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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相信这是一个作古多年的女鬼所写吗？” 沈独明仅仅瞥了一眼那张符纂，便朝怀里埋着头不吭一声的红萼看去。 转眼间，红萼已经变了个模样。 甚至变了个性别。 沈独明一刹那白了脸，又泛起了绿，总之五彩缤纷，没一点人色。 花景明都不忍心看下去了。 这种感觉他作为一个男人非常理解，如果跟他蜜里调油了四年的美人老婆是个男鬼，而且还要骗他的心头血，这就不仅仅是害人性命的问题了。 这是毁灭性的打击。 这打击让无畏生死的沈独明倏地落下泪来，他双眼猩红，白纸一样的嘴唇翕动了片刻，竟然发不出一声。 他颤手托起了这个陌生身影的下颚，想让他抬起头来。 对方微微偏头，躲开了。 这个动作深深刺激了沈独明，他病中的身体不知哪里冒出了一股大力，狠狠攫住对方的下巴，令他仰面面对自己。 这实在是一张不堪入目的脸。 红萼男像原本生得很漂亮，一双丹凤眼，长眉挺鼻，又柔美又俊秀，但境界骤降后他不够维持自身容貌的修复之术，因为死于火灾，此时半张脸都攀附着脏污又狰狞的烧痕，而且仍在扩大着。 他眼神哀求地看着沈独明，只求他不要说出什么话。 沈独明确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他一口血呕了出来，连忙收回抓着红萼脸颊的手，紧紧捂住嘴。 那样子好像不是吐血，而是被红萼的面目恶心到了。 然后不等所有人反应过来，沈独明猛地起身，逃也似的冲出了房屋。 也许对他来说，此刻这个家，才是最恐怖的噩梦。 花景明实在是看不下去了，转身朝傅清鸿道：“我有些后悔了。” 傅清鸿没有回话，径自垂下眼，不愿去看红萼。 沈独明的反应比什么都令红萼崩溃，他立即捂住脸蜷缩在了地上，极力把自己缩成一团，出声哀嚎道：“杀了我吧，你们如愿了……求你们，让我灰飞烟灭吧！！！” 花景明也想尽快为他结束痛苦，对傅清鸿道：“刚才那张杀鬼符纂，你用了吧。” 傅清鸿却把符纂撕了。 花景明：“……” 这人是魔鬼吗？ 傅清鸿问红萼：“是谁让你升境的？你幻境厉害却不稳固，显然是匆忙升境成为高阶恶鬼的后，没完全掌握诡术。” 这也是红萼明明已经接近厉鬼之境，却被他们二人随随便便就打成游鬼的原因。 * 如掌门所言，厉鬼夫人现在正在四处扶持制造着厉鬼，试图冲开泥犁山封印……但它为什么急于打开封印呢？ 按理说宋潋滟已死，鬼王遗脉的气息已经从鬼界出现了，只要宋潋滟不刻意隐藏，厉鬼夫人就可以找到她合谋打开封印。 强行突破封印背后的隐情，也许就和如今宋潋滟了无音讯有关系。 她能想到最坏的情况，就是宋潋滟这个鬼后妈要挟天子以令诸侯，而宋潋滟不敢回玉衡天，鬼族又四处搜捕她，如今不得不藏了起来。 不管怎么想，宋潋滟的状况都不会太好。 红萼浑噩地颤抖着，对傅清鸿的问话置若罔闻。 * 沈独明冲出房门后，下意识跑到了辣椒田里。 这是他和红萼四年来最常来的地方，读书之余种辣椒上街去卖，以维持生计。 他混乱的脑海里此时满是与红萼这四年的日子。 又全是红萼陪他受过的苦。 他不禁回想红萼最后的那张脸，伤疤，模样，统统都记不清了，只记得那双眼睛满是哀求地看着自己，仿佛是在求他不要恨自己。 可他刚才做了什么…… 这时身后忽然响起脚步声，他侧头一看，是一男一女。 女子生得十分美貌俏丽，手里抱着一杆长柄琉璃灯笼，灯火悠然，男子跟在她身后道：“大王，红萼与沈独明就住在这里。” 女子笑了笑道：“时辰也要到了。” 两人说着没看到沈独明一般，朝他家走去。 “二位……二位留步！”沈独明上前叫到。 宋潋滟便回过身，一副很是惊讶的样子：“你能看到我二人？” 沈独明心绪很乱，又惦记这两人方才的对话，拱手问道：“二位刚才所言为何？” 宋潋滟便笑道：“公子可看到我怀里的灯了？此乃养魂灯，引渡鬼魂所用，我身边这位公子是泥犁山判官，眼下我二人正要前去沈独明家中，勾他那恶鬼男妻的鬼魂，带回山中受罚。” 她上辈子做鬼王勤勤恳恳，故而忽悠起人来也头头是道，一番话果然叫沈独明脸色大变。 沈独明立即道：“红萼他虽然是鬼，但从来没伤害过人！” 宋潋滟便道：“可我听说那沈公子并不知道他是男鬼，岂不荒唐吗？” 沈独明断然道：“既然已经是人鬼相许配，男鬼女鬼有什么区别！总之都是鬼！女鬼也不见得比男鬼不荒唐！” “唔，公子此言倒是十分有理，”宋潋滟思忖片刻，忽然伸手在沈独明眉间点了一下，不待沈独明有所反应，又接着笑道：“既然如此，便算了。我二人这就打道回府。” 说着二人施施然离去。 沈独明混乱的脑袋却清光大现，冷静清明了。 他这一番话本是为了给红萼开脱，说完竟给自己开了窍，觉得这话非常有道理。 他打定主意，又反身跑回了家中。
