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勃然大怒,许久都没再打过人的甘蔗,在冯素贞话音未落时就已经出手,直飞向她面门。 冯素贞那是什么样的功夫,低头避过甘蔗,抬起头来把剩下的半句继续讲完,还不忘将手里的纸团扔向天香。 那纸团正巧砸在天香前额,弹了一下就不知哪里去了。 莫名滑稽。 冯素贞顿觉自己言辞过火,怒气已消了一大半。 “你!我与两位义兄的兄妹之情昭昭日月,哪里能与你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同日而语!”天香气结,那个讨人厌的驸马又似乎复活了一般,与她针锋相对、毫不退让。 冯素贞不禁扶额叹息,“李兆廷与我有总角之情是不假,我顾念旧情不愿对他严词厉色而已,这些信我原是没有回他的。公主若是不悦,按照你的意思给他回函一封便是。” 天香听闻她一直以来并未回函,面色缓和下来。可为什么,冯素贞会因为自己不悦而回信呢,还要以自己的意思写,不是很可笑吗? 冯素贞不等天香答复,翻开书拿出李兆廷的信,粗略浏览一遍。 这封信倒是与往日不同,不是沉甸甸密密麻麻写满思念之情,这信中只寥寥数笔,却让冯素贞大惊失色。 “素贞,见信如晤,今已阅知竹筒内所藏信件残页。虚凰假凤,竟作妄念,吾心难平。公主既无碍,望速归。” 冯素贞面如槁灰,怎么藏的好好的残稿被人翻了出来。 她怕天香看到内容,下意识将信又折了起来。 “怎么,乌鸦嘴说了什么?”天香见她面色苍白,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还不是与往常一样,诉衷肠而已。”冯素贞故作轻松。 天香伸手过来,掌心朝上,玩味笑道,“榜眼的情书一定要拜读一下,有好的修辞我也学上两手。” “这……多有不便吧,再说公主学了也无用吧。” “怎么无用?” 天香柳眉倒竖,刚才那顿脾气还没消散,这点小事竟然还要违逆,莫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冯素贞垂下眼睑看着手中那封隐藏着秘密的信,她并不在意李兆廷的看法,但却不愿天香现在便通过这种方式获知真相。 她打定主意,抬起头直视天香,不卑不亢道,“公主,此是私人信函,确是有不便处,望海涵。公主若是喜欢那些婉约词曲,我稍候为你找来便是。” 天香遭她拒绝,心脏好似被狠狠剜了一刀,疼得她胸口麻木,难以呼吸。 这信若是刘长赢寄来,她必不至于受伤至此。 可偏偏这信是冯素贞守候三载,又为之殉情的情郎寄来。 ——必是,许多旧情难忘。 ----
第39章 == 仗着这三月冯素贞的忍让和宠溺,天香已经看不清自己的位置。 此时一盆冷水当头泼下,天香清醒的发现,自己仍然孤零零矗立于冯素贞心田之外。 她盯着冯素贞满含歉意的眸子,她想发问,这些日子,为何那样撩拨她的心弦?为何给她以奢望? 冯素贞,你莫不是,又是戏耍本宫?可这,太过火了…… 天香那么骄傲,她挺起背脊,展露出不屑一顾的表情。 “哼,谁稀罕你那乌鸦嘴的文采,以为本公主没见识过吗?以前能入本公主法眼的那可都是皇亲国戚、王公贵族、高官显贵,他们写的书信,那辞藻要多华丽有多华丽,要多庄重有多庄重,要多严谨有多严谨……” “以公主这样天之骄女,貌美如花,想必是如此。” 冯素贞看她滔滔不绝的样子,莞尔一笑。 天香看着冯素贞的笑靥温润如玉,与她再多待一刻都是煎熬。 ——她现在委屈得想哭,但她只想扑在这个惹了她伤心的人怀里去倾诉委屈。 多么可悲的矛盾。 天香起身,转过去遮掩了悲容道,“这个杏儿真是没眼力劲儿,本公主的甘蔗都没了也不送些来。” 说着,天香推门而出。 冯素贞不由自主站起身,轻轻喊了声,“天香!” 别走。她心里说。 天香顿了顿脚步,却没有停留。 把李兆廷的信捏成一团,冯素贞不是个铁石心肠,她的心,跟着也痛了。 初冬早已到来,落叶飘零,万物萧瑟。 那日之后一连几天,天香没有现身。 冯素贞自己一个人用膳,一个人看书,一个人弹琴。 一个人的时候,又无甚事做,便常常能感觉到时光在指缝中流逝,更是容易伤春悲秋、思虑万千。 冯素贞方体悟到,天香为什么会因忧思过重而一病不起,这里过于僻静寂寥,太适合哲人,却不适宜天香。 她一个人时,时常会出神,思索自己要如何与天香继续相处,她并不觉得隐瞒自己的感情有什么错谬。 这世上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唯一确定的就是不确定,可冯素贞这倔强性子就是要万无一失。 几年蹉跎后与天香失散在人海茫茫,那不如自始不曾纠缠。 冯素贞一个人时,也常常问自己,天香现在身体已经康复,她是否还有羁留在此的必要。 天香生病时,她还有理由说服自己留下,可现在呢? 要去做些什么事情的责任感在无声无息啃噬着冯素贞的内心,她已经无法安心享受这与米虫无异的生活。 冯素贞奏完一曲卧龙吟,呆坐屋中,无人分享,只有几声鸟鸣。 真冷清呢,这皇陵。