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柏玉端坐在马上,视野极好,一眼就瞧见了田野那头并肩坐着的两人,旷野无人,两人单独相处,似乎在说着什么,颜柏玉能猜到李寸心把杨太楠叫到这里来是要做什么,但瞧见两人偏转了头对视那一眼时,还是眉心一抖,莫名地微笑了一下,这笑中刀把正巧看到她的太史桓吓了一个激灵。 李寸心已经起身朝他们小跑过来,满脸的欢喜,“柏玉!” 李寸心径直跑到颜柏玉的马前,只向后头望了一眼,后头拉着的车辆用麻绳捆了什么,应该是带回来的货物,李寸心倒不在意那是什么,她的注意力被坐在车上的几个人吸引了过去。 她见到那车上的人抬起头来,怔怔地望着杨太楠,开口叫他,“村长。”便知道这些人是杨太楠村子走失的人口。 李寸心满腔惊喜,说道:“你们真的找到幸存的人了。”她盯着颜柏玉,眼睛晶亮,仿佛这些人是颜柏玉神通广大从烈火里救下来的一般。 颜柏玉瞟了眼李寸心后头的杨太楠,问道:“你们在这干什么?” “我找杨哥说点事。”李寸心想着在别人跟前给杨太南留点面子,贴着马身,凑近了颜柏玉,小声对颜柏玉说道:“我开导开导他。” 颜柏玉没吭声。李寸心却有很多话要说,“你们路上怎么样,还顺利吗,你的胳膊,胳膊还好不好,有没有哪里不适应的?” “都还好。”颜柏玉轻声问道:“你的腰怎么样了?” “已经没事了。” 许印在后头叫道:“村长,叙旧等回了村子再叙吧,大家都累了,也让这些远道而来的朋友早点见到自己的朋友。” 李寸心向车队后方看了一眼,杨太楠已经跳到那辆车上去了,那些村民围着他坐着,不知是不是近乡情怯,死里逃生,久别重逢,彼此却没有话说,沉默着只是看对方。 李寸心见杨太楠都已经跳上车了,牵着颜柏玉马的缰绳,说道:“你带我一程吧。” 颜柏玉说道:“你不是怕骑马吗?” 李寸心说道:“你托着我,你在前头把着缰绳,我就不怕。”李寸心说着就想上颜柏玉的马。 那骏马不配合地往前动了动,颜柏玉向李寸心微笑道:“这马走了这一路,已经很疲倦了,估计托不住两个人,你还是自己走回去吧。” “啊?” 颜柏玉牵着缰绳,驾着马往前走了出去。探索队一个个地跟在后头,从李寸心跟前路过,太史桓骑着马幸灾乐祸地冲她笑,许印骑着马到她跟前停住,翻身下马,问道:“要不要骑我这马,我给你把着缰绳,这马跑不快的。” 李寸心皱着鼻子摇了摇头,“许叔,你们一路回来已经够累的了,你自己骑着回去吧,我走回去就行了,也没多少路。”说着没多少路,心里却怪难过的。 驾马拉货车的吕毅伟路过李寸心身旁,笑着问道:“村长,要不要也上来坐一坐?” “我自己走!” 探索队的人一个个越过李寸心,往村子里去,只有许印还是没上马,牵着马匹和李寸心往村子里走。 一路上,许印跟李寸心简略说了说情况:他们抵达杨太楠那片村子以后,便在村子的遗址上扎营休息,森林里烧起来的烈火太猛,毁灭过后的生机也猛,燃烧过后的黑色土壤里绿芽早已破土而出,大半年功夫,野草树木又生发了出来。 好在村子的残骸还未被完全覆盖,队伍从倒塌的房屋里搜出不少铜器,和一些未被完全燃烧的工具,在搜索途中,众人就发现了那里还有人活动的痕迹,果不其然,等到了天色快暗下来之前,他们便看到了人影。 那些人手里提着长矛,宛如惊弓之鸟,眼睛血红血红,一点异动就把他们吓得拎起长枪,变成进攻状态。两边险些动起手来,幸好是他们带了新村民,那些人认出了新村民,在新村民们的安抚下才逐渐平复下来。 那些人是在火灾里迷失了方向,和大部队分散了的村民,吞噬一切的滔天大火像是石碾子碾麦子一样在后头赶着碾着他们,他们只记得跑,没命地跑,不知道跑了多久,等回过神来,周围就只剩了自己一个人,虽然极欲找回去,回到队伍中去,却没有线索,不知道队伍的方向,立刻返回村子去,又不敢,捱磨犹豫着,等到有了勇气摸回村子时,大部队已经迁徙,而村庄已然成为一片焦土。 断续有七八个人摸了回来,这些人便一边找着大部队的踪迹,一边还在村子里生活,等着杨太楠他们回来。 探索队找过来以后,在村子里点起了狼烟,等了一段时候,将周边探索遍了,又去看了眼矿山,没找到更多的人,这才收拾了东西,带着这些幸存者返回。
第101章 李寸心回到村子的时候, 探索队的人已经带着那几个幸存者等着开饭了。几人坐在堂屋里歇息,有听到消息赶过来的新村民,把人围着, 关切着这些人的遭遇。 幸存者的人数不算多,但对于众人而言, 就是只带回来一个人, 那也是一份极大的惊喜了。 新村民也是激动, 你一句我一句, 七嘴八舌,一起说话,那几个幸存者压根听不过来他们说了些什么, 没法子回答。可这些新村民哪里在意,自己还没说上两句, 已经哽咽起来, 把几个人深深抱住了。 “没事就好,来了就好。”大家这么深深感概着。 这几个幸存者的状态相比于在村子里修养了大半年的新村民们的状态要差上许多, 与部队离散、面对着变成焦土的村庄、每天疲于求生,他们看上去就和新村民当初到村子里时的状态一样,甚至更差,眼窝深陷, 行为刻板,神情麻木, 反应迟钝。 可那种见到了‘自己人’‘家里人’的安心是刻在心里深处的,所以被抱住时,人还愣着神, 眼眶已不自觉红了。 