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 而对面,天命网还在降落,很快便触碰到了宁拂衣的发顶,宁拂衣却仍面色不改,含笑同文曜君对望。 然后看着文曜君脸上志在必得的神情逐渐崩塌,替换成了不敢置信的惊愕。 天命网已经网到了脚底,但却没有显示出一点异样,随后灯火重燃,灯明如昼的流光再次充斥丹鼎府,宁拂衣在众目睽睽下绽放笑意,摊开双手。 一脸无辜模样,似是在嘲讽。 与此同时众仙门也爆发议论,几个胆子大的弟子扬声高喊:“不是说魔物么?这什么法器并无网到魔啊!” 云际山门处的几人则是大松了一口气,此时纷纷站起,眼看骚乱难以控制,平遥长老的声音响彻四方:“文曜君当年带人闯入我云际山门,口口声声说门中生有灭世之人,又说其身有魔根,断然是灾祸。借助掌门长老除魔的空档,惹得我云际山门大乱,弟子被捉,多名弟子重伤。” “然而如今却又寻不出这魔根,不知蓬莱做何解释?”她平稳的嗓音震耳欲聋,听得众人纷纷捂住了耳朵。 “今日定是这魔族用了什么旁门左道,这才躲过一劫,此人阴险狡诈,实在不可信!”文曜君此时有些慌乱,声音不再那般志在必得,“何况预言是真,她怎么说也是逃不脱的!” 随后厉声道:“先将这魔物绑了带回蓬莱,帝君自有定夺!” 然而话音刚落,便有一仙兵自身后而来,满面通红地伏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便见文曜君眼睛瞪大,怒发冲冠。 他被那仙兵伸手搀住,这才站稳,大喝道:“你这魔物,竟命人包围丹鼎府,你好大的胆子!” 宁拂衣勾了勾唇,伸手拉过椅子坐下,接过杜白双递来的一杯水,仿佛发生的一切都同她毫无干系。 “怎么,只准你蓬莱瓮中捉鳖,就不准我金蝉脱壳?”宁拂衣吹了吹茶叶浮沫,“脸皮莫要太厚了。” “当日我不过一介普通弟子,可你们蓬莱却拿着个莫须有的预言定我罪责,多少高手围攻我一个修为才到明境的晚辈,害我身受重伤百般痛苦,又将我囚于沧海塔中受尽折磨!你们蓬莱自命为仙,做的却都是见不得人的勾当,就连捉拿我都只会趁人之危,这般伪善,居然还妄想做仙门之首?” 她言语虽不重,但句句轻蔑,越是这般轻描淡写,便越听得人心尖发颤。 因为那日太过混乱,且并没有几人在场,故而大部分的仙门中人都并不知晓事情始末,只听流言飞传,便认定宁拂衣杀了梅承嗣,是灭世之人,如今听她这样讲来,心中顿时生出复杂之意。 “你莫要……” “怎么,偌大一个蓬莱,连听我多说几句的耐心都没有,这般没有容人之量?” 宁拂衣扬声打断文曜君的话,她句句是疑问,但又句句不是疑问。 “我今日不只问你,也问在场仙门,我宁拂衣是做了什么滔天罪孽,能够惹来诸位这般对待?” “我杀了梅承嗣,因为梅承嗣他为了掌门之位百般想要置我于死地,还将护着我的师兄打成重伤,险些亡命,我杀他并非欺凌,只为自保!” “除此之外,我何时做过半点对不起六界,对不起苍生之事,就因为一个莫须有的预言,我便生来就有罪么?你们说我作恶我便作恶,何人为我定罪,何人有资格定罪!” 她黑衣浓得融于暗夜,脸又露在光影之中,说得台下众人皆哑口无言,无人再发出声响。 “你们仙门傲慢已久,动不动就说什么天下苍生,听来好像满嘴仁义,却对脚下的青草视而不见。修仙修到最后变成争权夺利,明哲保身,试问真配得上仙这一字的,有几个人?” 她循着机会将这两世的话尽数骂出,几乎将立在雅阁中的人全骂进去了,然而那些放在江湖中皆是翘楚的修者,竟一片安静,无一人反驳。 文曜君手都险些被自己捏折,他趁这机会偷偷放出暗号,命令其他人捉拿宁拂衣,于是隐在暗处的黑鳞等人无声离开。 与此同时,对面江家所在的雅阁,江蓠一直紧紧盯着文曜君身后,此时看见那片黑色衣角消失,顿时转身,又被江无影喊住。 “江蓠!你又要违抗老身么!”江无影怒声道。 江蓠身子停下,却没有转身。 “祖母,我一向处处听您的,所以我已经错过一次了。” “我现在不想听了。” 说罢,她不再管江无影的粗声喘气,大步冲出雅阁,身体化作橙黄流光,穿梭过狭窄廊道,准确将一团黑气拦在宁拂衣门口。 二人皆旋身落下,黑鳞面无表情地掏出古银匕首,睫毛浓密的眼睛扫过女子面容,开口:“不想死的话,让开。” 江蓠双手解下披帛,如长鞭似的拦在身前,美目顾盼:“若我今日,偏不让呢?” …… 宁拂衣并不知晓身后发生了何事,她仍然立在原地,慢条斯理地从袖中解下一念珠,放在指尖转了转。 “其实我今日来此一遭,也并非是为了多费口舌,而是想让诸位瞧瞧,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蓬莱。” 她说着扔出一念珠,原本只有指尖大小的珠子忽然鼓胀得如同圆月,无数纸张飞出一念珠,如同天女散花般落入人群,远看竟似三月飞雪,飘逸动人。 弟子们纷纷伸手抓过纸张,交头接耳,纸张上面写的都是些名字,个别耳熟能详,多数不为人知。 “诸位可知蓬莱秘术,抽丝幻谱。能够重塑人的记忆,不是傀儡,胜似傀儡。这些便是这两千年内对外隐世,实则被蓬莱重塑记忆,纳为自己的修者名单,或许诸位亲友也在上面。” 