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印望着桌上,那双似沉渊似古井的眼里泛起波澜。 李寸心道:“那就用装菜的碗盛饭,菜碗应该有多的吧?” “哦,有。”云琇又折回厨房。 菜碗比饭碗要大上两圈,云琇见今天多了人,也多放了些米,很舍得往碗里填饭。 许印捧着一碗压实了的白米饭,米饭的味道直往鼻孔里钻,边缘表面还有一层焦黄的锅巴,李寸心将筷子递给他。 他出了好一会儿神,默默接过来。 李寸心道:“吃饭吧,吃饭吧,天大的事吃完饭再说。” 平时坐着四个人的长桌,今天又添了一人,一边三人是挤不下的,云琇和夏晴坐了一边,颜柏玉和许印坐在另一边,李寸心坐在正对门的方向,像极了一个大家长。 李寸心看许印没动,问道:“你怎么不动筷,手还能使吗?” 许印只是垂着头看那碗饭,忽然低下头沿着碗扒饭,他也不怕烫,一口就将那大碗里堆实了的米饭扒出个见底的缺口,胡子上沾了米粒,鼓鼓囊囊的面颊也被胡子遮住,他咀嚼没两口,就吞了下去。 一眨眼的功夫,半碗饭进了他的肚子,他那喉咙底下像是个风口,一吸米饭就进去了,云琇和夏晴看得愣神,李寸心道:“这还有菜呢,米饭不够还有。” 云琇道:“是,我蒸了一大锅。” 许印一连吃了三大碗,每碗都压得实实的,将最后一点菜汁都倒进了碗里拌饭。 “你也太能吃了。”夏晴咋舌,望着许印的肚子,嘀咕道:“也不怕撑死。” 许印一个人的食量抵了她们三个人,即便这粮食不是她们种的,也有点心疼。 天眼见得就要黑了,众人收了碗筷。 颜柏玉留了老二老三在家,领了一只灰狼在身边,带着李寸心一路走到池塘。 昏沉暮霭中,池塘畔的枯草影影绰绰。 李寸心笑道:“有什么话,还要走这么远跟我说,神神秘秘的。” 颜柏玉神情严肃,问道:“你想把许印留下来?” “嗯。”李寸心说道:“他被我们误伤,再怎么说,也得等他把伤养好……” “我不是想改变你的决定。”颜柏玉说道:“我是想给你提个醒。许印是个男人,而且是个健壮的男人,现在还要加上他的天赋狩猎,他个人的武力完全超脱了我们,如果他想,他能把云琇和夏晴一手擒住一个,让她们无法反抗。你明白吗?” 这个世界没有法律秩序框束人性,一个人可以凭借武力做出任何疯狂的兽行而不受惩罚。唯一约束人的只有道德和良心,而这是最不可测最不稳定的东西。 颜柏玉斟酌着用词,没有说的太不堪。 李寸心握住她的胳膊,“我明白的柏玉,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让他住在仓库里,刀具铁器都收到正屋里放着。在正屋里做窝,让老大它们夜里进正屋睡觉,夏晴跟着你,云琇跟着我,不论去哪都两两作伴,他要是有任何异常行为,我们就赶他走。”李寸心说道:“我想过这个事,只是我遇到人,喜欢以那个人是好人的预设来对待他,特别是在这个异世界,大家都是同乡,都过得很难,我总想能帮一点是一点吧,不过我知道,虽然我们要像对待好人去对待他,但也要像他有坏心一样为自己的安全做好防备。” 李寸心道:“就是,就是我见到活人就容易脑热,我忘了我现在不是一个人住,还有你们,对不起啊,我带他回来之前应该先征求你们意见的。你如果还是担心的话,那我,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颜柏玉许久没说话,天色渐暗,颜柏玉的脸变得朦胧起来,李寸心看不清她嘴角轻浅的笑。 “不用,你已经想的很周全了。”颜柏玉没忍住摸了摸李寸心的脑袋,她很欣慰也很意外李寸心的透彻,她并不像她想的那样什么也不懂。 李寸心抱着脑袋,笑道:“你干嘛摸我脑袋。” 颜柏玉收回手,“我把老大留在身边,让老二老三跟着你们,之后不论你和云琇去哪,都带着它们。” “我也是这么想。”李寸心锲而不舍,“你刚刚摸我脑袋干嘛?” 颜柏玉转身往土坯屋的方向走,“回去吧,天都黑了。” “……”李寸心有时候不太明白颜柏玉这个人。有时候很客气很疏离,有时候又很关切很温柔。 搞不懂。
第11章 李寸心和颜柏玉回去后,和云琇夏晴简单的交代了几句,两人很快意会。 李寸心和夏晴商议了一下,合力将仓库里靠墙的两排陶缸收拾出来放到了厨房,将夏晴打了一半没有床头的床榻抬了进去。 床板拼接得非常牢靠漂亮,有道是木工活就是榫卯活,没有钉子对于夏晴来说不是难事,难的是没有工具,这些天木床才做了一半,躺下去腿得放在地上。 夏晴将切好的木头就那么排在木墩子上面,和那只做了一半的床靠在一起,虽不平整,也勉强可以睡个人。 李寸心将床上铺满干草,又铺了一层棉絮,对许印说道:“你今天就睡这。” 这间小仓库被烛光照亮,李寸心回过头,看到许印盯着蜡烛看。 那蜡烛放在陶盘里,粗短的一截。 