过了许久, 那幸存者里突然有一人‘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这哭声如同刚出世的婴孩的啼哭一样纯粹,其余几个幸存者受了感染,轻声啜泣起来。新村民们心里更加怜悯,一边耐心安慰,一边不吝对颜柏玉几人的感激之词。 抽空过来的钱榆给这几个幸存者检查着身体。病房里伤情最重的罗橘等人已经能在人的搀扶下行走,听到有幸存者的消息,也不禁跟了过来。 伤员们瞧见这几个幸存者时,有一种得到了不可得之物喜出望外的惊喜感。他们心里满是对死在大火里那些人命脆弱的感慨,也有对在这天灾下求得了生机活下来的生命坚韧的感动,还有这共患难后,对同伴幸存下来时这难以言喻的欢喜的真切共情。 几个伤员大半年缠绵病痛、被伤痛折磨得阴郁苍白的脸浮现出了一点难得的红晕。 孙尔和杨太楠见幸存者们有了钱榆看顾,便来和颜柏玉说话。当时颜柏玉说要去新村民村庄旧址一趟,两人虽渴望队伍能找到幸存者,但心底深处清楚得很,这事没多大希望。谁想到队伍真找回了幸存者! “柏玉,这事,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孙尔诚挚地说道。 颜柏玉谦和道:“他们当时就在你们村庄旧址上生活,我们只是走了一趟,带他们回来,没费什么劲,他们能走到这里,主要还是靠了他们自己。” 杨太楠摇了摇头,深深道:“你和村长,你们……你们救了我。两个村子融合,管理方面有些问题,你们心里有顾忌,我一直晓得的,一些事不用说得太明白,我们心照不宣,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妹子,从现在起,我杨太楠没有遗憾了,你们叫我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颜柏玉说道:“杨哥,你还像之前那样就很好,不要给自己太大负担,我想寸心也是看你压力太大,才会特意找你出去谈谈心。” 说起刚才谈心的事,杨太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说的是,我之前确实……我以后会多注意。” 李寸心和许印在后头些到村子,原本想着回来以后能和颜柏玉说会儿话,没想到颜柏玉身边围满了人,插不进脚去,好不容易人散了,厨房也给探索队和幸存者做的饭菜也好了,等得这些人吃饱喝足,颜柏玉又回了房间洗漱,而李寸心得去忙着给新来的幸存者安排住处,一来二去,两人等到了吃过晚饭,夜里休息才有时间独处。 李寸心是从蒋贝贝那儿回来的。这次探索队不光是带回了幸存者,还带回来了一样宝贝——蚕种! 那栖在桑叶里的大部分是成虫,破茧成蚕蛾,一路上产了不少虫卵,可惜探索队的人养护不当,死了不少,把个说话温声细语的蒋贝贝心疼得差点没开口骂人。 自古以来,布料里头最贵的就是这蚕丝织就的绫罗绸缎,一个是因这工艺繁琐,一个就是质感柔滑舒适。 村里头纺织天赋的人瞧见新村民那身丝织布料的衣裳,挺心痒难耐了,人的心就是这样,没衣穿时,只想衣服穿,有了麻衣,就想棉衣,有了棉衣,又想丝绸。不过也正是这种渴望,促使着村民们为了更好的生活而努力。 和蚕种一起带回来的还有桑枝,养蚕少不了桑叶,村子附近没有桑树,还得移栽,好在村子里有茼蒿,在桑树长起来前,可以暂时充当蚕的饲料。 如今村子里的绣娘们终于是如愿了,李寸心给蒋贝贝把这些蚕种送过去的时候,天赋是布料一类的村民都去了,围着那些蚕宝宝,笑得满脸慈祥,像是瞧自己的孩子。 李寸心回来的时候也挺高兴,白天那点儿颜柏玉骑马不带她的委屈已经忘了个干净,她一边泡着脚,一边向颜柏玉分享着在蒋贝贝那看到的事,“你不知道你们这次把蚕种带回来,贝贝姐她们高兴坏了,差点没把那蚕蛾抱在怀里,叫好宝宝,乖宝宝。” 李寸心翘起一只湿漉漉的脚,拿着毛巾擦拭,“这些蚕蛾和产的卵在路上死伤的有点多,要一段时候修养,带回来的桑树枝条,白羚也需要时间扦插育苗,不过还好,贝贝姐说一只蚕蛾能产上百只卵,桑树生长也快,等到明年,养蚕植桑就起码能做个样子出来了。” 李寸心擦干了双脚,出去倒了水回来,嘴里还在念叨着,“田里的水稻长得好,你们又带了这么多幸存者回来,这次杨哥和孙尔他们的心结能解了……” 颜柏玉向床内侧躺着,身体的正面藏在烛光下的影子里,气息轻轻的,李寸心后知后觉,轻轻放下了木盆,低声唤道:“柏玉?” 李寸心一直腿跪在床上,支着身体,从颜柏玉身后往前探看。 颜柏玉把头偏转过来,向上望着她,问:“做什么?” 李寸心笑道:“我还以为你睡了。” 李寸心爬上了床,跪坐在颜柏玉身旁,说道:“你一路上骑马回来,肩背酸不酸?我给你按按要不要?” 颜柏玉在心底里无声一叹,她听李寸心这话风,像是对白天的事没一点想法,心里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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