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犁山的雪幕又沉又厚,风都吹不动,砸在人身上是疼的。 孟平搀扶着之前在雾障林中与他斗嘴的那位师弟,他叫恶鬼撕去了腿上的一块肉,现在整个人都得吊在孟平身上。 祖极挂了一身血从队尾追了上来,见此要上来搭把手搀扶,那师弟却不情不愿地,硬生生凭借着一条腿蹦到了身旁的三师兄身边,嚷着闹着要三师兄背自己。 祖极伸出去的双手只好尴尬地停在了空中,孟平已经没什么体力了,但还是忍不住发笑,调侃道:“还是你威风,人一见到你,掉块肉都照样敏捷。” 祖极淡淡道:“要是行动敏捷就不会掉块肉了。” 孟平嘀咕了声,抬起袖子抹掉脖子里砸进来的雪,忽然想起什么,在队伍前后人群中找起人来:“怎么把二师兄忘了,组阵前他守的阵眼防御阵突然就崩了,附近的恶鬼全朝他那里涌了过去,真是邪了门了,听说大师姐过去帮忙……也不知道怎么样。” 祖极蹙眉,道:“防御阵怎么会突然崩掉,这是不可能的。” 孟平也十分无奈,“是不可能,但什么倒霉事情发生在二师兄身上都是正常的!” “……好吧。” 两人在队中来回找了找,确实没有看到傅清鸿与花景明的身影,想到山中还有恶鬼,以及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新鬼王,孟平心急如焚,张罗道:“也许大师姐和二师兄受了伤,我得去找到他们,不然在这鬼地方,他们一身灵气会变成活靶子的!” 祖极点头赞成,提议道:“我去禀告掌门。” 孟平立即将他拉住了:“你脑子怎么不转个了?这地界掌门肯定不会让我们单独行动,可厮杀了这么久谁状态都不好,禀告掌门之后我们很有可能会被盯着哪都不能去!” “你跟着我走,我带你溜出去。” 孟平给祖极示意了眼神,两个人在队中装作疲累的样子,慢慢走着,不一会儿便落到了队尾,又一个掉头闪身,在玉衡天队伍下一个山脚转弯时,彻底消失在了队伍中。 大雪茫茫,视线中一片相同的苍白,孟平最不耐烦大海捞针这种事,但仍是耐着性子与祖极找了许多个阵眼。 山中恶鬼横行,二师兄又受了重伤,只有阵眼有残余防御阵的地方才勉强算安全,更适合大师姐他们歇脚才对。 两人一路遇到了不少恶鬼拦路,孟平与祖极又受了些伤,在看到一处阵眼的防御阵后连忙躲了进去。 孟平一进阵就瘫软地倒在了雪地中,长叹口气,吐出一团白雾升空。 “上次是找你,这次是找大师姐二师兄,我真的不想再找人了。” 祖极不敢掉以轻心,他在不大的防御阵中来回搜查,实现忽然听顿在一块“小雪丘”上,它在平坦的雪地中显得突兀极了。 他立即跑去,跪地扒了起来,几下就看到了被风雪掩埋昏死的花景明。 他浑身血迹,不省人事,不知在雪中冻了多久,身体已经僵冷脸色也发青了。 “孟平!快找找!二师兄在这里,大师姐肯定没走远!” 祖极吼着将花景明抱起,开始给他渡灵气,同时四处寻找傅清鸿的痕迹,但这里的痕迹就如同花景明一样,早被不歇的山风用雪掩埋了,四处一片空荡洁白。 “这怎么好找啊!大师姐平时不穿练功夫的话,就只穿青色的浅色衣服!” 孟平焦头烂额之际,忽然瞥到雪地中的某处,人顿时愣住了。 他如同抓到稻草一般,猛地扑过去拂开雪,雪层之下是一片大量暗红的血迹。 “这些血迹离二师兄这么远,肯定是大师姐的!” 孟平沿着血迹不断地拂开雪层,随着血迹拖动的方向一寸寸寻找,直到天色渐晚,最后一丝暮色都收到山峦之下,孟平开始以灵剑的灵光取亮,与背着花景明的祖极三个人在夜色中步履艰难的寻找。 整座黑暗的泥犁山中,恐怕只有他们三个活人了,还有一个不知道埋在哪里的大师姐,如果不是从花景明身上翻找到了一张皱巴巴的假死符,他们三个人打着灵光寻人,肯定要沦为上空盘旋的恶鬼们的活靶子。 随着他们离开防御阵越走越远,几乎要走到另一处阵眼时,孟平拨开的血迹开始变少了。 他眼神放亮,急急忙忙地在雪地中奔跑搜寻,终于在一块人形“雪丘”之下翻出了满身鲜血的傅清鸿。 她在雪中埋得时间更长,比花景明的状态更差,加之埋在这里之后被恶鬼攻击蚕食过,灵根受到了伤害,孟平想给她渡一些灵力都做不到。 祖极背着花景明勉强蹲下身,查探了一番傅清鸿的情况,沉着脸道:“必须赶紧回到玉衡天,找才捷长老才能救大师姐一命了。” 孟平鼻尖蓦地酸了,他抽了抽鼻子,一把将傅清鸿抱进了怀里,仿佛抱起了一块冷冰。 两人抱着背着,一路匆忙地下了呼啸的阴山,临到山脚的时候,孟平没看清路脚下一滑抱着傅清鸿滚下了最后一段坡。 祖极姿势别扭地背着花景明也滑了下来,喘着气问:“没事吧?” 孟平只是摇头,一声不吭地扭曲找傅清鸿,可他一瞧,这才发现傅清鸿被滚乱的衣袖下,左臂上竟然排布了一整片红褐色的血痂。 “坏了,不要是受了什么伤!”孟平吓得头皮发麻,想起那一大片的血迹,也不顾男女授受不亲了,连忙揭开她的衣袖去检查手臂。 可伤口太多了,眼花缭乱,根本看不过来。 孟平还要再揭开傅清鸿的上衣检查,被祖极攥住了手腕,祖极的力气很大,好像是在隐忍什么。 “不用再找了,这是大师姐自己划伤的。” 孟平不明白了:“她自己?为什么?她那时候刚把二师兄从恶鬼堆里救出来,肯定受了很重的伤……为什么还要伤害自己?” 祖极道:“正因为受了重伤,反而抵御不了恶鬼们的嚎叫,那些嚎叫会迷惑人心,平时我们灵力充沛,根本没人会注意到这种低端的幻术,但受了重伤的大师姐……恐怕也不比我们强到哪里去。” 更何况满山都是游荡的恶鬼。 孟平一直隐忍的情绪闻言就如同决堤般,红着眼流了泪。 他们一直都把大师姐想得非常厉害,当年鬼魅溜进山门没人和大师姐作伴,如今撤离泥犁山,还是没人发现大师姐根本不在队伍中。佳名远播看似不可攀的大师姐才是最没有存在感的。 如果不是他想到倒霉的二师兄,恐怕也不会发现大师姐已经被埋在了茫茫的泥犁山中,被所有撤离的队伍忘在脑后了。 祖极从怀中取出一方手帕,为傅清鸿满是伤痕的手臂紧紧包扎住。 “师姐当时肯定是想向我们求助……” 祖极埋头包扎,否道:“不是,她是想去救人,至少不是求助。” “防御阵里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了,大师姐把二师兄留在那里,肯定清楚这一点,但她还是离开防御阵朝其他阵眼处走,肯定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孟平疑惑地喃喃:“会为什么事?” 他一度以为大师姐这样清心寡欲的人,永远也不会有这样强的执念。 祖极道:“你没发现还有一个人,也失踪了吗?” 他说完抬起头瞧孟平,两人对视了一眼,又看着昏迷不醒的傅清鸿,最终没有说出那个答案。 只是背着大师姐与二师兄离开泥犁山的时候,孟平心中的愧疚令他难以忍受,不自禁回头看了一眼泥犁山。 山□□错,恶鬼盘横之处,除了他大师姐傅清鸿,没人能再冒着丧命的危险去寻找宋潋滟了。
