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合上空行李箱,拉上空旅行包的拉链,才听母亲说:“雅雅,妈妈有件事想和你当面商量。” “什么事?”尹雅问。 “你介意妈妈……给你找个新爸爸吗?”母亲低声问。 尹雅万万没想到是这种事,猝不及防,当即呆住。 “妈妈知道,当年那件事对你的伤害很大。”母亲小心翼翼地说,“你爸没了以后,妈妈也有很长一段时间走不出来,也不敢再去和男人交往。但是……” “但是您现在觉得自己遇到了真爱。”尹雅很快冷静下来,看着她平静地问,“是这样吗?” 不等母亲开口,她继续说:“这一次您调查清楚了吗?对方是不是男同?要不要孩子?是真心打算跟您一起搭伙过日子,互相照顾,还是有别的想法?” “妈妈都查过了。”母亲被她看得低下头,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但如果你不想要,妈妈就不跨出那一步。” “您要是觉得寂寞,毕业以后,我可以考个离家近点的学校当老师,或者在家写小说赚钱,我能陪您。”尹雅沉声说,“那时候,您被‘真爱’骗得还不够狠吗?” 见母亲选择沉默,她暗叹一声,鼓起勇气,狠下心提高了声音:“您每次都问我想不想要,但其实每次都是已经有明确想法了,才来找我走形式一样问一声!” 放在以前,她从来不敢这么跟母亲说话。 温顺,乖巧。在当年那件事结束后,这些性格几乎刻进了她的骨子里,比起反抗,她更习惯逆来顺受。 显然母亲也没料到她的排斥态度会这么强烈,一时哑口无言,最后匆匆丢下一句“妈妈会好好考虑”,带着空行李箱和旅行包,逃也似的快步离开了。 尹雅一路把她送到了小区门口,目送她走进地铁站里,这才拖着疲倦的身躯往家走。 她刚走到没人经过的小路,鼻子里忽然钻入一股薄荷淡香。 下一秒,眼前的场景骤变,不用想,她也知道是沧澜烟瞬移把自己带回了家。 “外面很冷,为何穿着睡衣就出门?”沧澜烟垂眸问她,顺手为她梳了梳被寒风吹乱的头发,“不怕着凉痛经么?” 尹雅怔怔地看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眸,不知道为什么,刚才毫无着落点的情绪一下子崩塌,等她回过神时,整个人已经扑进了沧澜烟的怀中,眼泪也夺眶而出。
第48章 尹雅从来没有想过, 自己最难受的时候,能够像现在这样,让她毫无负担地去拥抱的人, 竟然是她笔下的一个角色。 她哭得说不出话来, 没有听到沧澜烟的追问, 只觉一双胳膊将自己轻轻圈住。 新鲜的薄荷香味在鼻尖萦绕, 令她为家事难受的同时,又克制不住地想要感激面前这个妖精。 也不知拥抱持续了多久,她才听见沧澜烟在耳畔轻声说:“去洗一下脸吧。” 尹雅哽咽着应了声, 摘下眼镜, 去卫生间洗完脸和被泪水沾湿的镜片, 出来之后直接走进卧室, 把给沧澜烟用的被褥枕头一一拿出来,再将堆在下铺应付母亲的抱枕放回衣柜。 沧澜烟站在她身后不远处,手指轻勾,被尹雅放在衣兜里的粉色水母就落回了她手中, 化为灵力消散, 下一瞬, 更多的灵力凝聚成水母形状,凝出了一个巴掌大的蓝色水母。 尹雅刚收拾完床铺,转身就看到她托着这只水母,递给自己。 “也是灵力造物。”沧澜烟轻声说, “尽情揉捏吧。” 于是尹雅就接了过来, 坐在床榻上, 心不在焉地挼起软乎乎的水母。 沧澜烟在她身旁坐下, 边观察她的神情,边打开手机的搜索引擎, 不太确定地敲出两个字——男童。 她当然什么也没搜到。但想到神明说到这个词时,表情称得上是咬牙切齿,她只是犹豫了一秒,就把输入法自己跳出来的“男同”打在搜索框里。 随后显示出来的页面介绍,令她瞬间皱紧了眉,浏览一遍后,她眼中却流露出困惑之色。 人族分明存在且承认同性相恋,为何“男同”反而会让尹雅对其如此排斥? “沧澜烟。”尹雅忽然开口,“刚才发生的那些事,你是不是都无法理解?” “的确。”沧澜烟心想。 母女二人不管是态度转变,还是话题转变,都让她琢磨不透。 就像她无法理解,为什么神明笔下的主角,会为了无聊透顶的问题大吵一架。 她本想像往常一样,淡淡地如实说明,随后等神明的解释。 然而瞥见神明黯淡的目光时,才到嘴边的话不知何故,也来了一个她无法理解的转变:“我希望可以尽快理解。” “但是,这些关于血缘羁绊的事,远远要比七情六欲更难解释。”尹雅捋着水母的触须,轻声说,“我一直不想告诉你,也是考虑到你不能理解。” “我知道。”沧澜烟点头,“你不久前才说过。” 她说完,见尹雅又咬紧了唇,顺势关上手机屏幕,不紧不慢地补充了一句:“如果你愿意说,我尽量尝试理解。” 闻言,尹雅揪着水母伞面的手指稍微放松了一点。 “其实你说得对。”沉默一阵后,她低着头说,“我并不是不喜欢同性,而是一直都不敢喜欢。” 