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房间住的似乎是秋亦,宁拂衣察觉了不对,阖目放出神识。 房中散发的气息并不纯澈,除去秋亦外,似乎还有另一道极为微弱的气息,宁拂衣好像在什么地方感受过。 宁拂衣不打算探究别人的隐私,但那气息同魔气实在相似,她便不得不探个究竟。 于是她凤目微垂,屏息往门口走去,无声停下。 房间里的确实是秋亦,她似乎还沉浸在伤心中,没有发觉门口旁人的存在,正紧紧咬着唇,坐在桌前,背对宁拂衣,对着那发光的东西奋笔疾书。 那道似曾相识的气息正是从她手里抓着的东西中传出的,宁拂衣微微侧身,从一个刁钻的角度看见了秋亦所拿之物。 是一根巨大的羽毛,足有成年人的两个巴掌那么大,正散发着幽幽的白光,秋亦抓着毛笔写字,待一句话写完后,那些字便神奇地消失了。 过了会儿,又有一行新的字迹出现,这回的字迹比起秋亦的要好看许多,写的是隶书,一笔一划都娟秀飘逸。 宁拂衣眸光一沉,屈指在门框上敲了敲,秋亦听见动静一个激灵,手中毛笔吓得瞬间落地,墨水飞溅。 她一跃而起,下意识将羽毛藏在身后。 “你!”秋亦本想呵斥她偷看之事,然而又怕褚清秋听见,声音紧急变小,“你鬼鬼祟祟偷看什么?” 许是因为心虚,她眼神有些躲闪。 “你没关门。”宁拂衣无辜道,“我便算不得偷看。” “知道了知道了,你还不走?”秋亦开口催促。 然而宁拂衣都察觉到魔气了,岂能这般离去,她不动声色地往秋亦身后瞥了一眼:“你写的是什么?” “关你何事!” 话虽这么说,但她身子却一直绷得紧紧的,一看便知心中有鬼。 宁拂衣不想同她这么耗下去,她身子一转:“神尊应当还未睡熟,你既然不说,那我便去找她问问。” 告状这招无论何时都很好用,宁拂衣裙摆还未完全转过去,便听见秋亦急急忙忙拦她:“你等等!” 宁拂衣回头看她,朝她背后的东西扬了扬下巴。 秋亦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她愤恨地盯着宁拂衣,慢慢将身后的东西抽了出来。 确实是根羽毛,毛色绿得发亮,好像一颗绿宝石般惹眼,上面的墨迹已然褪去,看着干干净净的。 “瞧见了?不过是根羽毛,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秋亦小声嘟囔,手却将那根羽毛攥得死紧。 宁拂衣没听她说话,她眼神落在羽毛上,魔气确实是从它身上传来。但是及其微弱,若不是她做了百年的魔,绝对难以察觉。 “你往上面写的什么?”宁拂衣又问。 她此时收了眼中的笑意,眸光严厉,漆黑的凤目如同深渊,看向秋亦的时候,惹得她心中涌上一阵恐慌。 “没写什么……”秋亦还想狡辩,然而对上宁拂衣的眼神,话便吞入腹中。 “这东西何处得来的?” “捡的。” “你师尊没有告诫过你,不明来历的东西不能乱收么?”宁拂衣蹙眉,“还往上面写字,你知晓若是被蛊惑心神,你师尊便是第一个死的吗?” “我不会……”秋亦下意识道,却被宁拂衣打断。 “这东西上面有魔气,不出意外是魔族之物。”宁拂衣冷冷道。 秋亦顿时一惊,长大的嘴巴忘了收回去,颇为茫然无措,她低头看向手中捏着的羽毛,指尖攥得发白。 “拿过来。”宁拂衣伸手。 秋亦有些不舍,但听闻这东西是魔物,又气又怕,最后只能听了宁拂衣的,把羽毛递了出去。 宁拂衣两根指尖捏着那羽毛,翻来覆去看了一圈,上面绒毛细腻柔软,应当是什么魔兽身上落下。 她低声念了句什么,便从她指尖开始燃起火苗,羽毛被从中央烧毁,随着火苗渐旺,淡淡的黑烟升起,飘散在空中。 这下秋亦也察觉了魔气,她一阵后怕,紧咬牙关,双眸洇出恨意。 她最恨魔族,却同一个魔物说了这么久的话。 方才听过褚清秋的言语后,宁拂衣大致能猜出她心境。于是指尖一捻灭了火,火光印在秋亦眼中,随后渐渐消失。 “你什么时候捡到的这东西。”宁拂衣问。 秋亦低着头看着地上的灰烬,半晌才开口:“去铜川时。” 居然已经是几月前的事了,宁拂衣一阵无言,她捏着手里已经烧毁的羽毛转了一圈:“那你同这东西都说了些什么?” “它没有蛊惑我。”秋亦抬眼道,她声音有些急切,“我们所言都是些寻常的话,我时不时朝它吐吐苦水,它说话温和又有理,如同位年长的姐姐。故而,故而我才没想到它是魔。” “那你可听出来此魔物的身份了?”宁拂衣又问,听闻那东西不曾动过坏心思,她的神情也和缓几分。 秋亦知晓自己闯了祸,便也只能宁拂衣问什么她答什么,摇摇头:“不曾,它从不向我多讲。” 宁拂衣点点头,转身欲走,被秋亦闪身拦住。 “怎么,还要灭口不成?”宁拂衣挑眉道。 “谁要灭你口!”秋亦没好气道,她眼神不自在地往褚清秋所在的方向瞥去,声音低得像蚊子哼,“你能不能别告诉我师尊。” “我不想她失望。” 秋亦脸上的表情风云变幻的,又不想同宁拂衣服软,又无奈被对方捏住了把柄,只能逼着自己低头,掌心都快捏出血了。 “确实,褚清秋若是知道自己教出了这么个蠢徒弟,不知会怎么想。”宁拂衣勾唇,还想将人气上一气。 “宁拂衣你!” 眼看着人快让自己气哭了,宁拂衣这才满足收手,把已经毁掉的羽毛扔进一念珠:“行了,我才没有同长辈告状的嗜好。” 说罢,她没再逗留,挥挥手,沐浴着晚风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了花影里。 秋亦这才如释重负,后退几步坐下,抱着膝盖捡起地上墨渍未干的毛笔,盯了半晌,手背抬起,偷偷抹掉了眼角的眼泪。 —— 翌日是个阴雨天,反正没了授课,宁拂衣便半天都没有出门,抱着平安缩在床榻上,翻看褚清秋之前写给她的那些心诀。 午时过了,外面滴滴答答的小雨这才暂歇,宁拂衣放下已经背过一遍的小册子,用神识往门外瞧。 自从她突破明境后,对神识的运用愈发熟悉。虽然还不能像修为高的修者一般利用神识察觉到百里外的异动,也不能看得太过清晰。但笼罩这座云际山还是没有问题的。 外面雨虽然停了,但到处湿哒哒一片,地上满是水坑,路边的蔷薇花被雨水打落了一地的花瓣,红红粉粉地飘在泥水中。 她正看着,腰间的传音牌忽然震动起来,宁拂衣收回神识将牌子拿起,传来了容锦仿佛一口气跑了百里地似的虚弱声音。 “拂衣,快来寻我,江湖救急!” 宁拂衣立即从床上跃起,把已经胖得分不清头尾了的平安放在地上,身体化作道流光,出现在悬梁阁外。 怀里抱着几十卷竹简的容锦被忽然出现的她吓得连连后退,定睛一看,惊诧道:“拂衣?” “你修为何时如此精进的?” “最近勤修苦练了一些。”宁拂衣打了个哈哈,垂眸看他怀里的竹简,“这是……” “莫要提了,如今景山长老不在,负责门中衣食住行的成了我一人,还得管着剩下的弟子修炼,我这些日子就没合过眼睛!”容锦眼下的黑青都快掉到下巴上了。若不是他眼睛还算有神,便是活脱脱一个行尸走肉。 他说着将袖口递过来:“这里面有唐温书掌门用神鸟递来的书信,要交给平遥长老,我实在抽不开身,你帮我跑上一趟吧。” 宁拂衣伸手将薄薄的信抽出来,还未等开口,容锦便抱着竹简匆匆忙忙往悬梁阁里面跑,人眨眼便没了影子,只留下叮嘱的话:“平遥长老在云深殿!” 宁拂衣立在原地,无奈地抖了抖信封。 可能因为下雨的原因,云深殿门口没有弟子修习,水将玉白色的地面冲刷得一尘不染,干净得脚踩上去都打滑。 宁拂衣捏着信走上台阶,还没进门便听见里面传来争论的声音,她在门口停下了脚步,一时不知该不该打断。 争吵的是一男一女两人,男声故作温润,女声中气十足,显然是梅承嗣和平遥长老。 “此事本尊认为不必多虑,仙凡有别,凡间之事只要不涉及妖魔,便同我仙门无关。何况无人请愿,我们云际山门何必去蹚这个浑水。” “掌门怎知此事不涉及妖魔,如今无人知晓其中缘由。若是我们不尽快差人查明原因,若是重现当年苍云国之惨剧该如何!”平遥长老虽言语还算尊重,但此时显然已经压不住怒火了。 “门中已经没了人手,剩下的不过是些没什么修为的弟子,女帝一事不过是小事,何须我们插手。”梅承嗣笑眯眯道。 “可是……” “平遥长老。”梅承嗣加重了语气,“本尊才是掌门,此事本尊说了算,无须再商量。” “这……” “行了。”梅承嗣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东岳送来的点心本尊还没来得及尝,此事莫要再谈。” 说罢,他摇摆着衣袖踏出门外,同等候在门外的宁拂衣对上眼神,那双藏在浓密眉毛下的眼睛打量了宁拂衣一番,摸了摸胡子,领着两名护法越过她离开。 宁拂衣朝他背影暗暗呸了一口,伸手敲了敲门框,迈步进去。 身着暗紫色衣袍的平遥长老正站在阴影里,棱角分明的脸此时绷得紧紧的,一看便知压着怒气,她伸手用力整了下发冠,这才压下怒火。 “何事。”她转向宁拂衣。 宁拂衣不想触了她的霉头,低着脑袋呈上东西:“长老,这是容锦师兄要我送来的,说是唐温书长老递的书信。” 平遥长老绷紧的嘴巴这才和缓些,她伸出瘦削的手接过来:“好了,下去吧。” 宁拂衣后退着要溜走,然而却被忽然出声的平遥长老唤了回去:“且慢。” 宁拂衣狐疑地抬眼,发现平遥长老朝她勾了勾手,压低了声音:“宁拂衣,你回门中多久了?” “几日吧。”宁拂衣微微往后仰身。 “你可知柳文竹如今在岐国?”她又问,“可知岐国皇帝性情骤变,荒淫无道之事?” 宁拂衣颔首。 “那便好。”平遥长老将手背在了身后,神色依旧冷峻,“文竹午时传信回来,说岐国一行十分不顺利,我便考虑多派几人前去助她。你同文竹乃莫逆之交,可愿前去瞧瞧?” 宁拂衣暗道平遥长老虽然严肃正派,原来内里也是个老狐狸,这话一说,她如何说不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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