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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在院中分宾主落座。 “殿下，小门小户，粗茶淡饭，有不合意之处，还望海涵。”冯少卿早已经不是那个坐镇一方的知府大人，实在摆不起过于奢华的酒宴。 天香摇摇头，不管这席家宴有多简单，她感念在这阖家团圆的日子，冯素贞未将自己远远推开，而是陪在自己身边。 “冯老爹太客气，倒是我叨扰了。”天香淡淡一笑，抬头望了天上银盘似的月亮，若不是她诚挚的邀请，自己已然没了归宿。 冯素贞为三人满上酒，笑着道，“竟不知公主是这样有礼的，愈发行止有度了。” “你！哼！”亏得自己刚才还在感念她的好意。 冯素贞微微一笑，端起酒杯，敛眉正色道，“今日，中秋月圆，公主、爹爹，请容我先举杯。” 冯少卿和天香随她也举起酒杯。 冯素贞嗓音低沉，似是压抑了深深情感，继续道，“父亲于我有养育之恩，公主于我有活命之恩，这世上，对我最重要的两个人此刻都在我身边。有道是，每逢佳节倍思亲，我冯素贞何其有幸，在这团圆之夜无须忍受思念之苦。黄天厚土，确是待我不薄。” 冯素贞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冯少卿两眼含泪饮下那杯酒，“素儿，以后有机会，也要常回来看看。” 冯素贞抬起眼睛，父亲竟是对自己了然于胸。 她心如刀割。 冯少卿虽然是个软弱的父亲，可却甚为尊重爱护子女，知她志不在田园，少不得东奔西走，南北游历，便不愿做了她的拖累。 倘若子欲养而亲不待，日后可会悔恨？ 冯素贞泪如雨下，躬身拜倒于地。 冯少卿扶她起来，执手相看泪眼，自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天香想起过世的父皇，当年自己也可谓独宠无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现如今，皇兄已经选纳皇妃，即便再是骨血亲情，也应分门别户，不便常常打扰。 而驸马也已经不再是驸马，自己某种意义上确是孤家寡人了，天香不禁悲从中来。 ----
第33章 ==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是亘古未变的大同境界，何况是心上人的父亲。 天香压下心中悲伤，勉强笑着道，“现在公主府里的丫头仆从都闲着没事做，我挑几个踏实的来，照顾冯老爹的事情就交给他们好了。保准给你服侍的白白胖胖，等你再见他时，兴许都认不出来。” 冯素贞听她这么一说，脑子里一下子冒出来自己老父亲白白胖胖的样子——还能再怎么白胖？ 冯素贞不由得破涕为笑，她摇头推却道，“不妥，公主府里的用度都是皇家府库支出，我们岂能擅用公器。公主的恩情已经比海还深，素贞无以为报，怎好再……” “谁需要你报恩！” 天香凶巴巴打断她的话。 难道现在这一切，这些对自己的温柔以待，都是因为她要报恩？难道入了她的心她的眼的，只有自己的恩情？ 冯素贞一愣，知道自己又说错了话，可这也简直是防不胜防？ 天香也是一愣，知道自己又拿了驸马的标准来苛求她，可有时候却忍无可忍。 冯少卿尚在一旁，天香作为客人毕竟不便发作，况且，有什么理由发作呢。 “哼，好歹我也是金口玉言，岂是说收回就收回的。那些人现在在公主府就算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做，也是拿那些月例。公主府的用度不会因为照顾冯老爹而有任何一丝增加，你这个榆木脑袋就不能灵活一些。” 天香自己硬是咽下一肚子委屈，将轻松的气氛圆了回来。 冯少卿哈哈大笑，“素儿，殿下这性子倒是像你一样倔，你不在京城，还能管的着她派人吗？” “就是就是，冯老爹是个明白人。” “爹，你怎么可以纵着公主任性。” 冯素贞虽然捕捉到了天香一瞬即逝的情绪波动，但见公主既然自己已经遮掩过去，便也假作不知。 “这是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怎么就任性啦。来，尝尝东施肉铺的五花肉，他们家可是童叟无欺。”冯少卿特意用公筷夹起一片已经炒制到焦黄的五花肉放入天香碗里。 这可是冯少卿亲自下厨的拿手之作，外焦里嫩肥而不腻，就算是冯素贞也没多少机会可以吃到。 冯素贞委屈的扁了扁嘴，觉得天香似乎已经把自己老父亲轻松收买了去。 天香笑着向冯少卿道了声谢，却只挑拣其他菜肴，对这片诱人的红白肉半天没有动筷子。 冯素贞知道天香的口味喜好，她无奈看一眼天香，很自然的从她碗里将那片五花肉夹到自己碗里，天香却也似乎习以为常，对着冯素贞做了个鬼脸。 冯少卿看着自己女儿与公主的互动，微微蹙起眉心，女儿与公主相处未免太随意了些。 趁着大闸蟹刚出锅不久，还是热气腾腾，冯素贞特意净手后为天香细细剥了一只，蟹黄饱满，肉质细腻，堆在天香面前的餐碟上。 冯素贞这样温柔呵护，天香晦暗的心情立刻又雨过天晴，她对着冯素贞甜甜一笑，掩饰不住的带了些许情意在眼角眉梢。 冯少卿眉头锁的更紧了些，不由自主叹了口气。 冯素贞听到父亲的叹息，方后知后觉，赶忙又拿起一只螃蟹剥给老父亲，还不忘欲盖弥彰解释道，“螃蟹吃起来麻烦的紧，公主这性子可耐不住呢。” 