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在说什么?”妈妈转过身,一脸不解地瞧着面前这个因情绪激动而吐字不清的女孩。她只感到意外,女孩的异常并没有让她发现其中深藏的可怕真相。 她没耐心去倾听白芦的抱怨,只想快速结束这段谈话:“他对你不好吗?又是买文具又是买衣服,你还想要什么?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爱慕虚荣?” “说话啊,别当哑巴,王志雄对你怎么啦?你这过河就要拆桥。他不好,他不好你那个强奸犯的爸爸好?” 她记起不久前的那封信,很快就想到白芦是受了王成的挑拨,故意来毁坏自己的幸福。想到这里,她已经无法压抑心里的怒火,嘴里的话越来越难听。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流着罪犯的血液,一辈子做不了人。好了,我不想再听你说这些废话了,真该告诉王志雄听听,你这个吃里扒外的死丫头都说了什么。” “别,不要!” 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两只眼不断挤出滚烫的泪滴,她抓住妈妈的胳膊,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指甲深陷进肉里。伤心到极点,她说出的话只有气音,在妈妈看来就是只有嘴巴在动。 “说话!别装出这副死样给我看。” 妈妈打掉她的手,站起身躲到别处。那只求救的手无力地垂下,她趴在沙发上粗喘着气,再多的委屈都化作喉咙里嘶哑、难听的“嗬嗬”声。 她想寻求帮助,寻求安慰,得到的只有一个按钮,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按下去后,周围只有否定的声音。那声音在这个密闭的空间里,无间断地重复。 妈妈的声音和耳朵里的噪音相融合,变成更大的怪音挤进脑袋,她捂紧耳朵,想逃离这里,马上离开这里到一个寂静的地方去。 可是她逃不开,一个无形的白膜困住了她,胸腔里的网越来越紧,裹住那颗疯狂跳动的心脏,无数的尖刀扎进去,挑出她依附在骨架上的肉。 “饶了我……妈妈,救救我。” 她咬破嘴唇和手指以求保持理智,她忍着精神上的痛苦,祈求身边的妈妈施以援手。短暂的平静里,妈妈的无视像一只大手扼制她的呼吸,她去想别的,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妈妈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在她耳边悄悄响起。 ——你的亲生父亲是个强奸犯。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 ——我恨不得在你出生那一刻就掐死你! 我是你的女儿啊……求你不要那样恨我,求求你看看我,把我当成一个人。我不想再继续这样,妈妈,你饶了我好吗?我是你的女儿啊,我是你的女儿!你为什么不能抽出放在王志雄身上的一点爱来给我呢?为什么不可以?为什么?明明只要一点点,只要一点点。 她好渴望妈妈能摸摸她的头,亲耳听她说说这些年受到的伤害。这欲望来得是如此强烈,她咬紧牙关,屏住呼吸,但那痛苦一丝一毫都不肯撤去。 那就放弃吧,大声说出来,只要一点点,只要妈妈那一点点的爱,听听她的话,听一听她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一点点就好。 “妈妈……妈妈……你帮帮我好吗?我是你的女儿,你救救我妈妈,我好难受,好痛苦,求求你——救救我!” 话一开口,她越说越激动,最后控制不住情绪滚下沙发在地上蜷缩起身体,却还睁开眼睛努力搜寻妈妈的身影。 “妈妈,救救我,救救我,听我说。为什么?为什么?我好痛苦,好痛苦,好痛苦……饶了我,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你疯了?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快说呀!” 为什么,爸爸是个强奸犯?为什么要遇到一个恶魔? “发什么疯?精神病吗?要死了还是怎样?你到底要说什么,能不能好好说,坐到沙发上去!” “离我远点,能不能别叫了,你个死丫头!要死啊!” 妈妈什么也听不懂,她只知道白芦在无意义地哭闹,如同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子,所以当那只冰凉细长的手指碰到她的脚踝时,她立马嫌恶地躲开,快步走到玄关摔门而去。 为什么?她已经努力保持冷静了,她从没这样过,她只是想求救,向亲人求救。为什么?谁能告诉她?房间里只剩下白芦一个人,跪在墙角,用头去撞墙,只有那样她才能减轻痛苦,听不到责骂和噪音。 她的低语随着似乎永远流不尽的眼泪一同慢慢填满整个房间。她的身体流出黑色的血液,血液浸湿地板,却透不到下一层。她的哭声也是如此。破布崩开,棉絮散落一地。 “你听一听,好吗……我真的好痛苦。”
