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将她冰凉的指尖捂在掌心,叽叽咕咕地自说自话,“伤亡人数最快也得明天一早才出得来,不过你别担心,这一次是五倍于敌的歼灭战,又出其不意攻其无备,我们的战士不会有太大损失,至于叛军嘛,本就不是我们的人,本公主才懒得理……” 一股暖流缓缓注入冯素贞心田,天香竟如她的解语花一般,知道她全部的所思所想。 “公主,对不起。” “咦?驸马又做了什么对不起本公主的事?”天香疑惑地眨巴几下眼睛,最近她听冯素贞左一句右一句地道歉,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 “臣虽不能感同身受,但亦明白,臣受刑时,公主心中的苦楚。”冯素贞神情凝重。 天香不愿她对此负疚愈深,反而轻笑道,“你我夫妻一体,伤在你身,痛在我心,这才是同甘共苦嘛。如今苦尽甘来,驸马小妞,还不给本公主展眉笑一个?” 苦尽甘来啊…… 天香妙语解颐,冯素贞终于放下多年来压在心头的重担,发自内心地对自己的公主殿下展露欢颜。 “嘻嘻,这才对嘛。”天香眉眼弯弯。 空灵的天空飘飘洒洒地落下雪来。 额角微凉,冯素贞抬眸一望,鹅毛大雪一片接一片,轻盈地落在她眉间、发梢。 张开手掌接住一朵雪花,看着洁白的冰晶瞬间融化于掌心,冯素贞低喃道,“花开花落,白云苍狗,世事无常。这条路如此艰辛,臣曾以为,与公主会落得个兰因絮果的下场。” “胆小鬼……”天香依偎着自己的驸马,与她十指相交,噘着嘴道,“怪不得,以前你一直不敢表明心迹,徒留本公主一人伤心……” 冯素贞惆怅轻叹,“毕竟……那时,你我无法免于任人摆布的处境。” “以后,绝不会!”天香着急地一顿足,使劲摇着冯素贞的手,让她面对了自己,一字一顿无比严肃道,“本公主绝不允许你我任何一人再任人摆布,就算你是鱼肉,刀俎也只能是本公主!” 冯素贞先是满脸疑惑,随后便朗声笑了出来,宠溺地点头应和道,“好,臣是俎上之肉,公主便是肉下之俎,合情合理。” “哼,那是!” 天香暗暗瞟了她两眼,总觉得笑容满面的臭驸马在肚子里酝酿着什么坏水,以前在公主府也是,时不常要让她这个无法无天的淘气公主吃瘪。 红烛独自燃至半截,在同一时刻,迎来了两位新人。 轻轻附上天香纤细白皙的持扇小手,冯素贞与天香各怀心思地相视而笑。 “公主,遮着画扇,不累吗?” “驸马,喜服穿着,不沉吗?” ----
第157章 === 万里长风过关山,年年战骨埋荒野。 薛斐在死去的将士们新填的青冢上撒了一抷黄沙,带着湿润清冽的融雪。 不为人所知的,他确实起过反叛的念头,倘若有人要清算先生,并欲将其置于死地,他一定会有所行动,就算覆灭整个归义军也在所不辞。 可那一日,天香公主泪眼中的哀恸,还有那生死契阔的誓言,令他不由地放下戒心,允诺与她一道放手一搏。 先生倒在血泊中时,他真切地怨恨着,怨那个上位者有着一颗铁石心肠,直到,听闻她倒在校场中人事不省。 那时候他才终于恍然了悟。 公主和先生为了弥合归义军的裂痕,到底付出了多大代价。 大明、百姓、将士……原来,竟是比她们自己都重要…… 婚典后,李兆廷和衣醉卧于枕席上,因寒意侵体而蜷缩着身子。 他梦到了夜里为他披衣的妻子,梦到了她微笑着为他添墨,梦到了她颦着眉去驸马府找他,梦到自己信誓旦旦宣称放下了冯素贞时她眼里的喜悦,还梦到了棺椁中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泪水打湿了枕头,他在梦中向神佛忏悔,神佛不应,他便疯了般地呼号倩儿的名字…… 天下第一杀手抱着一坛喜酒坐在屋顶上,他冷面冷心冷情,唯独对一位女子怀有炽烈的温度。 他的目光穿过错落有致的屋檐,瞥到婚房的门扉在驸马手中缓缓闭合,窗扇透出昏黄的光影,一个举止翩翩的纤瘦身影伸出手,轻轻拨开了公主难掩羞怯的画扇…… 飞雪旋转着落在他身上,化成了水,结成了冰,他却并未感觉到冷——因为,天香得到了幸福啊。 女为悦己者容,天香公主被她的驸马温柔地却了扇,却羞涩地不敢抬头望进她幽深的眼眸,不敢去确认那对墨瞳中映出的自己是否足够美丽。 一颗心小鹿乱撞,完完全全,失却了婚典上的从容。 天性洒然的天香一向清丽懒妆,如今盛装下的容颜却是面如桃花,唇似点绛,难得一见的娇艳欲滴。 冯素贞痴然怔在了原处,呼吸莫名沉了几分,却扇的手指也骤然收紧。 到底还是天香先受不住那灼热的目光,她微微垂首,低低地开了口,“好看吗?” 冯素贞轻轻颔首,意识到天香垂着眼眸未曾注意,方低哑轻叹,“天香…你很美、很美……” “驸马……”天香羞得脸颊燃起火烧云,连耳朵都染上了霞色。 吐息之间,淡雅清甜的微风拂过脸颊为她带来些许清凉,天香细致入微地察觉到冯素贞呼吸渐沉,贴着自己手背的掌心也潮热起来。 