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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噗——”瞧见她那可怜兮兮的委屈模样，天香忍不住破涕为笑。 自此，冯素贞不理世事，一心只顾修养生息，除了吃就是睡，药也不觉得苦了。 天香深感欣慰，见她一天好似一天，便在某一天日头高悬时，找出羽毛编就的轻飘飘的凫靥裘为冯素贞披上，体贴地牵着她的手在庭院里稍微舒展筋骨。 一剑飘红悄无声息地飞檐走壁而入，远远站着对天香欲言又止地点了点头。 天香为冯素贞掖了掖领口，“稍等片刻，本公主很快就回来。” “好。”冯素贞露出一个事不关己的淡漠微笑，她只是在天香离开前轻轻拖了一下她的手指，怀着浓浓的依恋之情，软语道，“快些回来。” 一剑飘红带来了一个确凿的消息，叛徒们最终择选的日子恰是她与冯素贞的婚期，毕竟那个时候防备最为松懈。 “大婚之日，血光之灾，大凶。” “剑哥哥，此言差矣，永泰太过素净，而血色对一场婚礼来说，正是恰如其分。” 一剑飘红作为天香与薛斐之间传递消息的信使，对两人的合作有机会一窥全貌，他困惑不解地问道，“既然叛乱无可避免，为什么还要驸马受刑？” 天香道，“剑哥哥可是忘了，我假意对冯素贞恼恨，曾与将领们一个个详谈，四成人都有除去冯素贞之意。而今，排除卧底的薛将军一系，仅有一成的将士参与反叛。镇压叛军定会造成军力受损，可比之早前，已是最好的结果。毕竟，本公主也并不指望所有人都能接受如今的局面。” 一剑飘红怔愣片刻，“所以，驸马受刑，令他们回心转意，反而是救了那三成将士的性命？” 天香笑着摇一摇头，“不，那时候四成叛军便可与归义军分庭抗礼，混战一处时，无论胜负如何，死伤的将远比四成多得多。” 一剑飘红终于恍然大悟，“如此，归义军自然再无法对大明辅以助力。” 天香嘻嘻一笑，用甘蔗一点他肩膀，夸赞道，“剑哥哥真了不起，你已经不是一个普通的剑客了。” 一剑飘红神情复杂地低下了头，他看清了自己与眼前这位顾盼生辉的女子之间巨大且不可跨越的鸿沟。 在那个夜晚，仅根据将领们的态度，这位帝女便已经定下了保住驸马性命，同时最大限度维护归义军团结的策略。 薛斐在校场的挺身相护，对公主隐含的怨恨，对驸马的觊觎之心，继而引发裂痕，再由他因爱而不得假作反叛，引蛇出洞以一网打尽。 这一切，不过是她铺垫的一步步棋而已，而李天渊也早已在她授意下，准备好了镇压叛军的利刃。 冯素贞也许知道，但大概率并不十分清楚，只是她明白，是时候放开手脚让天香自行其是了。 谁知道，冯素贞是不是以自己为饵，引着天香公主成为了那个她曾经认为最无趣、最不屑的那种人呢？ 而大婚那天的血色洗礼，也许早在天香预料之中，毕竟，薛将军是以情入局，怎么可能对这场婚礼无动于衷。 不多时，天香果然笑吟吟回到冯素贞身边，自她身后将之轻柔地拢住，在她耳畔呵出一团袅袅白雾。 “本公主这样抱着你，身上会疼吗？” 冯素贞伤在肩背和胸口，她将天香的手移到自己腰腹，羞红着耳朵柔声道，“公主可以用些力气。” 天香浅浅地收紧双臂，将下巴半悬着搁在她纤弱的肩头，悠悠叹了一口气，“快些好起来，本公主现在最担心的是，洞房花烛一时情浓，万一将你给揉碎了，流得到处是血……” “天香！” 又羞又惊的冯素贞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捏住天香的手不许她继续说话。 天香撅了撅嘴，心里不痛快，却对心上人体贴入微的很，“本公主闹着玩的，万事都等你伤好了再说。” 冯素贞心里一软，口中不应，但却暗暗下了决心，这一次，她定要给天香一个真正的洞房花烛夜。 ----
第155章 === 冯少卿与李兆廷被天香事先派兵保护了起来，二人对外面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每一次只要想出门，都会被侍卫强硬地拦回去。 于是，他们整日里琢磨着冯素贞的处境到底如何，心中难免惴惴不安。 冯素贞受刑前给二人留了一封信，无非写了几句自己身体无碍，请他们悉听天香安排云云。 冯少卿知道女儿一向报喜不报忧，心底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每日在莫名惶恐中暗暗垂泪。 李兆廷则时常被侍卫从大门架回来，他一边挣扎一边大骂归义军软禁钦差大臣，要冯素贞赶紧出来给他赔礼道歉。 天香为了稳住局面日夜奔忙，身心俱疲，直到冯素贞在她悉心照料下被惊吓而醒，她才想起来还有两个被限制了自由行动的人在惊惶中度日如年。 大婚前的某一日，天香携带冯素贞的亲笔信特意造访了二人。 “冯老爹，都说了没事，本公主与冯素贞的婚礼如期举行，你现在可以放心了吧。”天香啃着甘蔗，神态轻松自如，仿佛是在谈一件稀松平常的男婚女嫁。 冯少卿看完女儿的信，与李兆廷对视一眼，都觉此事非比寻常，生死一线的事怎会转折得如此之快。 “那、没人……反对？”冯少卿抖着胡子期期艾艾问。 天香斜睨了他一眼，冷笑道，“本宫看哪个妖怪敢？王母娘娘不发威，都当我是病猫！” 