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她自己,现在还没完成云宁曦的愿望,不过大概会和她爹一样,将最后一滴血撒在某片陌生又冰冷的土地上。那里应该离她的宁姐姐很远很远很远,是个伸手不能碰到她的地方。 倘若真如她所想,那自己以后定然没办法护着她,有个可爱的小家伙照顾她,那自己也可以放心了。 而且那孩子是宁姐姐的崽,一定会和她一样可爱,会和她一样会照顾人,会和她一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会甜甜的叫宁姐姐母后。秦歌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挺好的,可此刻想起还是忍不住心中抽痛,是她太没有用了。 “那你为什么不肯抬头看我?为什么总是带着那个面具?”云宁曦往前走了一步,秦歌往后退了一步。 “习惯了!”秦歌抬手摸了摸脸上冰冷的面具。倒是忘了自己面上还有这个,云宁曦看不见自己的表情的。 至于这个面具,真的是习惯了,从云宁曦说不想见她的那刻开始,她就开始带着这个面具,五年里她怕某天在某个地方突然撞见云宁曦,让她想起不开心的事。她也常常想,要是在某个地方突然撞见云宁曦该多好,擦肩而过也可以,那些无数个失眠夜晚的想念,也能得到暂时的解药。 “那能摘下来,让我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么?” 话音刚落,天上就飘起了雪花,一片,两片,三片,洋洋洒洒,片刻的功夫就将整片大地染白。 刚才还熙攘的放生池,瞬间安静下来,两侧翠绿的松柏高耸入云,遮天蔽日将周围的一切隔绝,所有人都跑进屋子里取暖。只有秦歌和云宁曦面对面站着,仿佛这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人。 秦歌犹豫片刻,还是抬手,解开面具的绑带,银色面具应声落地,地上的积雪被溅开,安静的躺在秦歌脚边。 入眼便是精致绝美的容颜,这五年秦歌瘦了,却也更漂亮了,相比之前多了几分少年人本不该有的坚忍。不过眼角的那颗小痣,倒和以前一样的灵动妩媚。 云宁曦弯腰,捡起地上的面具,将上边融化的雪水一点点擦干。她抬手将面具在秦歌面前晃了晃,“这个送我吧!” “我可以给你买个新的,这个我带过了。”秦歌伸手想要去抢,本来不重要的面具,可宁姐姐摸过了,那意义就是不一样的,秦歌想要留在身边。 “秦歌,不许抢!”云宁曦用手拄着秦歌的额头,将她推开,语气带着警告。 突然间的亲密举动,让两人都是一滞,刚才还隔了千山万水的人,好像一下子又亲密无间。 还是秦歌先反应过来,她努了努嘴,有些不甘心的说道,“给你好了,没见谁家那么大的人还随便抢别人东西的。” 话虽如此,可语气又带着丝丝缕缕的化不开的亲腻语气。 云宁曦嘴角上扬,将面具护在怀里,抱着双臂,好笑的瞧着秦歌。 “皇后,原来你在这里!天色晚了,该回了!”魏翎装的一副好夫君模样,想要去扶云宁曦。云宁曦难得的笑容瞬间消失,早就预料到他的动作,将手顺势搭在跟着魏翎一起过来的莞翠手上,率先一步走开。 魏翎暗暗咬牙,今天真是见鬼了,这一个个的都和他对上了,偏偏他看上的女人都扒着秦歌不放,也没见她长三头六臂,这女人一个个的拼命的往她身上贴。 翁宛梦从鼓楼里转了一圈出来,发现人都不见了,便朝着后院走过来。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冤家路窄,早上看见魏翎就够晦气的了,又见到,那还真是命运使然。 “翁小姐,刚才还在找你,听说你医术很好,本想让你替朕看看的。”魏翎说的十分惋惜。 “不碍事,现在也是可以的。”翁宛梦勾着唇,轻轻的笑了笑,示意魏翎坐在旁边的石凳上。魏翎的魂瞬间就被勾走,痴痴的看着翁宛梦。 秦歌不动声色的站在一旁,这女人恐怕是要搞事。 翁宛梦将纤长的手指置在魏翎的手腕上,片刻的功夫便收回手。 魏翎有些惋惜的问到,“如何?朕的身体是否健康。” “皇上,恕我直言,您这病还需尽早治疗,不能再拖了。” 魏翎上一秒还等着对面的美人夸她身体好,下一秒就冷了脸。什么叫不能再拖了?他昨天才让太医把过脉。御医明明说过,除了肾亏些,其他完全没问题。简直胡说八道! 魏翎收回手,一脸不悦的看着翁宛梦,“你这大概是行医时间太短了吧!这脉都摸不准!” 翁宛梦眼睑微垂,眼底神色晦暗。“皇上说的,小女子学疏才浅,皇上别怪罪。” 翁宛梦躬身施礼,盈盈一笑,拉着明月公主作揖后便退了出去。 将军府的马车停在皇宫的马车之后,秦歌出门的时候,云宁曦的视线正好能看见她。两人视线相撞,云宁曦嘴角上扬,朝着她晃了晃手中的面具。 秦歌被云宁曦笑的恍了神,看了半天,才朝着云宁曦嘟囔了一句什么。 云宁曦似乎听懂了,脸上的笑容愈发的灿烂,像是夏日的莲花,一转眼就铺满了整个池塘。 秦歌被云宁曦笑的有点恼,脸色发红,连忙撩开帘子,坐到马车上。 皇宫的马车先于王府的马车离开。魏翎抱着胳膊坐在云宁曦的对面。 云宁曦手中握着那块面具,闭目养神。 魏翎当然认识那面具是谁的,明明半日之前还在秦歌的脸上,连见他这个皇上的时候都不肯摘下来,可现在转眼就到了云宁曦的手里。 