怕是伤重未愈的身子太过疲累所至…… 天香咬了咬红唇,含羞抬头,眸光闪闪地注视着那张摄人心魄的绝色容颜,将画扇顺手推至冯素贞掌中,纤细的手指径直绕上了蟒袍喜服的玉带。 “天香为驸马宽衣。” 冯素贞的心猛烈的跳动着,眼底不自觉地浮起缱绻笑意。 静置在桌上的合卺酒孤独地等着新人的眷顾。 她的公主殿下果然热烈又直白,冯素贞弯眉抿唇笑而不语,任天香对她上下其手。 正一品的大婚喜服华贵非凡却极不实用,既沉重又憋闷,天香扯开白玉镶嵌的衣带扔在脚边,指尖一转一牵轻松解开她腰间的结缨,双手一分就掀开了银丝做线的厚重衣襟。 混着药香的芬芳味道扑面而来,天香呼吸蓦地一窒。 驸马好香…… 冯素贞微微发烫的体温,带着些许湿润水汽,像雾霭一样萦绕在天香周身,清香怡人,在她心湖激起层层涟漪。 眼前洁白的中衣妥帖的覆在冯素贞胸口,薄汗微透,勾勒出一副引人浮想联翩的旖旎画面,天香心口的热意沸腾不止,眼尾难以察觉地泄出情动的痕迹。 这个勾人摄魂的妖孽! 天香狠狠闭上眼睛,几次深呼吸,才堪堪稳住摇曳的心神,她知道冯素贞伤后身体未愈,今日一番折腾,又遭恶语羞辱,必是强撑了精神勉力支持。 寒冬腊月里出了遍身的虚汗便是明证。 她与驸马得以朝朝暮暮,自己的一己私欲,留待日后再行讨还不迟。 款款深情荡漾在那对盈着一池清澈秋水的眸中,天香抬眼笑望着自己的驸马,双手沿着她优美的肩线向下一推,镶金绣银的沉重蟒袍伴随着金玉敲击之声遽然落地。 冯素贞身上负担一去,连心跳都轻盈了几拍。 “来呀。”天香牵着冯素贞的袖角将她引至桌边,又轻轻向下一扯,嗔笑道,“愣着干什么,坐呀。” 冯素贞对她的公主无所不依,天香几个呼吸间忽地又不着急了,那她只得老老实实奉陪。 在凳上坐了,冯素贞的视线始终黏在天香的身上,只见她去衣橱里翻了翻,掏出一件轻薄的绯色大氅,用力抖了抖就拿过来轻柔地披在了她的肩上。 又轻又暖又透气,恰是正在落汗的人现下所需要的。 “你不便饮酒,只准浅浅抿上两滴,多一滴都不行。”天香一边拢起衣袖斟酒,一边为她的驸马立规矩。 冯素贞知她心意,笑道,“大喜之日,饮一杯应是无妨。” 天香抬眸嗔视着她,以前总是不准自己这个那个,如今落到她头上,还不是一样不听话。 “刚才也不知是谁红口白牙,说一切听从本公主安排的?” “臣不想公主留下遗憾。”冯素贞浅笑着。 况且,只是一杯酒而已。 “……” 天香仿佛偃旗息鼓了,可她垂眸想了想,刚才臭驸马被她牵过来时,明明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之色。 忍不住翘了翘唇角,天香探身一伸手,抬指勾过冯素贞的下巴,迫使她不得不与自己对视。 “驸马,请对本公主据实相告,方才若将你引至床上,你还会在乎这一杯酒吗?” 冠冕之词被一戳即破,冯素贞顷刻间方寸大乱,心慌意乱的眼神左躲右闪。 在天香玩味地注视下,羞窘地满面通红的驸马爷默认了否定的答案,心不甘情不愿地屈服。 “何为两滴,公主给臣倒了满杯,臣如何分辨得清。” 瞧着她继续嘴硬地无谓挣扎,天香心满意足地轻笑一下,一手攀上她烧起霞色的脸颊,指腹轻抚着,另一手揽住她后颈,对那浅淡的红唇俯身相就。 “浅尝即止,就像这样。” 那抹花瓣般鲜艳的唇色愈来愈近,冯素贞阖上眼帘,须臾后只觉唇角被蜻蜓点水般的一触。 身随心动,她不由自主微微挺身相凑,行动却不及天香敏捷,意外地扑了个空,然后便听到耳畔响起一声轻笑。 “倘若如驸马期翼的这般,那是要饮个满杯了!” 冯素贞略感失望地缓缓睁开眼睛,原来,天香真的只是为她做个示范。 又听她紧接着摇头道,“不成、不成,谁知道你交杯的时候会不会反悔。” 冯素贞闻言眉心微蹙,自己答应的事又怎会如公主一般耍赖…… 不及她有所反应,天香莹白手指捻起冯素贞面前的酒盅,仰头一饮而尽,又顺着她惊疑的目光回手一掏,把自己那杯也喝了个干净。 “这……” 合卺酒就这么被她的淘气公主一口气全喝了?! 冯素贞兀自瞪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情绪变化在转瞬之间九转十八弯,不知该对天香摆出哪一副表情才好。 “迂腐,怎么喝不是喝!”天香意味深长地扬眉一笑。 未及思索她话里的含义,冯素贞霞色未褪的脸颊便被一双清凉的小手牢牢捧住,那对被酒水沾湿了的唇瓣不由分说地压了上来,将她心底的那抹失望之情碾碎在了凌乱的气息之中。 直到鲜红的口脂涂抹遍了两瓣清淡的薄唇,天香才渐渐松开双手,在她耳边低喃道,“如此,正是两滴。” “嗯……” 冯素贞红着脸轻轻颔首,依着天香的意思,这样就算喝完了合卺酒。 那下一步岂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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