第30章 你还有我呢,我们一起逃离这个世界 狭小的房间里,她穿着一身白衣裙在桌前轻轻旋转,飞起的裙摆勾出一个个细长连贯的弧线。 穿着白袜的脚掌踩着竹席,房间外下着蒙蒙细雨,这双脚就着雨的伴奏,在这方小天地里跳起在学校学会的简单舞蹈。 尚还是纯白的模样,没有污点、没有霉斑、没有泪痕,她的身高刚高过桌几,笑容还是纯真的、怯怯的。 如果门后那个男人没有到来的话,这方天地就是最好的起点。可惜,门打开了,妈妈身旁站着降临在人间的恶魔,撒旦的化身。 “好累啊……” 她蜷缩在墙角里,想起了和田晴的谈话。女孩泪眼汪汪地望着她,握住她的手冰凉,语气恳切地说着:“你知道了,我也知道了。我们……报警吧。” “让法律制裁他吧。我看见了,我可以为你作证,什么都行,我们让法官判他死刑!” “好累。” 她咬住下唇,咽下一嘴的苦涩和血腥。 我有明天吗?我的道路还能看得见未来吗?我还能一直陪在她身边吗?我知道自己很贪心,但是,神啊,我本该有个普通却幸福的生活的。我本该有的。 再见面,两人还是在那个小旅馆里,一进门,白芦就摘下了戴在脸上许久的口罩。田晴走上前,伸出手去轻轻抚摸她的侧脸,四目相对,无言无语。她满眼的疼惜照进白芦的心里,只一下,冰住的心脉便重新开始搏动。 “疼吗……?”她嘴唇上下一碰,描出这两个字的口型。 “不疼。” “别骗我,我不是傻子。” “……疼。” 话音刚落,田晴突然紧紧抱住她,用尽全身所有的力气抱住她,与她脸对着脸,鼻息喷在她的脖颈间。 白芦由着她做这一切,任由对方将手放在自己的肩上,轻轻一推,她只需要顺从地躺下,睁开眼看着田晴是怎样一点点亲吻自己的脸颊和锁骨的。最后,双唇紧贴,她闭上眼张开嘴唇放对方的舌头进来,与之纠缠。 她让她轻轻抚摸她所有的伤口,用爱抚去忽略现实的一切,抛开该死的一切,忘记无聊的一切,彼此相拥。 柔软的唇瓣贴着她的面颊,小心吻去眼睑下的泪滴,若有若无的叹息埋藏在每一次的换气中。衣裤褪下,她们的发丝相互缠绕,偶尔落在胸前增加痒意。 田晴枕在她胸口上,同上一次一样,两臂拥着她的肩膀,她能感觉到下颌轻微的痒意,感觉到胸口的温热,那是她的发丝和鼻息。 她们搂抱在一起赤裸着身体,任由对方的脚穿过自己的双腿,任由对方的手在自己的脸上抚摸。她的手不小心蹭过白芦的乳房,感受到身边人小幅度的颤抖,她柔声安抚“这样就好了。”是的,这样就好了,多一步不可,少一步不行,这样子刚刚好。 “我觉着头有些发晕。”白芦闭上眼,下颌擦蹭着田晴的头顶,用气音说道。她不止头发晕,身子也烫得厉害,心脏扑通扑通的,呼吸急促。可这不像是生病。 “我也是。我的心跳得厉害,我浑身燥热,我没有感冒,只想就这样抱着你,你抱着我,我们什么也不做。……我好想亲你,你也想吗?” “我和你是一样的想法。” 田晴仰起头,用眼睛细细描绘她此时的面容,红着的脸,微颤的睫毛,稍稍嘟起的唇。“我要亲你了。”她说着在白芦的眼上落下一吻,接着是脸颊,然后是嘴唇,一步一步来,留下她细密的吻。听着耳边的喘息,她的心脏跳动之余又感到酸涩。 “我要死了。”她带着哭音说,“我多想我是个男人,可我痛恨男人。我想要彻底拥有你,保护你。不想看你在那个畜生身下……难受死了。”她的眼泪一滴滴掉在白芦的脸上,没有时间停留,一瞬滑下。 她不愿提起男人,她知道白芦不愿提起男人,可那该死的男人多有优势啊,有了胯下那根物事儿,就可以轻松夺走她喜欢的人。他要打便打,要骂便骂,而她呢,连阻止悲剧发生的能力都没有。她甚至都没有喜欢同性的权利。 白芦伸出手抱住她,一下一下抚摸她的头发,她应该说些什么,可喉头哽塞得一字难言。我们别提起那男人,我们别否认自己,你爱着我,我爱着你,千万别提起那男人。 泪水止住了,田晴想了许多,想到身体内的燥热退去,想到心口酸胀,想到忘记时间。你要一直忍着吗?我们要一直忍着吗?让那禽兽胡作非为?让你继续承受痛苦?让我继续承受痛苦?怎么可以?怎么能行? 她勾起白芦的一缕秀发,犹豫半天后开口:“我们……” “过一会儿再说好吗?” “嗯。” 枕着旅馆松软的枕头,她想,这需要慢慢来,时间还多,慢慢来。身边的白芦似乎睡着了,静静的,宛如睡美人。睡美人?那我是什么?她笑着想,是王子手上的剑还是她身下的床。 如果时间停止就好了,她们永生永世留在古堡里,被荆棘围护,任何人都进不来,就这样,只剩她们两个,不分白昼黑夜,永久地相拥。 碎雨敲打窗户,发出嘀咚嘀咚的声音。两人便是在这一连串的敲击声中醒来的。分别的时候到了。 她揉揉眼睛缩在白芦的怀里,闻着她发丝的香气,埋怨黑夜来得太过迅速,两眼一睁一闭,就是夜幕降临。房间里静静的,她们听着雨声,各自都有心事,想要说出来,却怕这怕那。 白芦抚摸着她的头发,在心里想,这事要有个了结,但不能将她牵扯进来。一开始便是错的,不能一错再错了。她回想这些年受到的屈辱,不是不悲愤,不是不心痛。 妈妈厌恶的眼神还在脑子里一遍遍循环,多日前的事情似乎刚刚演完。她常常觉着自己的诞生是错误的,不然怎么会牵引起好多肮脏。但又是幸运的,因为此刻身边有田晴。 “想和我说点什么吗?”她一低头,田晴趁机开口。 “有太多话了,不知道说哪些。不如先感谢上苍让我遇见你。” “我遇见你可不干上苍什么事。”她笑出了声,接着认真说道。“说你现在想着的事。看看是不是我也在想着。”
24 首页 上一页 20 21 22 23 2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