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木阳向土坯屋子里叫道:“村长,捉了头野猪回来,今天晚上宰了加餐。” 太史桓被摔在地上,在家的众人已经见怪不怪。 太史桓仍然被捆着,他倒有些习惯了被捆着,驴棚扎人的草和难闻的气味也变得寻常起来,开始想着晚上能吃到什么,只是漏风驴棚里深夜彻骨的寒冷驱使着他逃离的心。 被捉回来的晚上,太史桓迅速实施了第四次逃跑计划。 以往他都害怕深夜太寒冷,到快天亮才行动,这一次,他摸着黑就跑了,他一口气跑到天亮,确认狼嗅不到他的踪迹,以防万一,又在自己身上涂满淤泥,躲了一天,没人找来。 太史桓却不急着逃跑,在原地搭了个简易的草棚,夜里外头风声呼呼,虽没下雪,他的衣裳厚实能御寒,但晚上也被冻个半死。冬季野兽少,可这天地中只他一人的孤寂感也让他睡不踏实。 他在原地等了三天,没人找过来,他走到外头,看天地苍茫,自己形单影只,渺小的跟只蚂蚁似的,说句话,半天听不到回声。 他忽然意识到,捆着他的绳索之所以能挣开,是因为被那个叫颜柏玉的女人故意绑松了。 他脚步不由自主地往回走,回去的路有些不好找,但寻着狼烟走,他还是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太史桓衣服脏污,蓬头垢面,像个乞丐,在院子里做工的人抬头看了他一眼。 太史桓问颜柏玉道:“你们为什么不去抓我?” 颜柏玉冷笑道:“我们为什么要去抓你?” “那你们前几次怎么捉我回来。” “你偷了我们的猪,那是对你的惩罚,到昨天,你的禁闭期满了,可以走了。” 太史桓往梧桐树下盘腿一坐,“我不走!”
第35章 “你不走?”许印冷哼一声, 厚重的声音震得人肝颤,“你以为你几次找事,我们还会容许你住在我们旁边, 没打死你,算是念在我们来自同一个故乡, 别不知好赖。” “你说的对。”太史桓道。 “我是嫉妒她。她在这里生活的平静富足, 我们到这个世界以后, 却过得跟牲口一样。我觉得你们都跟着她, 是贪她这口粮食,是别无选择。我是在嫉妒她……”太史桓喃喃道。 太史桓揣着手,偏斜着脑袋望着地面, 他的沉默像一杆枪硬/挺在那,许久, 它像蜡被太阳的光热融化般软塌下来。太史桓抬头越过了众人, 看向李寸心,“我想加入你们村子。” 李寸心看向众人, “你们觉得呢?” 于木阳抱着手臂看戏,“当初欢迎你来你不来,抽你两鞭子,你倒是念上来。我看你才是贱骨头。” 冯槐和苗炳自觉得不便发言, 纳着头没说话,夏晴几个向颜柏玉和许印看去。 颜柏玉和许印对视一眼, 许印点了点头,颜柏玉拄着扫帚,“我们这也不是你想来就来, 想走就走, 当时你不愿意来, 折腾了这么多事,现在还想进来,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太史桓不敢跟颜柏玉对视,他觉得自己到底是给摔出毛病来了,一看这个女人就觉得骨头给冰针扎着,“你说吧,怎么才成。” “鉴于你的所作所为,你在我们这的信用等级极低,你别指望我们对你和其他人一视同仁。” “好。” “对于你,有一段监视期,至于这个监视期多久,这里所有人说了算,但凡你做出一件伤害集体的事或有这倾向,捆了你丢到森林中,是被熊吃还是被虎吃看你造化。” “行。” 太史桓把头从左边偏到右边,“你们能不能换个人来说话。”这个女人真是让他瘆得慌。 许印接口道:“从今天起,你暂时由冯槐看管,辅助他做事。” 太史桓跳起来,“让老子给他管?!” 颜柏玉和许印两道目光一柔一刚,都是杀人的刀,太史桓道:“行,行,行吧。” 冯槐反而有些顾虑,叫道:“许哥,这……” 许印的大手在他肩上拍了拍,“到时候有狼看着他,你不用担心,他要是挑事,你可以回来告诉我们。你开采石料是个重活,没个人帮你也难,由他帮你托运石料回来,你轻省些,做工也能快些。” 冯槐定了定神,“好。” 李寸心向太史桓道:“这段时候你就先住你自己那边,我们在忙新房的事,抽不开身,之后大家的新房子会一间一间建出来。” 太史桓应了,众人散了之后,他回了自己的茅草屋,打水洗澡,晚饭的时候去正屋那边吃饭,众人说不会对他一视同仁,他倒也没奢望吃上米饭,但没想到仍然得了一碗白米饭。 他蹲在门口,腮帮子塞满,热腾腾的米饭越嚼越香,白菜被猪油炒得颜色鲜亮,咬在口里嘎吱嘎吱,咸香适口,在冬天里驱散了遍体的饥寒。 他承认前段时候看不起冯槐为了粮食阵营倒戈是有点轻率了。 晚饭过后,众人围坐在长桌前,人太多了,屋子显得很逼仄。 李寸心、颜柏玉、夏晴和云琇坐到了床上去,许印、蒋贝贝、柳错金坐在苗炳做出来的两把竹椅子上,余下几个男人拿了两条条凳矮墙挤着坐下了。 天暗一点,屋子里光线就不好,蜡烛点放在桌子上。李寸心说道:“今天让大家过来,是有些事想和大家说。” 因为人数成倍增长,特别是现在要拿出一种领头人的语气来说话,无法像平时一样随和,李寸心心里不自在起来,她语调不由得放慢,像是回忆般道:“在上一次冬天的时候,赵蓬莱找到我们这里的时候,我们开了一个会,可能这事你们还不知道。” 