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两句诗云: 豪华去后行人绝,箫筝不响歌喉咽。 雄剑无威光彩沉,宝琴零落金星灭。 杏儿瞠目结舌,没想到冯素贞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她在冯素贞威逼下,吞吞吐吐,吭吭哧哧,念的一塌糊涂,七个字中最多能认出四个来。 “这诗里的字大都是常用的,杏儿,你若读不通这两句诗,如何能把通篇都读下来?”冯素贞缓缓合上书,冷冽的眸子盯着杏儿,厉声道,“还不说实话!?” 杏儿吓得浑身一哆嗦。 驸马爷向来和颜悦色,今天这严词厉色样子,着实罕见。 “冯小姐,既然什么都瞒不过你,还问杏儿做什么?”言尽于此,要让她直接指出这是拿来给公主看的,打死她也说不出口。 冯素贞一边将书放入包裹,一边低低道,“公主冰清玉洁,我爱惜她还来不及,竟防不住身边有人要污了她的洁净。” “我…没有……”杏儿一双眼睛含了泪,心里有苦说不出。 公主的旨意,她违抗不得,尽心尽力办了差事,到了冯小姐嘴里,却变成全部是她的错。 冯素贞自是知道整件事,该是天香的要求,可教她如何去责备公主? 毕竟,若不是她对自己有了欲念,怕是天香这辈子也不会主动去一探究竟,只是这方法实在不妥。 冯素贞刻意回避了天香的这些日子,一面是防着天香,一面也是防着自己,万一起了那旖旎的念头,搞到局面可不收拾。 “书,我拿走了,以后再不要帮着公主做这些事情。”她决然放任不了这件事,发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杏儿苦着脸哀求道,“冯小姐,你还是饶了我吧,公主若知道被你发现了,还把书给没收了,怕是会打断我的腿。” “公主何时待你们那样严酷过?若是想要回这些书,你叫她亲自来与我讲吧。”冯素贞料想天香不会为了这几本禁书与自己纠缠,说完拎起包裹就走。 杏儿扑过来拦她,被她一指头点到穴位上,浑身瞬间麻了半边定在原地。 冯素贞迟疑片刻,留下一句,“告诉公主,她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这些书是万万看不得的。” 之后,就是刚才那一幕——等了一刻钟,杏儿勉强能动了,就着急忙慌的奔来,向公主哭诉汇报。 天香听完了怒发冲冠,好个冯素贞,管的岂不是太宽了些。 想到冯素贞对杏儿说的话—— 须得公主亲自出面,才要得回书,天香就气不打一处来。 还有,这些书为何看不得,不懂必须得去问她,那不是没得让她小瞧吗? “这姓冯的,便是以为本公主不敢找她兴师问罪吗?” 天香柳眉倒竖,她一手拖着杏儿,一手抄着甘蔗,来到冯素贞房前,抬腿一脚就把门踢开,“冯素贞!本公主亲自来了,书呢?!” 冯素贞洗漱完毕已将外衣褪下,此时正将发簪摘下,如瀑黑发悠然铺陈下来,丝丝缕缕垂在肩上。 她却是没想到,天香会为了几本禁书找上门来,免不了被这粗暴的闯入唬了一跳。 冯素贞先稳了稳心神,才转身面对天香的怒火。 “公主,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夜深了,说话轻声些。”冯素贞伸出一根手指竖在唇前,示意天香放低声音,面上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无辜模样。 “莫非还要假装不知?你从杏儿那拿走的书呢?”天香果然不自觉的就顺着冯素贞的要求,压低了嗓音,气势也就那么减弱了下来。 冯素贞轻声嗤笑一下,“我还道是什么重要事情,那包书已经被我扔了。” “扔了?!”天香和杏儿瞪着眼睛异口同声道。 “扔哪了?被别人捡了去,岂不是污人眼睛?”天香急急追问。 “你倒是知道,会污了人眼睛。”冯素贞突然想起什么,直勾勾盯着天香,皱眉问道,“这两天,那书你可是看过些了?” 天香被她这样一问,一下子涨红了脸,嘴硬道,“才没、没有!” 冯素贞看她这个样子,便有些不信,转而问杏儿,“那公主怎么知道,会污了人眼睛?” 杏儿被她问到头上,吓出一身冷汗,忙不迭摆手道,“公主哪是个看书学习的材料,摆她眼前都不愿看的。” 天香狠狠剜了她一眼,哪有这样诋毁主子的丫头。 冯素贞倒是觉得她说的有理,点头又望向天香道,“如此最好,以后切不可再犯了。” 天香和杏儿同时点点头。 “公主,还有事吗?” 天香摇摇头。 “那早点歇息吧。” 天香点点头。 等等! 明明是来兴师问罪的,怎么现在被问得理亏起来? ----