秦歌也算出乎意料的深情,云宁曦已经有孕,她竟然也不嫌弃,还能勾搭到一起去,更为甚者,是云宁曦为了能保护秦歌的小命,愿意当她这无权无势的皇后,委身于他,玄武王朝的才女,说到底不过是个无脑的废人,而名满天下的将军,就是被她捏住了软肋的丧家之犬。 这么一想,魏翎又觉得头上这顶若有若无的帽子没有那么绿了。毕竟这场游戏里最大的赢家就是他。只要云宁曦在他手里一天,秦歌就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秦歌这边的马车上气氛有些凝重,秦歌不开口,谁都没有先说话。 “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秦歌声音透着冰冷,完全不见刚才和云宁曦待在一起的那种女孩子家模样。周身的寒气把整个车厢都要冻上了。 “你觉得我在打什么主意?”翁宛梦轻抬眼睑,不紧不慢,透着种怡然自得。 “你不要胡作非为,现在还不是时候!”她知道翁宛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刚才的事情肯定藏着蹊跷。 “我有分寸,不会要了她的命,你放心。”翁宛梦虽有不愿意,但碍于明月在一旁,并没有表现的多明显。和秦歌之间的剑拔弩张收敛不少。 “最好是。”秦歌不悦的转头看向窗外。 刚才云宁曦对于魏翎的抵触,她没法当做没看见,现在朝堂形式云波诡谲,皇帝也在逐渐拔出异己,建立帝党。唯一能和他抗衡的就只剩下云涪墉,但云丞相能撑几何仍未可知。她的宁姐姐还有秦家满门都不能再出任何差错。她不能坐以待毙,让别人替她还债。秦家不能倒!她亦不能倒! 回府的当天晚上秦歌并没有睡在自己房中,而是睡在了她娘亲的院子里。 明月当空,秦歌老老实实的窝在明月身边,抱着她的胳膊,像是离不开妈妈的小袋鼠。 明月无奈的笑笑,将被秦歌甩在一边的被子,替她盖好,“怎么总是跟个孩子似的。” “我有阿娘,可不就是个孩子!永远都是阿娘的孩子。”秦歌说完使坏似的往明月身边挤了挤。秦歌隐约记得好像是她七八岁的时候,她有段时间天天跑到她娘亲这边睡,全家都宠着她,秦武没办法只能睡在他哥哥院子里。秦武那时候年轻,南征北战,一年也回不了几次家里,偏偏秦歌这个没眼力见的小灯泡,天天腻在明月身边。他连抱自己媳妇的时间都是急匆匆的。最后还是他哥哥连哄带骗,自掏腰包给秦歌买了他最想要的骨哨才将她送回了自己院子。 秦武当时还开玩笑,早知道她要这个给她买一车,说完就被明月狠狠的掐了下胳膊。 现在想想那时候是真的开心。哥哥在,阿爹在,阿娘也在,叔叔伯伯也在。 “在想什么?”明月侧着身子,眼神始终没有离开秦歌,眼神中的疼惜无法掩饰。秦歌不说,她也知道这两年她过的并不好,一个女子掌几十万兵将,谈何容易?秦武身为男子,声名在外,可很多事情还焦头烂额,光是她知道秦歌身受重伤,危在旦夕的时候就有三次,一次伤在头上,一次伤在后背,一次伤在胸口,伤在胸口的那次,连翁宛梦救治的时候都觉得棘手,对方的剑多偏一寸,秦歌都没有可能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可这些事情秦歌从来没有和她念叨过,她手心里的小公主,终于还是学会了报喜不报忧。 “阿娘,如果我还想出征你会同意么?”秦歌的声音淡淡的,落在寂静的夜里很是空灵。 明月微微叹了口气,突然想起,秦歌刚生下的时候,秦武笨手笨脚的抱着她,笑的跟个傻子似的。嘴里不停地念叨,“女娃好,女娃好,女娃以后就不用泡在那兔子不拉屎的鬼地方,不用风里来雨里去了,将来老子给他找个漂亮郎君享清福就行了。” 只是没想到,当时的承诺他一样也没能兑现的了。她的歌儿仍旧活在血雨腥风中,仍旧孤家寡人。 “你若想好了就去做。阿娘支持你。”明月顿了顿,再次开口,“歌儿,你可曾想过找个人陪着你。” 秦歌听得出她娘亲声音里的小心试探。可她的心还是忍不住的一疼,她曾经想找个人陪她的,可现在没有了。 她只是摇摇头,没有说话。明月也没有追问,随她吧,她若放在那人身上收不回来,她也没办法。 躺在明月身边,也没能让秦歌睡的安稳,梦里噩梦连连,一边是阿爹浑身是血的画面,一会儿又是云宁曦大婚那天蜷缩在床角的身影,每一帧每一画都让秦歌心痛致死,呼吸困难。 秦歌猛的惊醒,一身冷汗,怕吵到阿娘,她草草披了件外袍,便出了门。 她刚离开房间,明月便睁开了眼睛。 透过窗户便能看见孤零零坐在庭院石阶上的秦歌,薄凉的夜色,掩盖了秦歌缓缓流淌的悲伤,却无法越过明月的眼睛,她突觉心如刀绞,是不是她这个娘亲太没用了,才会让所有的担子落在她一个人身上,让往日欢快跳脱的歌儿,变成如今这般的阴郁难解。 “天凉了,回吧!”明月又取了件衣服披在秦歌身上。 “娘,夜里风大,你先睡吧!我想再坐会儿。”秦歌抬手,将衣领拢紧,声音发沉。 “明日宫里宫宴,是皇后组的局,邀请各家夫人去的,我最近身体不好,你代我去可好啊?”明月爱怜的揉了揉明月的头顶,语气不缓不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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