冯少卿一脸疑惑，李兆廷却记得当年天香公主在接仙台上的扮相，便清了清嗓，低声问道，“冯兄已安排妥当？” “哼，用得着她？”天香冷嗤一声，恶狠狠咬了口甘蔗，嘟嘟囔囔道，“派个托塔天王随随便便便可将那些宵小一举镇压！” “哦……？”二人听得一头雾水。 “夫事以密成，语以泄败。”见两人满脸好奇，天香摇头晃脑地背起了《韩非子》，起身掸了掸衣袍溜溜达达地向外走去，“反正，你们见礼时端坐台上，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都不要害怕、不要乱跑。” “哦……”二人面面相觑。 大婚当日，杏儿为冯素贞跑前跑后，忙得脚不沾地。 “杏儿，你不在公主身边，她……” “我的驸马爷，就你这身子骨，梳个头换个衣都疼得龇牙咧嘴，没个体己人怎么行，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你就不能老老实实做个安安静静的天下第一美女？” 被杏儿伶牙俐齿这么一堵，冯素贞无话可说，只得随她去了。 易佰发进来为她如常换药，冰凉的指腹沾着金疮药膏抹过冯素贞肩后的累累伤痕，又凉又痛，激得她不由地瑟缩一下。 “冯先生，你的伤还未愈合，恐怕……” 一颗心猛地一悬，冯素贞唯恐他说出须与天香分榻而眠的话。 易佰发顿了顿，“在伤好前不能束身作男子装扮了。” 原来只是如此。 冯素贞大大松了一口气，微微侧头回眸一笑，“素贞何须再以假面示人，今日我便是堂堂正正以冯素贞之名迎娶公主，又何必遮掩女子之身，而今遗憾的唯在于，只有一套凤冠霞帔。” 被她如释重负的明媚笑容晃了眼，易佰发有一瞬失神，涂抹药膏的手指也停驻了—— 冯素贞果真是极美的，天下第一美女不负盛名，与乔装改扮的冯绍民迥然不同，少了许多刻意的模仿与作势。 若是自己也如她一般褪下伪装，那将会是什么一副模样呢？ 换好药，留他自己一人沉思发怔，杏儿为冯素贞绾好青丝，穿上暗云纹圆领蟒袍喜服，戴上弁帽，两侧插好雁翎。 最后，还不忘在她纱帽上斜斜簪上一团鲜艳欲滴的梅花簇。 “驸马，你可真美。”杏儿由衷得夸赞。 那是不着粉黛，未经雕琢，如出水淡荷般清雅，却在大红婚服映衬下的浓墨重彩之美。 “真可谓，人面梅花相映红。” 冯素贞被她即兴篡改的诗词逗得抿唇一笑，“时辰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大明皇帝赐予的大婚礼服，里里外外以金银丝线滚边嵌绣，于冯素贞纤瘦虚弱的身体而言实属沉重的负担，可她精神奕奕，清亮的眼眸熠熠生辉，步子迈得轻盈而稳健。 杏儿抱着根甘蔗，在她身后一路小跑地紧赶慢赶，难道这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冯少卿与李兆廷在侍卫保护下已坐在堂上，自洞开的中门望去，长阶尽头，俏立着那个他们牵肠挂肚许久的女子，她一袭红衣，头戴簪花，远远看过去便觉此人意气风发、容姿卓绝。 她的确安然无恙。 “素儿！”冯少卿泪眼汪汪。 素贞…… 李兆廷望着那身大明驸马的华丽婚服，往昔情景浮上心头，不禁感慨万千，曾经她是千般不愿、百般难堪地做了天香的驸马，如今，为了同样的事，却是不假思索地情愿奉上性命。 一如，当年。 他忽地落了泪，错过了，果真不再…… 有职级的将领和文官，都受邀出席了婚典。 冯素贞一手负于身后，昂首肃立间，挺拔婉约的身姿展露无遗。 她泰然自若地站在众人视线的焦点中，不在乎每个人心中所想到底是祝福，或者怨咒。 冯素贞在冬日凌冽的清风中保持着神思清明，直到天香低着头款款迈出花轿。 喜娘掀开轿帘，只见天香以扇遮面，露出两弯青翠如远山的黛眉，以及一双似嗔非嗔的含情目。 被新嫁娘的美貌惊得才思凝滞，冯素贞立在原处好半天不言不语。 天香在团扇后弯了弯唇，忍不住轻嗔薄怒道，“呆子，还不快过来。” 冯素贞被急得满头大汗的杏儿在后面一推，上前几步下意识地牵了天香的手，将她扶出轿外时，犹自喃喃道，“莫将画扇出帷来，遮掩春山滞上才。” 对她的反应心满意足，又被她夸得心花怒放，天香微微扬起那张宜嗔宜喜的小脸儿，骄傲道，“哼，只怪你自己没见过世面。” 冯素贞之前确实没什么机会欣赏天香大婚时的妆容，但这怪得着她吗？ 还不是公主嘴里不停地念着剑哥哥、张绍民，一个劲儿地赶她走，最后竟然喝了个酩酊大醉，毫无形象可言。 此时此刻的新郎官，心中难免酸涩，略有不甘地道，“公主，你这么美的样子，应是只给我看的。” 一支小箭带着闪亮的焰火射中了天香的心房，她无限感慨，冯素贞可真是个教人悸动不已的小心眼！ 天香捏了捏她的指尖，对她眨了眨灵动的大眼睛，回道，“驸马，你这么美，怎么能只便宜了旁人呢。” 冯素贞自是美到骨子里的，天香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鬓角的点点红梅将她的思绪带回了皇陵里的那片梅林，以及那一段无忧无虑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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