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扬着脸儿得意洋洋,小脚丫还情不自禁地抖起来。 “哼,本公主自然比你了解皇帝老兄的为人,他哪里有那么多弯弯绕的心思。” 再说,她早就想得通透,银子是给了大明用于发放军饷,就算冯少卿没能被放行,也不算打了水漂喂了狗。 自古忠孝两难全的古训从始至终无法慰籍冯素贞。 孤身一人的老父亲是她最深切的牵挂,为了停战止纷的政治目的无法尽孝膝前,还不得不将老父亲置于质人的危险处境中,刻入骨髓的愧疚之情难免会在夜深人静时撕扯着她的心。 “公主恩情似海,臣无以为报……” 眼看着冯素贞竟撩袍欲跪,天香急忙抬脚抵在她肩头,将她用力推回坐席,又扬了扬手里的甘蔗作势要打,却最终停留在她精致的下颌处。 “姓冯的,别逼本公主揍你。说什么无以为报?以身相许不就行了嘛。毕竟,想要占有你这天下第一美女的可不止我一个。” 天香对她迂腐见外的举动极为恼火,但依旧按捺下怒气,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挑眉调笑间像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情场浪子。 冯素贞脸一红,她想起李天渊身旁站着的另外一人。 天香却并未注意到冯素贞欲言又止的迟疑之色。 此刻她正郁郁不乐,只觉自己举手之劳,冯素贞竟以如此大礼相谢,潜意识里便是并未将自己与冯少卿等同视之为她不分亲疏、无论彼此的家人。 冯素贞为大明是受了委屈的,在一众部下里,真正理解她苦衷的能有几人?甚至,有人认为冯绍民一朝得志便贪图女色、甘居人下,深陷于大明长公主的温柔乡里不可自拔。 天香哪里舍得生她的气,可架不住这姓冯的实在不开眼,非要硬着头皮在她的禁区横行无忌。 对冯素贞而言,天香予她的恩情,又岂仅是冯少卿一事。 只见她肃容应道,“公主的大恩大德,臣铭记于心,莫说以身相许,便教臣肝脑涂地亦在所不辞。” 天香恶狠狠咬下一口甘蔗,额上的青筋开始突突突地起跳。 又听她垂首低语道,“臣看到李兆廷也在等候之列,应是皇上赐婚的钦差……” “什么!乌鸦嘴?!咳咳……” 听闻皇帝老兄委派的特使是李兆廷,天香简直如遭五雷轰顶,险些被一口甘蔗渣噎到喘不过气来。 冯素贞忙揽过天香为她抚背顺气。 稍缓过来一口气,天香便咬牙怒道,“故意的,皇帝老兄肯定是故意令本宫难堪!” “公主与臣之事,皇上的难堪岂非更甚?”冯素贞轻抚着天香的背脊,温柔地劝慰着她。 若是将心比心,想通了,天香也许能理解皇帝此番做派,可哪有人初遇此事时竟能如此淡漠平静的? 天香依偎在冯素贞怀里,抬头望进她毫无波澜的眼眸中,刹那间如梦初醒。 “你早知道的对不对?” 冯素贞微微颔首。 可她却瞒着自己……路途月余之久,冯素贞竟始终对此缄口不言,存心隐瞒怎可被轻易原谅。 不会再欺骗自己的承诺,岂非一句虚言。 无法遏制的怒意席卷而来,天香努力维持的理智须臾间被燃烧殆尽。 冯素贞手掌一翻,接下当面袭来的甘蔗。 “臣是为公主着想,知道了也改变不了皇上的旨意,何必让公主平添烦……” “强词夺理!” 天香出手不留情面,打断她柔声细语下的“歪理邪说”。 凤辇四方封闭,除了唯一出口,冯素贞退无可退,逃无可逃。她与天香感情甚笃,又怎能在李兆廷等人的众目睽睽之下奔逃而出,令公主殿下颜面无存。 更何况,她此刻对天香唯有感激与愧疚之情,于是,便心甘情愿地,一一承受了天香的愤怒。 鸾铃一声清脆地轻鸣,凤辇渐行渐慢,天香怒火一时难消,冯素贞内心焦灼不已。 “公主,恕臣得罪。” 话音未落,天香便在措手不及之间被她点穴定了身。 “你!大骗子!”天香瞪着眼睛怒斥。 冯素贞见天香气得头发都竖了起来,竟觉得她可爱至极,又好笑至极,凑上前去轻轻抚平她冲冠怒发,弯了眉眼浅笑道,“公主,即便此刻笑不出来,也不能这副夜叉模样见人呀。” 夜叉?! 天香险些被她噎得背过气去,以前怎么不知道冯素贞火上浇油的功夫如此了得? 激愤之下的公主殿下咬牙切齿、横眉立目—— “那本宫就教他们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夜叉!” ----