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她的沉思,门被猛地推开,杏儿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冯小姐,原来你在这儿?我找你半天了,你去管管公主吧!” 杏儿上气不接下气,谁知道这冯素贞自己一个人躲在书房,害她找了好几处地方。 “怎么回事?杏儿你慢慢说。” “这几日公主一直在驸马墓前待着。每天饮许多酒,刚刚见她醉倒,我去唤她,怎么都唤不醒了。前几日可都唤得醒的。”杏儿急得满头大汗。 “别急,应该只是醉得深了。”冯素贞在她说话间已经披好御寒的披风,伸手做出一个请的姿势,“请前边带路。” “公主很反常,我担心她。冯小姐,你知道公主她怎么了吗?” “知道。”天寒地冻,冯素贞在杏儿探询的目光中裹紧自己,“她心情不好。” “这还用你说?”杏儿气得飞了她一个白眼。 “喝酒伤身,你怎么没有劝阻她。” “公主是个听人劝的?也只有冯小姐你说话稍微好使些。”杏儿疾步前行,听她似乎在埋怨自己,口气不善回道,“否则,你还不如不在呢!” 冯素贞紧随杏儿身后,沿着蜿蜒曲折的山路跋涉。 她沉默不语,杏儿说的倒是不假,论起惹天香气恼伤心的本事,自己确实不如不在。 驸马陵墓虽然偏僻,但仍是按照仪制规式修建,规模中等。 墓碑前空地上铺了席子,上面摆了精致的酒具,地上横七竖八歪着几个酒坛。 天香手里挽着一壶酒,席地而坐——她此时已是斜椅在扶手上,一动不动。 壶里的残酒流了一地。 冯素贞见状几步上去,拉起她的手为她把了脉——尚无大碍,只是醉得太沉太沉。 脱下身上披风,将天香严严实实裹起来。 冯素贞在天香身边坐下来,宽慰杏儿道,“别担心,让公主睡一会儿,醒醒酒便好了。” 她拿起天香的酒杯,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酒入愁肠,太寒凉了。 冯素贞将天香扶过来抱在怀中,令她能更加温暖舒适一些。 杏儿见她小心翼翼对待公主的样子,竟是有些心酸。 这两人明明那么在乎对方,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深情,现在互相折磨又有什么意义。 “冯小姐,有几句话,杏儿不吐不快,你可愿意一闻。”杏儿脆生生的声音自身侧传来。 “洗耳恭听。”冯素贞冲她的方向欠欠身子,客气道。 “那好,得罪不得罪的,我可也顾不上了。”杏儿走了几步来到冯素贞面前。 冯素贞抬头微微一笑,“请讲。” “冯小姐可知,自你离京后,公主郁郁寡欢,再没有踏出宫门一步。” “……” “冯小姐可知,驸马爷走了以后,这衣冠冢的衣冠、墓碑,都是公主亲手挑选。” “……” “冯小姐可知,公主寡居后,有多少王公贵族打了她的主意,要与她攀亲结贵,都被她一一推拒。” “……” “冯小姐可知,皇上曾打算为张丞相与公主指婚,公主不便推托,只好借口守陵。” “……” “冯小姐可知,公主来为驸马祭拜,是她每日功课,刮风下雨亦不曾断过,直到她缠绵病榻。” “……” 杏儿见冯素贞怔愣着半天不说话,追问道,“你有什么可说?” 冯素贞眼里盈盈含泪,缓缓开口道,“……是我…对不起她。” 看着怀里在宿醉不醒中仍愁眉不展的天香,冯素贞终是泪如雨下。 见她如此反应,杏儿虽然心中不忍,可也不能就这样放过她。 “这几天,公主日日醉酒,每天都是我扶着拖着才能回寝宫安歇。你几时见公主这样糟践过自己身体?” 晶莹的泪珠划过洁白无垢的俊美容颜,一滴滴都落在了天香的脸上。 冯素贞轻微的叹息,伴着飒飒风声,飘散到陵墓的每一个角落。 天香,你让我如何是好? ---- 天香的情绪总需有个出口,不能发泄在小冯身上(其实大家不介意发泄给小冯,笑),只能折腾自己了。 小冯嘛,她想的比较多,历史上的美人(多数男)最终结局都不太好,她可不想步了后尘。 ==== # 卷二:离殇 ====
第40章 == 冯素贞知道,天香作为长公主,推拒手握权柄的王公贵族的姻亲联合,会得罪多少势力。而张绍民这样的新贵,皇帝都要拉拢维护,她偏偏不屑一顾。 天香作为政治人物,岂能不懂得妥协,况且那时候冯素贞“已为人妇”,再难相见,这种坚持又有什么回报? 若冯素贞自己处于天香的位置,她的选择必然是与朝中最重要的势力联合,维护皇家有效统治。 可见,冯素贞纵使再喜欢天香,与天香对她终是有所不同。 一个无执念,一个执念深重。 冯素贞不知是解释给杏儿听,还是为了说服自己—— “为了公主,虽九死我亦不悔。只是,以目前我的身份,维持现状,我二人方能长久,总好过…好过未来有永无相见之日……” 杏儿听得云山雾罩,“杏儿不懂,总之,公主的愿望就是杏儿的愿望,公主快乐杏儿就快乐。可我现在一点都不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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