第55章 == 天香气不过,自己怎么总被她牵着鼻子走,遂低声喝道,“慢着!事还没了呢。先把书还来!” 冯素贞懒懒的回道,“刚才说过,已经扔了。” “扔哪里了?”天香竟然还不死心。 “茅厕,公主莫不是要去捡回来?”冯素贞挑起长眉,她倒是要看看公主打算做到哪一步。 “……” 天香盼星星盼月亮,等了一个月才拿到的书,还没看一眼,就这么被扔到了再也捡不回来的地方。 心底的委屈蓦得涌起,她鼻子一酸没来由的伤心想哭。 冯素贞看她红了眼眶,心里是又好气又好笑,无非就是几本香-艳-淫-靡的禁书,竟然还真动了气。 还没等她开口安慰,天香突然眉峰一挑,怒道,“冯素贞!你、你、若非看过那些书,怎么知道污-秽不堪!” 冯素贞脸色微变,她挥手让杏儿先退下,闭上房门转身面对了天香,眉宇间一派坦然道,“正是因为我看过,才知道这些书不适合公主看。” 以为冯素贞会红了脸娇羞否认,而天香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没想到,她竟然是坦荡荡一口认下来。 天香怔了片刻,这人,真不是寻常女子…… “你我年纪相当,同为女子,为何你看得,本公主却看不得?” 冯素贞笑道,“公主岂能与我等同?” “哪里不同?”天香歪着头咬了甘蔗嚼着,一副认真求教的模样。 冯素贞想了一想,解释道,“我自幼不受爹爹管制,书读的又多又杂,有些道理自然而然慢慢就懂了。反观公主,书都是精挑细选的,却是能少读就少读,到现在,对有些事还是懵懂未知。” 天香插嘴道,“那越是无知,才越要看了学来才对呀。” 冯素贞微蹙了眉,总觉得这句话有哪里不妥——学来干嘛呢? “话是如此没错,可方法却不对。于我而言,那些书似调味小菜,可于公主而言,若把这些污-秽当做主食来吃,恐怕遗害无穷。” “左右不过几本书,如何就遗害无穷了?!”天香疑惑道。 冯素贞这时脸上才红了一红,柔声道,“我久不在公主身边,怕公主看了书,心里身上都会不甚适意。” 天香觉得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那你看过,不也没事吗?” 冯素贞脸上红霞更甚,她觉得自己的耐心快被这个好奇心重的小家伙磨光了,可还是按捺下心中焦躁,循循善诱道,“公主自然知道,一滴墨汁,滴到江河里与滴到水碗里,哪个影响大些。” 天香听她啰啰嗦嗦,早已不耐烦起来,什么小菜主食,什么江河水碗,各种比喻暗示,有话不好好说。 “哼,你这是赤-裸-裸的歧视!本公主已经是成过亲的人,无须你多管闲事!” 天香拿自己与女驸马成过亲这件事来堵冯素贞的嘴,也属实是黔驴技穷。 “多管闲事?”冯素贞眯了一双美目,掩饰眸中些微怒意,愠道,“敢问公主,早不看晚不看,为何如今偏要看了学?学来之后又要如何?” 天香突然被这一问噎的说不出话来,她小心思被人戳破,一时不知如何应对。 确实,此事事关冯素贞,于她又如何是闲事呢? 左右还是瞒她不过,天香涨红着脸把心一横,“哼,你管不着!反正,你把属于本公主的书给扔了,就得赔给我!” “哦?怎么个赔法?我看临行前,是来不及了。”冯素贞被她气的也恼了,反而笑着反问——她倒是要看看,天香能翻出什么花儿来。 天香气她表现出离别在即的样子,又怒她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遂咬了牙道,“既然你都看过,那不如仗着你状元郎的才智记性,把书里故事与本公主仔细讲来。讲不完,不许走!” 若非这间房本是冯素贞的,她实在是想摔门而去,不再搭理这胡搅蛮缠的公主。 她转过身背对了天香,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胸中怒意,冷冷道,“公主,此事恕难从命。” 天香对油盐不进的冯素贞可谓是无计可施,她争强好胜之心骤起,口中没了轻重,“本宫是当朝长公主,命令你讲,你就得讲。” 冯素贞明显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她长睫轻颤着,眼眸低垂下去,“公主,你还记得对我说过的话吗?” 天香听她言语中流露出哀戚之意,已然察觉刚才的话甚为不妥,那嚣张的气焰自己就先蔫儿了下去。 “本公主对你说过许多话,不知你指的哪一句?” “你说,你不要驸马,也不要王妃,你只要我。我以为……” 等级观念深入人心,以权势压人,于天香而言,是如呼吸般自然的事,而她却真心指望二人平等以待。 恐怕是奢望。 冯素贞自嘲一笑,轻轻摇了摇头,黯然道,“既然长公主下了懿旨,那民女也只有遵旨。我们,自明日起,便开讲吧。” 着一身月白颜色的冯素贞负手立于桌旁,衣裳淡雅,云鬓纤散,就此阒然无声。 已是下了逐客令。 天香心底深处惊慌无措。 这不就是她想要的结果吗?可她为什么丝毫感觉不到胜利者的喜悦?天香望着那清傲孤寂的背影,感受到无法言明的距离。 天香双臂穿过她盈盈一握的纤腰两侧,自身后拥住了眼前这个冷冷清清的人。 不想自己离她再远分毫了。即便她的脉脉温情并无作假,二人相处之中也免不了对长公主权势的遵从意味。比如,参阅邸报时,冯素贞对重大政治事件并不直抒胸臆;日常生活里,她也很少表露自己的喜好,事事以天香为主。 “你心里不愿意,我何苦逼迫于你,便是不讲也罢。”天香枕在她肩上柔婉的叹息,冯素贞固执的坚持大概有她的道理吧。 冯素贞心里一软,低语道,“公主,你如此在意此事,是不是因为关系到你我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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