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日红。 良久,宁御自嘲般笑了,他阖上了眸子,甩开了手中捏着的通讯石,通讯石上还微微闪着白光,这是有人想与他对话。 可是他为什么要接? 宁御的呼吸逐渐平稳,他这时候宛若沉睡了一半,身体的温度却慢慢地降了下去,心脏处的跳动近乎于无。 韩子鸠有句话说的不错,他确实没有多长时间了。 万日红种下筋脉,筋脉处红线一断,生死难料。 现在,他其实只剩数年了。 那群家伙不也正是抓着这一点才敢发来讯息? 宁御睁开了眼,面无表情地抹去了嘴角流下的鲜血。白皙修长的手指上是刺人的血红色,他低头,伸出舌尖一舔,细细品尝着血液的甘甜,然后兀然笑了。 他已经不剩什么了,宗门之育,亲友之恩,他都一一了断,而在这最后的一段时间里,他绝不会让自己唯一的徒弟,走上自己的老路。属于他徒弟的东西他自然会为她夺来。 不过这倒也无需他来担忧,那些老家伙一旦知道她是自己的弟子,恐怕都会压着她去继承宗门了。 呵,北域,生死门。 他大半生都守着那生死门,最后呢? 生死之道未破,却被师长压迫着以命换取气运。 如今又遭那些杂碎算计被种下了万日红。 宁御只要想一想那些带着愧疚心疼地面孔,就觉得作呕。 最爱护他的是他们,最后伤他最深的也是他们! 生死之道,逆天改命。 众人皆向往,生死门也以此出名。 可笑啊,无人知晓。 如今生死门中已无人能成生完整的生死阴阳之道,那闻名于世的生死簿、判官笔、招魂幡都无人能动。老一辈的人无能,便将期望全寄托于年轻一辈。 宁御眸色一动,指尖拂过腰间的剑,剑柄上刻着两个字: 混沌。 所幸,混沌剑还在他这儿。 否则,他也坐不稳那么多年的门主之位。 ———— 霖柒转身走后并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是在刚刚练武的空地上停下,她一手翻书,一手抓着树枝比划。 天下功法,实践为上。 霖柒微蹙着眉,认真瞧着,收起了平日的不正经。 剑诀第一式——丹心。 丹心? 手中树枝缓慢移动,照着树上的姿势摆动,脚步瞬移,她整个人都好似在做慢动作。 一页看完,灵气翻转,将页面翻动。 剑诀第二式——乘风。 剑诀第三式——枯木。 剑诀第四式——玉碎。 霖柒一连看了四招,便不曾往下看了。从第一式开始,越往下越觉得晦涩难懂,招式也是千奇百怪。 霖柒闭目,脑中回想一遍刚刚看得的内容,再睁开眼时,她的眼中平静无波。从第一式开始,她一个一个地练习,每一招都比划了有千遍左右。 一千遍一个轮回,霖柒就这样一个轮回一个轮回地练习,从白日直至晚间,日出日落宛如一瞬之间。 噗呲! 枝干破裂间,剑气一瞬发出,体内灵气都瞬间抽空,霖柒猛然后退了几步才险险站稳。看着面前老树干上深深的剑痕,勉强扯着干涩的嘴角笑了下,眼中闪烁着难得的单纯的喜悦,与初升旭日相应,格外耀眼。 她刚刚并没有刻意地去外放剑气,刚刚的那道剑气是从招式中自行领悟出来的。 霖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摸了摸鼻子,咧着嘴笑了。 哎,好久没有感觉到这种成就感了。 霖柒躺在地上,成大字型,双腿还交叠翘着。嗓子里哼哼着歌儿,破不成调。 在她瞧不见的窗后,倚着的人是宁御。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不曾打扰,不曾指教,这孩子练了多长时间,他就看了多长时间。 看她从生疏、错误百出,然后不断自己改正,到现在的融会贯通。 四招,一天一夜。 何其天赋? 宁御漫不经心地想着,若是让那些老怪看见了,现在教她的恐怕就不是自己了。 呵。 宁御看见了那孩子眼中璀璨的笑意,还有幼稚的哼唱。 他挑眉着,灌了口酒,倒也扯着嘴角,笑了。 这样子倒像个孩子了。
第10章 北域 幽暗丛林中,一只白虎猛然抬头,兽瞳猛缩,电花在身边闪耀。 这是只变异雷灵根的翼虎,练气九层,未曾开灵智,细细看去它的背上是一双阖着的透明翅膀。 现在这只白虎有些烦躁不安地原地走动,兽瞳扫过周围的土地,却不曾发现令它不安的来源。 沙沙沙! 丛林娑娑,暗影在地面闪过,林叶作响间,一道剑光从白虎头上落下,在那兽瞳中宛若极昼降临,剑身映射的白光照耀了这片土地。 白虎翅膀张开想要逃走,电光在周边闪烁,却都阻止不了这干脆狠决的一剑,在一瞬间被劈成了两截。尸身上,要张不张的翅翼沦为永恒。 啧啧啧,一代白虎死于非命~ 可怜~可叹~ 霖柒收回了剑,轻巧地跳落到地上,摇头晃脑的样子,宛如戏精。 霖柒熟练地拖着白虎到一个池子那儿,扒皮抽骨切肉,用的是那把破破烂烂的铁剑。这还是宁御扔给她的,说什么锻炼意志,不能被外界奢华假象所迷惑。 当时霖柒给了他响亮的一个字: 呸! 