青昭安安静静地闭着眼睛,侧身卧在旁边,不曾挪动位置。 “雨停了吗?”她睡眼惺忪地问。 “停了。”外头分明还在淅淅沥沥,小青昭也不知怎的撒了谎。 宁殊毫不怀疑地应了声,揉着眼睛坐起,正要穿衣下床,耳畔突然响起一声惊雷,炸裂般的巨响吓得她大叫,一把将小青昭抱得更紧,不管不顾地靠在她怀里。 好似抓住了救命稻草。 “我好怕……”她颤声呢喃,“阿昭,我好怕……” 雷声仍在外面炸响,但没过多久,一双手就捂住了她的耳朵。 冰凉的水灵力附着在她耳朵上,隔绝了雷鸣。 宁殊的前额紧紧贴着小青昭的心口,待雷声彻底听不见了,她才发觉小青昭的体温似乎有些高,心跳也快得不正常,慌忙从她怀里挣扎出来,点上灵力灯一瞧,只见小青昭双颊皆红。 “你怎么了?着凉了?!”宁殊拿手背去碰,发现烫得很,顿时不管外头还会不会继续打雷,迅速披衣下床,将小青昭打横抱起,“莫怕,为师这就带你去看医修!” “我没有着凉!”小青昭也慌了,说话都结巴起来,“只是、只是害怕打雷,去浴池、浴池里泡泡水就好了!” 然而宁殊的两只耳朵上还留着她的隔绝法术,完全没听到她这番解释,鞋一穿,就抱着她冲出寝殿,踩着水奔向医修的住处。 此时夜已深,宁殊疾步在族长居中穿行,也不知走了多久,忽觉耳朵上的凉意散去,一声微弱的“师尊”钻入她耳中。 “我没有着凉,只是因为担心您才这样。” “担心我?”宁殊没听明白。 “我从未见过您像今晚这样害怕,便紧张了。”小青昭解释道,“一紧张,身上就发热,绝不是着凉。我、我身体好得很。” 宁殊半信半疑,见她不愿去看医修,倒也没有强求,转身往寝殿走。 “现下时辰还早,要不要去浴池洗一洗再睡?”她问。 怀中的小姑娘低低应了声“好”,一路上不再作声。 夏月的天气变幻莫测,宁殊还未走到寝殿,雨丝又落了下来,夜幕中的乌云间,也时不时亮起一条弯曲的雷电。 宁殊怀抱小青昭,置身于黑暗之中,也不知怎的,她忽然就有了胆子直面它们,甚至还仰起了脸。 “阿昭可知为师为何会害怕雷雨天?”她问。 “不知。”小青昭道。 “为师十三岁的一个雷雨之夜,便在此处,族长居内……”宁殊做了个深呼吸,才继续说下去,“为师瞧见父亲被斩首,侍从和护卫的尸体躺了满地……那时,血将为师的鞋都染红了。” 感觉怀中的小姑娘打了个寒颤,她又道:“可为师那时候法力低微,无能为力,只得眼睁睁看着熟悉的族人一个接一个倒下,还要仓皇逃走,甚至离开北幽,去人界求得一线生机!” 她只是恰借此时感慨,怎料话音刚落,就听小青昭闷哼一声,低头看时,却见小青昭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的脑袋,呼吸声急促。 “别说了,师尊!”小青昭忽然道,语气近乎哀求,“别说了!!” 宁殊一怔,忙加快脚步往寝殿去。 心中却不自觉地泛起激动——据说梦是潜意识的表现,或许她能在梦中唤醒被青昭忘却的记忆。 这一念头冒出时,她很快也意识到,被青昭忘却的一定不是什么好记忆,但不管是好是坏,只要是原本的记忆中从未有过的“变化”,也许就可以成为她离开梦境的一份力量。 她已经学会了诱导类的法术,只要她愿意,便能唤醒这份记忆。 然而当她回到寝殿,看着怀中死死抱住自己不放,口中说着胡话的小青昭,好不容易才变硬的心肠又软了下去。 即便她知道,自己在青昭的梦境里待的时间越久,对青昭的神魂伤害也就越大。 即便她知道,青昭会因为神魂受损严重,陷入不知要多久才能苏醒的长眠。 然而,不顾青昭的感受便将那段记忆唤醒,让青昭陷入更深的痛苦,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是在利用和欺骗青昭! 听着小青昭痛苦的低喃和求饶,宁殊最终还是动摇了,在她眉心画下一道昏睡符,口中哼着轻柔的歌,慢慢地将她哄入睡。 换个日子吧,换个不是雨夜的晴朗日子,她再委婉地问一问小青昭。 -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潜意识受了刺激,那一夜小青昭睡去后,一连三天都没有醒来。 宁殊后悔不已,同时又庆幸自己那天没有强制唤醒记忆,将狼族最好的医修都招来,为小青昭诊疗。 然而所有医修给出的诊疗结果,竟都是没有任何问题。 “族长,恕我斗胆直言。”与她们较熟的医修还道,“青昭大人的情况……应该只是睡着而已。” “……罢了,你们都下去吧。”宁殊知道不能指望他们了,叹了口气,望着昏睡不醒的小青昭,脑中不知怎的,跳出了一个名字。 “速速派人去昆吾宫,请右护法舒苓真来!”她忙拉住一名医修吩咐道。 