第75章清鸿雪山意孤行 傅清鸿回到山门的当夜就发起了一场高烧,灵药灵术用了个遍,烧却一是片刻也没退过,医馆的才捷长老只好将人带回了医馆,那里没什么人,安静清闲,适合傅清鸿一直睡着。 孟平私底下不放心才捷长老的洒落做派,总担心大师姐那半条命在她手里养不全,三天两头往她医馆里跑。 这期间傅清鸿从没醒过。 孟平旁敲侧击问才捷长老:“长老,要不您少喝点酒,再给大师姐瞧瞧?” 才捷长老将酒壶一放,掷地有声道:“喝酒又不耽误我看病,什么也不懂的小毛孩子一边去。” 孟平就笑一笑不敢反驳了,毕竟现在大师姐的性命全靠着在才捷长老。 到了晚上弟子就寝的时间,孟平不得不回去了,陈玉才踏着夜色过来。 麻凤殉道之后,麻长谷那股子精气神也跟着挫没了,万里殿上下一派死气沉沉,仙盟会里主事的大派本就不多,现今玉衡天成了顶梁柱,陈玉一天忙得脚不沾地。 医馆小榭没有弟子往来,陈玉便席地而坐,与躺在水岸边的才捷长老对月烧酒。 才捷长老慵懒地摇着扇子往小炉子里加炭,对陈玉道:“你身后的第三颗树下,挖开。” 陈玉心领神会,一个年纪半百的人如同少年一样,立即跑过去挖土,过了会抱着一只脏兮兮的大坛子回来,重新坐下感慨道:“少年时,在文思长老的学堂里听学,你就喜欢这么指使我。” 才捷长老扫他一眼,径自启开坛子的封蜡,一股浓烈的酒香喷薄而出,散漫了整座小榭的水面之上,她才有了点笑容。 陈玉一贯笑着的脸上露出些常人的失落:“后来怎么就疏远了呢?这么多年,能与我说说真心话的人,已经不多了。” 才捷长老舀出一壶酒,搁置在了碳炉上,随即闭眼依靠着老树根养神。 陈玉叹口气,仰头看明月。 “我曾听说有人将祖万杀比作明月,你现在还痴迷祖万杀的那些阵法灵术吗?” 才捷长老忽然出声,叫陈玉颇有些受宠若惊,他立马想答话,一瞬间好像还是当年那个提到祖万杀就狂吹一顿,满嘴崇拜的少年,但话到嘴边,却满是怅惘:“我这么多年一直在想,人求仙问道,到底要走多远,才能成仙,才能得道,前人祖万杀,千古飞升第一人,却是除鬼道最后一人,自那之后,偶有飞升的,也从不修除鬼道。” 才捷长老勾唇一笑,颇有些嘲笑与不屑:“我早说过,鬼就是死了的人,你们杀着人,却想要功德,想要成仙,根本就是痴心妄想。” 陈玉无奈道:“不杀能有什么办法?不除鬼,鬼就会去伤人,杀人,兜兜转转一团乱,我没有办法看着这种闹剧不管。” 才捷长老沉默了很久,道:“我听说小殿下殉道了。” 陈玉点头,解释道:“麻凤的天赋与正直是极少见的好苗子。但有时太坦荡并不是一件好事。” 才捷长老哼哼笑了两声。 两人喝了两壶酒,直到身体暖了,夜色更深。陈玉朝医馆卧房那边瞧,看到一道灵光幽幽发着微亮。那是为傅清鸿护体的灵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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