第22章自古美人爱书生（完） 屋内，花景明对傅清鸿一通抱怨数落：“这杀鬼符纂我三日不动笔才能画出一张，你说撕便撕了，谁送红萼上路？我是下不去手……” 沈独明突然出现阻拦道：“不要伤他！” 花景明吓了一跳，“你怎么又回来了？” 沈独明脸色沉凝，叹了口气道：“方才我遇到了……算了，总之我是舍不下红萼的，男鬼女鬼，到底都是鬼，女鬼又比男鬼不荒唐吗？我既然已经荒唐了一把，真心以付，何畏世俗？” 他嘴里一连串地自言自语着，又朝蜷缩在地上的红萼走去。 花景明彻底看呆了。 就见沈独明走到桌边，拿起那把砍刀，做个了谁也没想到的动作。 刺向了自己的胸膛！ 这完全超出了花景明情商的理解范围，他连忙抽出符纂朝沈独明丢去，对傅清鸿急忙道：“愣着干什么啊！他被诡术控制了啊！” 傅清鸿淡淡道：“不是诡术，这是他唯一的选择。” 他不介意红萼非人，也可以不介意被欺骗了性别，但唯独无法不介意心头血的事。 因为这是他到死都不能证明的。 不死，红萼是个男鬼，原本就是冲骗他感情来的，他心里会过不去这个坎。 死了，红萼是伤心，还是如愿以偿转身便走，他也不得而知了。 所以他想要一个答案，唯一的办法就是先把心头血交出去。 破釜沉舟，别无所图了，就一定是真心话了。 沈独明倒在了地上，就倒在蜷缩着的红萼身边，他忍着剧痛抓住了红萼捂脸的手，让他看着自己：“红萼……你和我说，你爱不爱我？” 红萼这才发现沈独明回来了，不等他有些高兴或者有些忐忑，就看到了他胸膛的一片血污。 “你这是干什么！”红萼慌忙抬手去堵那个窟窿，却发现根本堵不住。 愕然抬头去看沈独明，却撞进一双平静等待着的眼眸，执着又坦然。 他明白了。 即使可以为了自己而死，沈独明也保有尊严，绝无半点祈求，好像红萼可以随意地回答他，答案如何，他都决定接受了。 红萼喉咙里呃呃啊啊了一会儿，哭不出来，叫不出来，明明是鬼，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 花景明沉声道：“你知不知道，没了心头血，你连鬼都做不成了。” “那做聘礼，”沈独明故作风轻云淡道，“心头血……这条命，你都拿着，我只问你一句话——爱不爱我？” 红萼忙点头，一个劲地点头，除了点头他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沈独明得到了答案，抬手在他伤痕遍布的脸侧，轻轻地，抚摸了一下，然后弯起嘴角道：“那就好……一切，很好了……” 他声音弱下去了。 红萼惊恐地死死捂住他胸膛的伤口，嘶哑地喊道：“独明，独明，沈独明！别死……我不要你的心头血，我不要，你回来啊！” 沈独明意识开始浑噩了，闻言也只是轻轻皱了皱眉，嘴唇微微张开说了句什么。 红萼打起十二分精神去听，听到一句游丝般，令人哭笑不得的话： “不许改嫁……” 红萼狠狠点头：“不改！永远也不改嫁！” 这次沈独明却没有了回应，面容平静地躺在了地面上。 红萼沉默地守在沈独明尸体边，仍摁着那处伤口，却再感受不到半点沈独明的气息了。 过了会，他几乎是恐惧地喃喃自语起来：“怎么会，一点也感受不到了，残魂消散的……这么快？怎么会这么快！独明，独明，别走……独明！！！” 虽然沈独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自剖心头血，可只要红萼不取走，就有可能在他灰飞烟灭前抓住一缕残魂。 但他拼尽了道行，却怎么都寻不到一星半点了。 傅清鸿在一旁皱了皱眉。 其实刚才沈独明跑回来的时候，她比花景明还吃惊。 原文里沈独明跑出去之后，就自尽于辣椒田里了，系统说这段剧情没有修改，沈独明是不应该回来的。 可既然发生意外回来了，怎么还是神魂俱灭的结局？ 虽然沈独明死得不对地方，可系统还是判定傅清鸿任务成功了。 【恭喜，成功完成副本】 【积分＋200】 傅清鸿心里吐血，问系统：“积分比上一次少了一半不止啊！” 【这次副本难度低，且没有隐藏支线】 傅清鸿奇怪：“上次副本有隐藏支线？我怎么不知道？” 【正因为您不知道，所以上个副本的积分您只拿到了一半】 傅清鸿：“……” 难怪系统会数据统计出她是个冤大头，确实挺冤的，谁能想到上个副本油水这么厚？ 折腾了半天，还不够抵给花景明治伤的分数，最后一总和，她多了个日后疯狂朝自己报复的厉鬼，亏了200积分。 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虽然赔的不是自己的夫人…… 这话说得太贱了。 一向粗大条的花景明深深被眼前两人的感情撼动了，不禁开始怀疑起自己从小被教导的观念，自问道：“难道鬼不肯自己超生的话，一定都要杀掉吗？” 两人出神的功夫，一股黑风猛地破开窗扇，卷走了红萼与沈独明的尸体。等他们反应过来追出去的时候，早已无影无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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