冯素贞至今没有吃上一口，虽说不是什么矜贵食物，可放凉了就失去了鲜美。 天香夹起一筷子红艳艳的蟹黄，送到冯素贞嘴边，不服气道，“谁说我嫌麻烦，等一下我给你剥。” 冯素贞神色复杂，即是尴尬又是犹豫。 “张嘴！” 天香手上筷子端了半晌，冯素贞左右为难，最后还是硬着头皮，顶着父亲探究的视线，咬下那一口蟹黄。 冯素贞冒出一身薄汗，她觉得父亲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好像照妖镜一般，把自己照了个原形毕露。 天香则是言出必行，拿起吃蟹的工具，就好像拿起十八般兵器，对着小小螃蟹一顿舞刀弄棒，可又样样都不趁手。 公主平日里饭来张口，哪里是个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冯素贞自是在旁边一边悉心指导，一边无奈又宠溺的微笑。 冯少卿自己默默喝了半壶酒，这后半席家宴，对他而言可谓味同嚼蜡。 冯家父女席上未再提及冯素贞的婚事，只拉拉杂杂又聊了这些日子各自的生活，天香竖着耳朵细细听来，更是知道了许多之前冯素贞没讲给她听的事。 与李兆廷分院别住？驸马品高质洁。 遇到了歹人？驸马武艺高强。 开了间酒肆？驸马陶朱之才。 带回个姑娘？驸马……嗯？ 天香差一点被桂花酒给呛到，哪里来的刁蛮女子，胆敢纠缠自家驸马？！ 真是，胆大包天！恬…恬不知耻！ 天香并不知晓，那女子是早就知道了冯素贞身份的，自是在那将飞天泼醋吃了一壶，可又不便发作，直隐忍到心脏都痛了。 好个冯素贞，李兆廷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干净，便又沾惹上了其他花花草草，果然是个招蜂引蝶之辈！ 冯素贞唯恐父亲看出一些端倪破绽，做贼心虚般，只尽量多说些其他杂七杂八的事情，好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冯少卿心里沉甸甸压了块石头，即放不下又抛不出，兴致再难提起，家宴便早早结束了。 天香有许多话想单独与冯素贞讲，遂邀了她一起去城隍庙的中秋灯会一游。 两人均是女装，便都戴了面纱，最主要是天香不愿因冯素贞天下第一美女的容貌再引起争端。 即使如此，冯素贞一袭白衣长裙，身姿挺拔、步态轻盈，一双墨色黑瞳在长长睫毛投出的阴影下依然秋波粼粼、顾盼生辉，面纱下的面容若隐若现，惹得路人频频回头。 哼，红颜祸水，说的不就是她吗？这种女人，李兆廷那个福薄的怎么消受得起？硬是在一起，恐怕还会折损了福根，耗损了祖荫。 天香虽然这样忿忿的想着，却又有一种莫名的自得，陪在这祸水身边的现在可是本公主殿下。 两人在游人如织的市集灯会上并肩同行，天香终于还是忍不住要审上一审冯素贞在外招蜂引蝶之事。 “听你与冯老爹聊天，你在安定可又是男装示人？”天香装作若无其事随口一问。 “嗯，你看我这个样子，若是女装示人，又要惹出许多祸事来。”冯素贞自然也注意到了那些路人。 天香暗自翻个白眼，这人对自己的美貌真是一点都不谦逊，再说，难道她男装示人就不魅惑人心了吗。 “那……那个跟着你回家的姑娘岂不是很不方便？” 冯素贞突然有些恍然，点头道，“公主说的是，因她知晓我身份，我竟疏忽了。” 天香扬起眉毛，奇道，“她知道你是女子？” “是。” “那，你在外这么久，她在安定那边可安顿好了？” “走得急，把她托付给兆廷和长赢兄了，他们自会照应着些。” 原来，那女子知晓冯素贞身份。 天香又听她说走得急，知道是因为自己的缘故，心里自然一番甜蜜滋味。 “那以后打算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跟着你吧？” “等我回去，与她认个姐妹，给她找个好人家嫁了，过平静的生活，好过刀尖舔血。” “我看乌鸦嘴就不错。”天香打着如意小算盘。 对冯素贞各项回答都非常满意，天香刚才滔天的醋意都已经消散不知去向。 等等，冯素贞刚刚说要回安定？ ----
第34章 == 天香口中嚼着的甘蔗也失去了香甜的味道。 安定，那可真的是在千里之外呢。闻臭大侠各处游山玩水、行侠仗义，可那也是在京畿周边。 千里之外的边疆，那又是个什么情形？ 天香咬着嘴唇想要一直陪在她身边，直到，她生命里再出现另外一个真正与她匹配的伴侣，可以真正爱护她，照顾她。 “关于七姑娘与兆廷，从长赢兄来信中描述，他们两人相处起来，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我看并不乐观。”冯素贞无奈的摇头。 “你忘了，我们当初一样吵吵闹闹，最后还不是日久生了情，他们……”天香蓦地反应过来这句话有许多歧义，便生硬的住了口。 “公主说的有理，所谓不打不相识，且看看吧。”冯素贞面无表情，把话接的天衣无缝。 天香沉默不语，刚才那句话说给冯绍民听似乎更为合适，原本就是她对驸马冯绍民动了情，此时与冯素贞何干？ 况且，不论是冯绍民还是冯素贞，喜欢的人并不是天香，既然不是两情相悦，这类比就更不贴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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