李寸心得闲会去林子里或北面的森林找白蜡树,找那些女贞属的灌木丛,运气好能找到枝条上裹着的白絮羊脂似的雄虫的分泌物,她将蜡花刮回来后,加热融化,倒在竹子里塑形,所以凝结后的蜡烛都很粗,而且只有竹节那么一段的长度。 蜡烛的线头烧得焦黑,橘黄的火苗跳动着,偶尔爆出一粒火花,烛泪顺着烛身流到盘子里,凝结成一块颇具艺术感的底座。 “这支蜡烛就放你这照明,不过你得省着点用,要睡的时候记得吹了它。” 屋子另一边堆放陶缸,这边硬挤下一张床,小小的仓库里几乎容不下更多的东西了,人站在里面,转不开身,许印魁伟地身子拘束地站在原地,“嗯。” 李寸心转向他,他退出屋子,让开路。 李寸心走出来,对他说道:“你进去坐一坐,看看牢不牢靠,会不会散架,要是那床吃重不住,我再想办法。” 云琇和夏晴提着锤子斧头,已经进了正屋。许印余光瞥见,什么也没说,目光转向这仓库,默默地进去了。 李寸心回厨房,把那个装了几次炭火的火盆拿水洗了洗,发现能用,装水不漏,这才接了一盆热水去到仓库。 许印没把那茅草扎的门帘合上,李寸心走进去时,许印已经躺在那张颇有些寒碜的床上,放松了身体,一只大手按在雪白的棉花上,另一手搭在胸口,目光朦朦向上望着房顶。 但李寸心知道,他没有在端详黑黢黢的房顶,而是透过了房顶,在稻草干涩的气息里,在棉絮柔软的包围中,在那独特的灰尘味道下,遥望着故乡。 “许叔。” 李寸心的声音把许印拉回到现实中,她把那一盆热水放到床边,“擦擦身子,如果实在扯着伤口,活动不方便,再不济也泡泡脚,在野外也得保持身体清洁,特别是你现在受伤,不然容易感染生病。”不得不说,许印身上已经有味了。 李寸心将一块布丢给坐起身的许印,这正是颜柏玉从许印短袖上剪下来给他擦拭伤口的那块布料,“这是你那块衣服,我们这没人会织布,洗澡用的毛巾都是从衣服上剪的,这个你要收好,要不然多剪几次,衣服都没得穿,那个陶盆以后就给你洗澡用。” 李寸心交代完后,就回了正屋。为了安全起见,云琇和夏晴挪到了里边的竹屋睡,李寸心和颜柏玉睡在外屋。 这一晚上,众人都睡得很浅,夜里没有风,第二天是个大晴天,只有零星几片云。 众人吃过早饭后,开始干活。 李寸心要忙着开春耕作,今年多了几口人,她担心粮食不够,盘算着再开两亩田。 颜柏玉磨着燧石,想要多做些箭矢,等到开春动物活动,打些猎物回来。云琇尽量的将所有后勤工作兼顾,夏晴算是最忙碌的,她有太多东西想做,提起斧头,觉得家里什么都缺,桌椅板凳、床柜盆桶,偏偏手头又缺工具。 只有许印没有活,他粗沉的声音对院里劈材的夏晴说道:“要帮忙吗?” 坐在堂屋里敲着石头的颜柏玉抬起眼睛看了许印一眼。夏晴看了眼手里的斧子,不自然地笑笑,“不用不用,你伤还没好,歇着吧。” 夏晴拒绝后,许印不再说话。 李寸心一行人提防着许印,而许印知道她们在提防他,她们也隐隐感觉到许印了解到了她们的忌惮。 他们之间达成了一种默契。许印除了待在那间小仓库和到正屋吃饭,其余时间都坐在院子里,没人要帮忙,他不会做多余的事惹人怀疑。 一连多日,相安无事。 许印的身体壮实,伤口顺利结痂。 李寸心看他无聊,会让他帮忙舂米,打水,也会让他牵着水牛出去放牛。 大水牛食量大,她堆的草料不够梅文钦和大水牛越冬,只能出去放牛找找外边的野草。 天气逐渐回暖,但还未抵达春天,太阳光晒下,众人穿着兽皮会觉得热,脱了兽皮又觉得冷。 这天天气好,许印抱着木墩子在院里摆成一排。 云琇奇怪道:“许叔,你干嘛呢?” 话音刚落,许印躺到了木墩子上,头顶上那个木墩子空着,李寸心拿着刀从厨房里出来,问云琇道:“你去数得怎么样,后院里埋的萝卜和白菜够我们吃到开春吗?” “够是够。”云琇呆呆点了点头,见李寸心在许印脑袋旁坐下,“你这是要干嘛?” “啊?我给他剪头发啊,他头发太乱了,又长,不好洗,废水,弄短一点打理方便。” 云琇瞪着那明晃晃的刀锋,“许叔,你就让她弄啊,这要是在脑袋上开个瓢,可不是涂点三七能完事的……” 李寸心舞了舞刀,“胡说八道,我技术很好的,我自己的头发就是这么弄的,等会儿你要不要来试试。” 云琇瞅了眼李寸心的头发,摆摆手,“别吧,我还是不用了,长发挺好的。” “哼,不信我。”李寸心把许印的头发扒拉到他头前的木墩子上,手起刀落,咚地一声,将一排乱发切断。 李寸心绕着许印的脑袋将落在木墩上的头发排排剁,躺着剁完了,又让他趴着剁额头前的头发,剁那把大胡子。 咚咚咚刀切砧板的声音连绵不绝,云琇不忍直视,钻回厨房。 李寸心叫道:“云琇,起火烧锅热水!” “知道啦!” 李寸心把长的剁完了,再揪着许印的头发和胡子贴着肉一点点割,“许叔。”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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