尽管昆吾宫位于人界和北幽妖域的交界处,但宁殊记得御剑飞行至少也要三日才能赶过来。 谁知请人的命令吩咐下去还没半天,舒苓真就到了,还是跟着燕九棠来的。 宁殊见到燕九棠时,还不敢相认。 她不知道青昭从前有没有见过燕九棠,但现下的燕九棠与她在梦外见到的一模一样,并且……怀中还抱着一只圆滚滚的赤狐。 然而这本来是不可能实现的,燕九棠的小狐狸早已被顾楚歌杀害,如今只能用人族的身体,绝不可能还保持着妖态。 “小殊妹妹这是怎么了?”见她发呆,燕九棠眨了眨眼,故意问,“难不成是嫌本宫不请自来,碍了你的眼?” “怎会!”宁殊回过神,连连摇头,“只是许久没见到燕姐姐了,一时高兴得不知该做什么。” “咱们姐妹俩确实很久没见了。”燕九棠笑着揉了揉怀中的小狐狸,问,“说吧,你寻我家右护法来,到底是要医治谁?” 宁殊忙将她们带到寝殿的卧榻前,还没向她们介绍小青昭,只听燕九棠轻咦一声:“小殊妹妹,你几时有童养媳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燕憨憨也是个直球憨憨~
第三十三章 ……童养媳?! 宁殊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怔地看着燕九棠。 她不知道另一个自己究竟给了燕九棠什么样的印象,竟会让燕九棠认为小青昭是她的童养媳。 这实在是太荒唐了! “宫主,注意措辞。”舒苓真在一旁提醒道。 见她们的脸色都不太好,燕九棠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道:“对不住对不住!我说话没过脑子……” “无妨,我习惯了。”宁殊哭笑不得,半开玩笑半认真地损了她一句后,又对舒苓真道,“这是我几个月前捡养的小徒弟,不知为何失去了部分记忆,前几日似乎有恢复的征兆,但在那之后便一直昏睡不醒。” 认真听罢,舒苓真点了点头,在卧榻边坐下。 “我先探一探她的神魂是否有损。”她道。 得到宁殊允许,她凝灵于指尖,点在小青昭眉心,自己也闭上了眼睛。 燕九棠站在一旁,自顾自抚着圆滚滚的小狐狸,垂眸端详小青昭的面容,忽然铺开隔绝声音的屏障,饶有兴趣地问宁殊:“你这小徒弟生得甚好,连人形都化得这般标致,是从哪捡来的?” “城内的北街。”宁殊答,“她是个流浪的孩子。” “我瞧着不太像。”燕九棠却皱起眉,“至少她不像是自幼就流浪的……倒是跟从前的你有点相似。” 宁殊心中一惊,忍不住追问:“莫非她也是哪个大家族的后代?!” “这我可不知道。”燕九棠摇头,“北幽妖域的情况,你应该比我更熟悉吧?” 宁殊有些心虚地应了声。她没法告诉燕九棠,如今站在她面前的“宁殊”并非原主,自然也没有对北幽妖域的势力分布情况了如指掌。 “不过你居然会收养流浪儿,这可不像你。”燕九棠道,“我真以为你知道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身份呢!” “此话怎讲?”宁殊下意识问。 “‘没有利用价值的人或妖,都没有救助的意义’。”燕九棠道,“这是你说过的话,当年可把我吓了一大跳。不过现下看来,你果然是个口是心非的,连失忆的流浪儿都愿意救,还将她养得这么好。” 宁殊眸光一变。 她自然不会说这种话,但如果另一个自己当年真是这样的人,那她定然知道小青昭的身世。 然而,宁殊并未在另一个自己留下的手记里见过任何关于雪豹族的事。 如果燕九棠说的是实情,要么是另一个自己还未与雪豹一族有什么交集,要么……是雪豹一族在她入梦之前,就已经遭遇不测,被另一个自己判断为“没有利用价值”,因而也就不会留下关于他们的记录。 沉思片刻,她试探地对燕九棠道:“这孩子是雪豹一族的后代。” 话音刚落,她就见燕九棠变了脸色。 “……我就猜到,若只是普普通通的流浪妖,你可不会这么好心。”良久,燕九棠才道,“不过她都失忆了,现下看来,就连想起都是痛苦,你指望她能对你做些什么?” “我只是想知道,雪豹一族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宁殊压制住内心的情绪,故作从容。 “还能发生什么,当然是被宁弈世灭族了。”燕九棠讶然看向她,“你该不会忘了吧?当年你能从宁弈世手中神不知鬼不觉夺回狼族,便是因为他亲自领兵,攻打雪豹族的寒英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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