此话一出,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场内嗡鸣声震耳欲聋,几位掌门也大惊失色,抓过纸张面面相觑。 “胡言乱语!我蓬莱生来便有神谕,岂能做出宵小行为!诸位,灭世之人就在眼前,你们还不动手!”文曜君厉声冲着仙门大喊。 然而就在此时,满堂灯火再次灭去,漆黑之中卷起层层狂风,吹得众人肩歪人斜,女子笑声回荡耳边,扰得人双耳刺痛,纷纷弯腰躲避。 褚清秋同样被风吹得睁不开眼,但她很快往眼上点了两片仙力,于是便见长风对面,女子拦腰抱起杜白双,动作温柔,翩翩冲出结界,没入头顶的万点星光。 到最后离开,她都没有再看她一眼。 褚清秋觉得浑身发软,缓缓抱着双膝蹲下,自己是苏陌时,她还答应了定会相见的。 难不成因为,她答应的只是苏陌? 风还在吹,外面乱成一团,褚清秋却第一次什么都不想管,她只是静静蹲在角落,等待狂风停下。 不知过了多久,风终于渐歇,她无声抬眼,却发现脚边飘落一片颜色不同的宣纸。 伸手捡了,只见上面是龙凤飞舞的字体,结尾处还印了一个麒麟的兽爪。 写着:“邺城,洒金桥。” —————— 自诛魔大会以来,已经过去许多日,闹剧再闹却也总得收场,六根华严岛上拥挤的人群逐渐散去,岛屿恢复了它本来的样貌。 热闹,却又处处隐藏着秘密。 宁拂衣的离间之计使得确实不错,虽然蓬莱极力否认那什么秘术,但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很容易生根发芽,只要六派不再完全听信蓬莱发号施令,那于她而言便是胜利。 这日的邺城桃灼柳艳,远山如水洗过,在晴暖的天空下起伏。 “师尊,你不回紫霞峰,来这凡间做何?”身体单薄太多的秋亦小步跟着褚清秋,对着她用面纱遮住的脸道。 褚清秋半晌没开口,许久才道:“听闻邺城桃花开得最好,为师想瞧瞧。” “师尊何时爱看桃花……”秋亦小声说。 “你身体如何?”褚清秋岔开话题,询问道。 秋亦虽然被她用花叶救回,但到底留下病根,身体不再同往常强健,许是因为死过一回,原本张扬的性子也收敛许多,常常安静得像换了个人。 “师尊不必担忧,徒儿十分康健。”秋亦摸摸头道,她眼神飘忽半晌,开口,“师尊来此处,是为了宁拂衣吧?” 褚清秋藏在面纱下的眼睫动了动,没有说话。 “其实,在凡间的事,我都记得……” “秋亦!”褚清秋忽然停步转身,惹得秋亦连忙绷紧身体,大气都不敢出。 “我是不是说过,凡间之事,不许再提。”褚清秋冷声道。 秋亦双手在身后缠绕着,小心翼翼地点点头,要知晓自打复生回来,褚清秋平时一切如常,只是不许她提起半分凡间之事,就好像要彻底忘记,自己曾是苏陌似的。 只要提起便是怒气冲冲,秋亦一时也分不清自家师尊变得喜怒无常,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那您要徒儿打听的,关于憷畏堂,徒儿还要说么?”秋亦小声道。 褚清秋踏步往前走去,声音淡淡:“说。” 秋亦做了回鸟,如今便听得懂鸟儿对话了,用来探听消息极为合适。 “我听得几只喜鹊讲,憷畏堂就立在这邺城城外,只是用结界隐去了外形,寻常人发现不得。它们,它们说……” “说这憷畏堂堂主,自从回门后便不曾离开过,整日沉溺声色犬马,招了不少漂亮的小妖入内。” 秋亦说到此处脸有些红,她摸了摸脸颊才继续:“那些喜鹊听说,宁拂衣为此还造了个,双……静修之所,每每有人经过,听着声音都不敢多留。” 她话音刚落,便听得嘎巴一声,褚清秋不知捏断了什么物件。 褚清秋只觉得层层郁火燃烧心肺,脑中一时空白,待反应过来之时,咬得唇都出了血。 一个杜白双便也罢了,可如今却…… “这成何体统,她,她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褚清秋气得言语都带了哭腔。 秋亦还没见褚清秋这样愤怒过,愤怒中夹杂着委屈,让那身影看着更为飘摇。 秋亦连忙出言安慰,却冷不丁对上褚清秋转身后的通红双目。 “秋亦,带本尊去憷畏堂!”她低声道。
第115章 委屈 秋亦脚尖点地踌躇一会儿,试探:“师尊,您真的要去么?” 褚清秋望向长街尽头,嗯了一声。 半个时辰后,二人站在了邺城城郊的一处破庙外,这地方在一派春色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破旧幡布随风摇摆,青苔布满石阶,左右散乱着一些碎石,似是从砖墙上掉落。 庙里供奉的是送子观音,但显然已经许久没有香火,观音神像的外漆都风化了一半。 秋亦前后左右绕了一圈,有些犹豫:“我听那些喜鹊说就在此处,可……” 褚清秋站在石阶下,轻轻阖目,唇齿微张默念了串很长的口诀,随后抽出白骨,白玉笛在指尖转了几圈,画出个复杂的阵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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