霖柒深深怀疑根本就是他买不起灵剑,所以就用这么个破烂来忽悠她。 哎…… 霖柒一边用树枝插着肉在点起的灵火上烤,一边昂头哀叹。 想当初,她还是一代魔尊的时候,可谓是用一把灵剑扔一把,用一块灵石扔一块,哪像现在,穷得叮当响,还得自己出来猎食。 “我的青春小鸟一样不回来 …… 花儿谢了明年还是一样的开~”霖柒满脸陶醉地陷入了自己美妙的歌喉中,语气哀转久绝,以祭奠她逝去的年华。 实则是……一曲惊飞万只鸟,从此破音是常事。 “瞎嚎什么呢?”宁御突然出现在背后,一个大瓜子拍了下去。 “嗷!”霖柒猛地跳了起来,一手捂头,翻了个白眼。 “老头子,来蹭吃的也这么不客气?”霖柒摸了摸脑勺,语气嘲讽。 宁御一掀袍子,席地而坐,听了这话,挑着眉看了过去:“说了多少次,我这样年轻貌美,别叫我老头子,人家听见了还以为我养了个傻子呢?” 霖柒轻啧了声,也屈膝盘坐下了。 “比比你的年纪和我的年纪,你好意思说你不是老头子?”霖.活了三辈子.一百多岁.柒理直气壮地嘲讽反问。 其实这么说也没毛病,修真界普遍高龄,你拉出个五十多的人家一看:咦,哪儿来的小崽子? 霖柒三世加起来也就一百多,在大部分人眼里她的真实年龄都算是个小年轻,更别说她现在转世了只有七八岁。 两年前,霖柒被宁御捡着了,是五六岁,两年之后,可不就是七八岁嘛。 还是个没断奶的娃娃呢~ 宁御抢过了一块肉,闷头烤着,没在这个方面跟她纠缠。 哎,现在的小崽子都这么能吗? 你咋不上天呢? 宁御余光瞟见了霖柒得意而欠揍的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然后,他伸出了罪恶的手。 放在那一团婴儿肥上,一拉。 哎呀,软绵绵的,手感超好。 宁御勾起了唇角,眼中闪过了笑意。 霖柒拍开他的手,揉了揉脸,到是没说什么了。 林中一时安静下来,霖柒仰头,她听见了风拂过耳畔的声音,听见了树叶婆娑沙沙作响,就连生灵呼吸的声音她都听得一清二楚。 许久后,她开口,轻声问道: “你要去哪儿?” 宁御双手一顿,一时不曾开口,火苗噼里啪啦地作响,半晌,他也轻声回答: “不知道。” 他原本是想多教霖柒几年的,能教多少是多少,可是现在他改变主意了。 霖柒的天赋令人错愕,她平日里的言行举止虽然看似轻佻散漫,实际上她的心里却有一把秤,她比谁都清楚她要什么。她眼中毫不掩饰的野心和藏在野心下的狠戾总让人忽视她的年龄。 宁御教了她两年,突然地就不想再拘着她了。 狼崽子还是要放出去才好啊…… 何况他的身体也日渐衰败,剩下的几年,他想去南域看看,看看能不能找到一线生机。他以前没有徒弟的时候无牵无挂,可是如今有了徒弟,他却想重返巅峰状态,给他家这小崽子做主撑腰了。 他这一脉掌管混沌剑,传承千年也只有他能用,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弟子,自然得收收心了…… 宁御眉眼清冷,想了想记忆中那个为了护着他而违逆师门的师父,眼中的神色到底还是柔和下来了。 反正这小崽子的剑诀也有了火候,正好放出去祸害别人去。 宁御不负责任地想道。 也省得天天气我。 宁御侧眼余光瞟着霖柒,心中腹议,眼神却不可制止地柔和下来了。 两年的时间,这对师徒磨合了两年,才渐渐接受了对方。都是别扭的人,但都很坦荡,喜欢就是喜欢,欣赏就是欣赏。 宁御欣赏霖柒作风潇洒不羁不拘于泥,喜欢她练剑一丝不苟严谨认真;霖柒也欣赏宁御的剑法高超心怀坦荡,喜欢他素日里的作风放荡有趣。 疯子的世界也只有疯子能懂。 这两人说是师徒,在精神上倒像是知己。 不过说句实在话,宁御扪心自问,他还真把霖柒当成自己孩子了。 宁御唏嘘着,就见霖柒一眼瞥了过来,眼神嫌弃: “什么表情,别恶心我好吗?” 宁御一默,随后勾起了一抹慈爱的微笑,用灵力镇压这霖柒,伸出了罪恶的双手…… “卧槽,你不许掐我脸,窝……嗷嗷嗷……劳资吃枣打屎泥!!!!” 霖柒翻着白眼拼死抵抗,最终牺牲在了邪恶的笼罩之下。 地上又多出了条咸鱼。 一条翻着白眼的咸鱼。 霖柒捂脸,没骨头似的躺在地上。 她一身宽松的劲袍,红襟白衣,扎着一个高高的马尾,用一条血红的发带术着,发带上还有白纹,与衣服相衬,下面是白裤黑靴,看起来像个小郎君,五官精致耀眼。即便是做些不雅的动作,都自带一股风流不羁。 宁御曾经痛心过,她长大后穿男装得祸害多少好姑娘啊! 霖柒当时眼皮子都没抬,回他:你已经老了,这些风花雪月的事就少想,想多了伤身体。 宁御无语凝噎。 “我可能会去南域。”宁御突然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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