第143章 === 长公主的凤辇于城门前徐徐停下,李天渊整了整衣甲,气宇轩昂地迈步向前,行至公主车架前不远处,正准备躬身行礼恭迎大驾,却听鸾架内传出天香公主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 “姓冯的,你敢?!哈哈哈……” “等一下!别别别!你放开我!哈哈哈哈……” 听到天香公主与冯先生此时兴致正高,李天渊怎敢贸然行动,唯恐不小心唐突了这对旁若无人的亲密眷侣。 “住手!哈哈哈……你等着!本公主定饶不了你!哈哈哈……” “哎呦!不行了,不行了,饶了我吧,哈哈哈……” 李天渊垂手肃立不敢发一声,心下却啧啧称奇——冯先生平日里看着端方持重,私下竟能将刁蛮霸道的长公主殿下随意掌控于鼓掌之中。 冯素贞的形象在吃惯了天香苦头的李天渊心中愈发高大起来。 他哪里能想象到,在垂落的帷幔后、昏暗逼仄的阴影下是何种情景。 天香整个儿的窝在角落里,一只玲珑的纤足赤-裸着置于冯素贞膝上,此时正被她捏在两手指间,在脚底涌泉穴上轻柔地按压。 如同一只无辜的待宰羔羊,天香被点了穴动弹不得,只能一边对始作俑者怒目而视,一边控制不住地放声大笑。 “姓冯的,看本公主以后怎么收拾你!哈哈哈……” “公主,请恕臣不敬之罪。”冯素贞低沉喑哑的嗓音被连绵不绝的笑声掩盖,她表面态度看似谦恭,手指间坚决的动作却是毫不留情。 她心底轻叹一声,因无论如何不愿让李兆廷有机会起那见缝插针之心,更不愿老父亲无谓地担忧自己的婚后幸福,被逼无奈剑走偏锋不得不如此。 “现在放手便恕你无罪!哈哈哈……讨厌鬼!欺负人……” 天香一时哀声求饶一时又厉色威胁,冯素贞拿不准她到底态度几何,柔声探问道,“公主胸中块垒可有稍解?” “解了解了!哈哈哈!呜……”天香忙不迭的服软,心里却又委屈极了,泪水瞬间漫上长睫自眼角缓缓滑落。 冯素贞忙松解力度转而以指腹轻抚她足踝,面带不忍地自责道,“接旨后公主要如何罚臣,臣都甘愿。” 痒意并无停歇,只是换了一种方式,自脚心蔓延至小腹,天香不仅笑得腰酸背痛脸抽筋,现下不合时宜的情动连四肢百骸都一并软了。 可她气势不输半分,红着眼噙着泪,咬牙警告道,“那便做好准备,本宫今晚定要罚你到求饶不可!” 听懂了她言下之意,霞色迅速攀上冯素贞的脸颊,好在天香正自泪眼模糊,没功夫就此大作文章嘲笑于她。 冯素贞为天香系上纯白的暗纹锦袜,穿上厚重的翻毛皮靴,又把她自眼角滑落的泪水拭去,才将她紧拥在怀里解了穴。 “臣恳请公主手下留情。”冯素贞满怀歉意地吻了吻天香湿漉漉的眼睛,在她耳畔轻声细语。 哼,做完了错事才想起来求饶,晚了! 浑身酸软无力的天香奋力挣扎出她的臂弯,又不敢过份猖狂,只得给彼此留三分余地,嗔视道,“看你表现吧。” 冯素贞浅笑着为天香整理好略显散乱的发髻,将铺在身下的狐裘给她穿戴好。 水盈盈的眼眸显得天香的气质又灵动又清澈,冯素贞指尖划过她眉眼,情不自禁赞叹道,“臣的公主好像狐仙一样。” “哼,是王母娘娘才对!管你什么仙女,都归本宫管!”天香狠狠白她一眼,别以为说点甜言蜜语就能逃过惩罚。 想起在接仙台上,被她嘲为猪脑子的王母娘娘,冯素贞低头忍俊不禁。 李兆廷抻着脖子等了半天,看到的便是抿嘴笑着的冯素贞掀帘跳下车架,回身将跟随其后的天香公主扶下凤辇,顺势又将她紧紧拥在怀里的场景。 凛冬寒风如刀似剑,天香呼吸一窒,不自觉地将自己埋进冯素贞的肩窝,更兼腰酸腿软整个重心都偏移在她身上,在旁人眼中便是公主殿下对冯先生全身心的依恋之态。 冯素贞为天香掖了掖领口,面对着心上人,她笑容似水温柔,眸中爱意潺潺,天香则扬眉回以粲然一笑。 两人深情不经意间自然流露,羡煞一众人等。 与李天渊见过礼后,一对璧人十指相扣向众人走来,李兆廷用力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对上了那双也曾为他伤心难过以致梨花带雨的澄澈眼眸。 他错开视线,向冯素贞身旁的人躬身长揖,“臣参见长公主殿下。” “免礼。”天香刚刚受了冯素贞的治,肚子里气还没消,把面前一身绯红锦服的青年男子上下打量一番。 正二品的左都御史,执掌都察院的首席御史,真可谓平步青云。 天香冷笑着讽道,“看来李大人还真是得宠,短短几年青云直上,当朝丞相见了你也得礼让三分,可见当年离开安定的抉择多么正确。” 李兆廷的脸色霎时苍白如纸。 离开安定便是离开冯素贞,那时候她伤重未愈,御医携圣旨而来,一纸调令将他召回京师,即刻启程。 皇上为何恰逢软禁天香之时将他调回? 李兆廷再如何糊涂也早已想明白其中关节,天香不喜他流连在冯素贞身边,知道他好不容易等到皇上下诏,不会甘心错失良机,便顺手将他的官职一并与皇帝老兄做了交易。 可明明是冯素贞移情别恋在先,自己为前程着想,作何选择又与她何干?李兆廷转念一想,便觉天香公主好生无理。 “李大人,别来无恙。”冯素贞拱了拱手,笑得客气而疏离。 用尽全身力气调动僵硬的唇角,李兆廷努力保持着微笑,心下却一片冰凉,她连兆廷兄这样的称谓也舍弃了。 “冯兄,一别经年,恍如隔世,久违!” 人心中沧海桑田的变化无须太久,李兆廷不知何时已变得无足轻重,冯素贞对他报以温和的一笑,旋即转向冯少卿,压抑着情感低唤了一声,“爹!” “素……绍民!”冯少卿老泪纵横,死死握着女儿的手,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父女二人心意相通,执手泪眼凝噎,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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