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你放下了。”宗云乡笑了两声,“你还心怀天下啊,这叫什么,大慈大悲么?不计回报不计前尘,你就差超脱成仙了罢?” “……打断一下,”梁知会小声开口道,“我从没觉得今期是神仙——当然你说私心,那我确实如此想,不过那她也只是我一个人的仙,嘿嘿。” 宗云乡面露怒意:“……” 梁知会忙继续道:“但对于所有人而言,她做的不就是一个大夫会做的事么?尽最大可能治病救人,有时再给人免点医药费——这事儿她从前也做,现在与从前的差别只是用上了新城的书册与药粉,这根本不是神仙,就是个大夫。说到神仙么,我倒觉得贵地院子中央那颗许愿树的操作更像。我很赞同你那句‘神不响应的人来应’,本意是好,可若将原本自愿的帮助视为施舍,甚至因此借优势主宰世间的善恶之报,岂非潜移默化地给自己栽上了神的帽子?神仙多累啊,一条一条地判决世间善恶?何为善恶?如何惩处得宜?那些才是神仙考虑的事情,可我只是人,考虑不来那些破事,今期不也一样么?” 严今期拱手道:“前辈恕她妄言之罪。我虽未选报仇之路,可也断没有妄自劝阻前辈与仇人消弭恩仇之意,前辈害命之仇,非是她人所能感同身受,我等皆非亲历之人,均无劝阻之立场。若以大义劝阻,无疑荒谬伪善,若以隐市之利劝阻,无疑更是以此绑架前辈。” 宗云乡愣了一下,轻轻冷笑一声:“你倒是明理之人。” “今期既不配劝阻前辈,”严今期深深一揖,“只好以实际行动阻拦。” 宗云乡大笑道:“那你还不如多废话两句!” 梁知会伸手去抓她,却在那一瞬间抓了个空—— “她隐形的!” “奉劝一句。”宗云乡左右环绕着踱步,叫梁知会看得见摸不着,“一会这里要来人了——快走吧?” 她抖出一摞纸,面上第一张赫然用朱砂写着一些笔画扭曲的大字:有仇报仇,御医院,京师医馆,一又十载前恶鬼,宗之焕书。 宗云乡嘴角一勾,却毫无笑意。她眼里露出狠厉之色,随即转身就穿墙而出! 梁知会拉起严今期:“快走!否则一会他们必然以有人弄鬼之名排查御医院上下,被他们看到,后果不堪设想!” 她们刚跑出御医院侧边小门,就听到身后传来惊呼。 梁知会在逃命间隙回头一张望,便见方才宗云乡拎着的那叠纸被她以隐身状态,抛得满院乱飞,夹杂着纷乱的纸钱,让大年三十的御医院诡异如人间炼狱。 远远看去,宗云乡孑然立在墙头,碎发被吹拂而起,叫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梁知会一边拉着严今期狂奔一边道:“我还要谢谢她提醒我们快跑吗?她在大内皇宫搞这一出,自己隐身飘来飘去也就罢了,一会李莫觉得皇宫威严受到侵犯,感情四处筛查就栽到我俩头上了呗!” 严今期:“这边——快钻!” 两人顾不得身后的杂草都被压断,墙下的小洞被暴露了出来,只两下钻了出去,此时已听得身后的呐喊,还伴随着隐隐的拉弓声音。 梁知会心中发毛,下意识抱着严今期往墙角一扑,一支利箭直直射/入了她们方才所处的地方。 索性大年三十的傍晚里,天色暗沉得飞快,二人擦着夜色,几经转向后直直奔入街巷间。 “去哪儿?”梁知会问道。 “她吓完御医院,应当就会去挨个找人了。”严今期喘气道,“赌么?” 梁知会一愣,兴奋道:“赌啊!” 严今期:“去找简城!” 街巷宅院里,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预热,孩童已经大喊大叫地四处乱窜,与浓厚的夜色一起,给二人打下了最好的掩护。 ** 简城酒量不好,大年三十的宴席才刚刚开始,他便有些不胜酒力,心道还得留着肚子喝下半夜呢,于是找了个借口,先溜回了房间,叫了个丫鬟给自己捶肩揉额角。 虽说及时止住了,但他此刻终究还是有五分醉意。正逢过年,外头张灯结彩,看得叫人心头心生欢喜。简城眯眼瞧着那伺候自己的丫鬟,觉得借着醉意越瞧越顺眼,一只有些肿胀的手就搭上了对方的手。 “啊!”那丫鬟一惊,连连想要后退,手却被简城拉紧了抽不出来。 “丫头啊,”简城打了个酒嗝,“没事,没事啊……来!过来点!” 丫鬟脸上的表情逐渐由惊惶变为惊惧,进而转向空白。 简城醉眼没看到她的眼神早就越过了自己,仍当对方是在故作姿态,大喇喇地一挥手:“听话啊!来——呃啊!” 简城后颈骤然遭到重击,当场往前面扑了过去,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他还未及反应,就被人揪住领子,嘴里塞了一团臭烘烘的布团,手臂被人往后用硬硬的东西锁在了一起。 简城:“呜呜——呜!” 丫鬟几步后退,竟然凭空出现的白衣女子吓得忘了尖叫,跌坐在角落里。 宗云乡不急不缓地绕到他挣钱,抬起脚尖,踢了踢他的脸,笑着俯视他:“还记得我么?” 简城愤怒地发出“呜呜”声,大概含糊着什么大胆、要她好看之类的话。 “不记得了。”宗云乡拔出一柄尖刀,“我就让你记得。十一年前,有个女人拿到了御医院的选举资格,在回乡的途中,被你的人连人带车马推下了山崖……啊,想起来了。” 