于木阳道:“听赵哥提过两句,说是那时候选了你做村长。” 李寸心点头道:“是。他开口就跟我们说,想要重建社会,我们觉得他这个人有点神经质。” 赵蓬莱抱着手臂,低头尴尬地笑了两声。 “但是听他描述的版图,仔细想想,又觉得这好像不是不可能的事。即便是无法恢复到现代的科技水平,至少能开辟出一个衣食无忧,乃至富足的村镇,夜里有灯,冬天有衣,出行有车,屋舍宽阔,遮风挡雨,大家有依有靠,不止能吃饱,还能吃好。” 柳错金注视着李寸心,李寸心向她笑道:“觉得很难对不对,和我们现在的生活差了好远。我们才十三个人,一双手脚就数过来了,这土坯屋子闷热不透光,夜里灯不敢多点,两个人得挤在一张床上睡,翻个身就掉下去,夏天里衬外套换着穿,云琇锅里放一勺猪油,能炒三碗菜。” 云琇嗔道:“你说就说,提我干什么。” “其实你们不知道,在去年下第一场雪之前,这里还只有我一个人。”李寸心腼腆地挠了挠耳朵,“只有这间正屋、厨房、仓库和那竹屋驴棚,没有这竹椅,没有这瓷杯,没有棉被、刨刀锯子、石磨石碾,也没有这些腊肉、那头水牛,田只有两亩半。但是现在已经有十三个人,屋子扩宽了很多。你爬山的时候,一眼望到顶吧,总觉得上去很难,但一步一步走,总有到山顶的时候。所以我觉得赵蓬莱说的村子,并非没可能。更何况我们不算是一无所有,我们有天赋,这省去了我们的学习成本,十倍百倍节省我们探索的时间,尽管我们现在没有任何前置科技,但我们有知识,寻找同胞,增强人力,填补知识空缺,聚沙成塔,我们可以迅速发展。” 李寸心向赵蓬莱道:“我想赵蓬莱当初的意思就是我们虽然命苦来了这里,但是不认命,即便回不去,也能在这里过得很好,创造我们的家、我们的城市。” “是!”赵蓬莱激动地站起来,他意识到自己失态,清了清嗓子,左右看了看,又坐回去,声音平复下去,“是这个道理。” 李寸心问众人道:“你们觉得呢?” 烛光照着众人的额头,他们把脸埋了一半在阴影里,像是黎明前的晦暗,苗炳闷声道:“要是真能到那个地步,谁不想啊。” 许印道:“所有人齐心协力,就能到这一天,但如果是勾心斗角,我们之间光内耗就能把所有人都拖死。” 颜柏玉道:“所以从今天起,我们要立个规矩。所有人都遵守规则,建立秩序,才能平稳的往前走。” 颜柏玉稍停顿了一下,夏晴接话道:“柏玉姐,你说。” 颜柏玉站起身来,声音清亮,抑扬顿挫,“第一,任何试图分裂村子,危害集体利益的人,都会被逐出村子,第二,如果和人闹矛盾,找村长,禁止携私报复伤人,有问题,大家一起商议。还有第三点——现在人员不多,法治不牢,女人对上男人在某些方面的弱势,会让我们对你们更戒备警惕,这一点希望男方能体谅,如果不能理解,就想想你们母亲姐妹,希望你们懂得避嫌,不要逾矩,否则必然会导致两性关系的紧张,当然女人也一样,要举止得体,互相尊重,营造一个良好的营地氛围。目前只有这三条,其余细则,日后逐步添加。” 气氛变得死板起来,众人像是第一天上班,被教了一顿规矩,还不能很好适应自由和条规具现化出来的转变。 李寸心也站了起来,她的声音灵动,像一缕活水,“大家不要紧张,其实你们只要维持自己原来世界的道德标准,基本上就不会有问题。” 许印手肘撑在大腿上,环视众人,“有意见现在就可以说。” 王燃说道:“我没问题。” 于木阳站起来,“一个字,就是干。” 众人或默许,或点头。 会到此处已是尾声,外头夜已青黑,散了会后,众人三三两两回了自己屋里。 人一走光,屋子里冷清下来,李寸心精神松懈,困意随之汹涌而来。 颜柏玉将屋内的条凳和竹椅摆放好,她双手撑在竹椅椅背上,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有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颜柏玉回头一看。李寸心坐在床边,哈欠打到一半,眼里闪着泪花,露出她那一口好牙,“嗯?” 颜柏玉声音柔下去,“有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李寸心脑子没转过来,给了她个大拇指,“你刚才说得很棒。” “……” 算了。 季节转到冬季尾巴,晴天增多。 众人的项目规划有个大致的方向,目前是新房的修筑。于木阳的砖瓦数量已累积到一个很可观的程度,人力齐备,大家几乎都空闲下来,可赵蓬莱仍旧不准备动工,他在这件事上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劲头,他舍弃了高效,即便现在做的费时费力,他也一定要利用已有的条件将第一间房子做得尽善尽美。 众人每天收集石灰石烧生石灰、将粘土和河沙存储,打木坯,锯木板,储备用料,直到天气回暖。 赵蓬莱一拍大腿,众人搁置了手里的活,制仗杆,备墨线,去到选址,开始夯地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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