简城的眼睛瞪大到让人难以相信的地步,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难以相信是吧?你的人去山下找了尸骨,核对了脸,死得透透的。”宗云乡睁大眼,俯身看他,“可我现在站在你面前啊!” 简城手脚颤抖着,脸色惨白,几乎要翻白眼晕死过去。 “这么多年,我一直看着你呀。”宗云乡展露一个好看的笑颜,“现在,到了清算的时候。先割你哪里比较好呢?” 简城翻着白眼,胯/下的衣物间逐渐溢出一滩可疑的骚臭液体。 “啊,”宗云乡毫不掩饰地表露自己的遗憾之情,“脏了。那就先从手臂吧!” 她蹲下/身,也不用手扶着,仗着刀足够快,径直用刀切入他厚厚的衣物,随即手腕一挥,连皮带肉带衣物削下一片带血的肉来—— 鲜血溅到了她的脸颊上,衬得她晦暗的眼神愈发冰凉。 屋角的丫鬟裙角上溅到了血,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要尖叫,刚打开喉咙,就被人一把捂住嘴巴,后颈一痛,就晕了过去。 晕过去之前,还听到一个声音道:“抱歉啊!醒后往脖子上敷点药膏。” 丫鬟:“……” 梁知会一跃进窗,握住宗云乡持刀的手腕,可下一秒,她的手心一空,指甲径直掐到了自己的掌心:“嗷!你怎么这样?还能突然隐形,欺负我们没带终端是吧?!我就不信了,你要动手还能不显形吗?” 紧接着,她就看到宗云乡的虚影绕到另一边,割破了自己的指腹,血液顿时汇入地上简城的污血中,下一秒,她握住简城的另一只手,简城便再次惨遭毒害,甚至这次直接痛晕了过去。 “……”梁知会道,“哦,还真的能。” 电光火石间,只见严今期飞快割破自己指腹,握向宗云乡的手,堪堪将她刺向简城胸口的手稳在了半空。 “我们来前叫人去找了过显茗前辈,”严今期飞快道,眼里露出难过的神色,“您说,她会亲自来劝阻您么?” 宗云乡动作一滞,就在这一瞬间,手中的刀便“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说实话,我不愿让她看到我的这一面。”宗云乡出神道,眼神缓缓转动到地上, “不过事已至此……” 只见她带血的手飞快抓起小刀,迅速就往简城背心扎去—— 严今期阻止不及,梁知会亦飞身难救,可就在那刀离简城还有几寸的时候,宗云乡周身突然光线一闪,整个人直直消失在了原地! 梁知会与严今期俱是心里一轻——川原想必来人了,且已经接管了传送处。 人是消失了,可刀却还在那里。那刀顺着惯性,掉落着插/入了简城的背部。 梁知会低呼一声,就要上前查看,意图把那倒霉刀拔出来:“嘶……怎么说呢,你信这世上真有报应吗?这家伙不会真的就这样被杀了吧?” “别动!”严今期忙道,“要想他有一线生机就别拔,弄点药粉撒上得了,剩下的等他家人来了再找大夫救……” 就在严今期四下找药粉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老爷?公子回来了。……咦?老爷?老爷?” 梁知会与严今期对视一眼,随即不约而同地直奔窗口。 梁知会率先手脚并用地爬出,找了个水缸跳到墙上,向严今期伸手:“我带你翻最正宗的墙!” 严今期刚把手搭上去,便听方才的屋内传来一声尖锐的尖叫声,随即就是大范围的骚动。 “老爷,老爷啊!” “父亲!父亲!还有气……快!叫大夫!” “在那里!凶手在那里!” 随即,一个火把朝她们扔了过来,自然没能砸到墙上,而是堪堪砸到了墙角。 然而梁知会却是被吓得脚底一滑,才下到一半,没踩稳就跌了下去,严今期忙去拉她,却也顺着力道被拉了下去。 索性底下是土,而墙也不高,梁知会揉了揉腰:“太久没翻!都不熟练了!” 严今期捂着肩,看着她,与她相视笑了起来。 “走吗!” “走啊!”梁知会龇牙咧嘴地爬起来,牵着她往人多的地方跑,“大年三十呢!我们去大街上看花灯!” 二人飞快地汇入京城年三十的大街中,融入涌动的人头里,像一滴水汇入了汪洋,叫人无处寻觅。 两侧的火红花灯为她们的身影镀上了模糊晕染的光华。人□□叠间,她与她的手紧紧牵系在一起,就像她们在松石镇街头离别前的那次一样,就像她们前世今生无数次的并肩携手一样。 她们会在天地成片的爆竹声中相拥,会在新岁旧岁的交接之时相吻,更会在日后的每一次年关相伴。 因为只要“在一起,时辰到了,便是过年”呀。 【正文完-20230716 23:00】 作者有话要说: 第69章 番外一:家 俗世正值大年初五,新城的人们也还处在过年的余韵中,然而原本该因集体休假而冷清的川原办公大楼里,却已维持了几日的嘈杂繁忙。 严今期踏入川原大楼——经过几日的忙乱,此时已经无人有闲暇去在意她隐市中人的身份,大楼通道处的终端检验装置也早就因无人在意而罢了工。 她上了三十五层,见标着“部长办公室”的房间大门竟敞开着,遂轻轻敲了敲门板,以示礼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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