沧澜烟没有接话,安静地聆听着。 “从我记事起,我的父母就很恩爱。我偶尔跟着他们外出,去参加酒席或者聚会的时候,也总是听他们的同僚夸他们是‘模范夫妻’。”尹雅回忆道,“所谓的‘模范夫妻’,就是说一对结为夫妻的男女能够和睦相处,不争吵、不猜疑,互相包容,互相体谅,关系也亲密无间。” 她顿了顿,“总之,在外人看来,他们的感情是非常圆满的,实际上,在那之前确实也是如此。我小的时候,一直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父母都很疼爱我,而且,我几乎没有关于他们争吵的记忆。但是后来……” 想起不堪的往事,她不自觉地捏紧了手里的水母,浑身如同筛糠一样颤抖。 她这辈子都忘不了那些天的争执声。 地上沾着血迹的花瓶碎片,撕扯破碎的床单。 丧失理智、根本听不进她半句话的那对男女。 以及……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哭叫声,被重重摔在地上的那只暗沉沉的小盒子。 噩梦般的回忆刚在脑中闪现,她忽觉后颈一凉,熟悉又安心的气息迅速凑近。 ——沧澜烟将她隔着衣服抱住。 “……虽然是‘自我’驱使着我这样做,但我此时也莫名想要拥抱你。” 温和的声音带着歉意,在她耳畔落下,“我应当这样做么?” “你可以这样做。”尹雅喃喃,“我也……希望你在这个时候抱抱我。” 她们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沉默,最终还是尹雅先开口:“对不起啊,我果然还是没法说出来。” “那就不说了。”沧澜烟抚了抚她的头发,“想些高兴的事情。” “我要怎么想高兴的事情啊!”尹雅哭丧着脸看向她,“我现在满脑子都是刚才和妈妈吵架了,还有以前的那些事……” “问问岑想?”沧澜烟截住话。 她一提,尹雅才想起自己忘记给发小报平安了。原本她想的是母亲离开之后,如果沧澜烟的事儿没暴露,就给岑想发个消息或者打个电话。 “你说得对。”尹雅回应完,忙拿出手机给岑想发消息。 然而只打了两个字,感受到沧澜烟的目光,她瞬间就不好意思找岑想倒苦水了。 沧澜烟……还抱着她呢。 沧澜烟可以不明白、不介意,但她要是真的坦然靠在沧澜烟怀里给别人诉苦,实在是说不过去了。 于是她只发了“危机解除”,就把灭屏的手机揣进衣兜,继续挼起水母。 “你很喜欢水母吗?”她故作轻松地问沧澜烟。 大概是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起这个,沧澜烟微微一怔,随后肯定地点了点头。 “深海的水母十分柔软,颜色漂亮,像图鉴里陆地上的花。”她回忆道,“脾气也很好,愿意听我说很多话,喂些鱼虾便愿意常来。” 尹雅马上就想到她被变相软禁在深海三百年,心里刚生出愧疚,就听沧澜烟说:“未剥离七情六欲时,我便想过,待我熟习变化之术后,定要变成一只水母,与它们一起离开深海。” “所以,被你剥离的七情六欲,最后就变成了水母的形状吗?”尹雅下意识问。 “那是我当时所能想到最适合它们的模样。”沧澜烟说话时,细长的指甲在尹雅手里的蓝色水母上轻轻一划,“然而水母这一容器太过脆弱,剥离之后,我便将它们藏于体内,从不示人,以免它们遭到破坏。” 尹雅一愣,尴尬地接过话:“我以为你是因为不在乎七情六欲,才把它们随随便便放到一个弱小的容器里。” “事到如今,当年究竟在不在乎,我已不得而知了。”沧澜烟却说,“更何况,它们和我一样,亦是不老不死,我并不担心它们会被抹消,只是不想再看到水母破碎的样子。” 尹雅理解地点了点头。 不管是在她的设定里,还是在现实里,水母的寿命都很短暂,想必沧澜烟应该见过无数次水母的死亡。 对于沧澜烟而言,水母不仅仅是一朵花、一条金鱼那样简单的观赏品,而是三百年间唯一的陪伴者,更是唯一能倾听她心声的同伴。 “你似乎也很喜欢水母。”沧澜烟说,“我本以为你怕极了它们。” “有毒的水母我当然会怕啊!”尹雅无奈地说,“人族很脆弱,中了剧毒会死掉的。但当我知道你的水母没有毒的时候,我就一点也不怕它们了。” 说话时,她顺手捏起水母的两根触须,让它们慢吞吞地缠上自己的手指。 沧澜烟见状,双手不知掐了个什么法诀,掌心涌出大量的实质化灵力,随着上升自行化为一缕缕流光,在房间里缓缓游动。 “你……这是在幻化水母群吗?”看着一缕缕流光正在变形,尹雅好奇地问。 “我很喜欢看它们聚在一起的样子。”沧澜烟手指微动,边指挥着灵力水母们,边问她,“喜欢什么颜色?” “蓝色。”尹雅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她想起自己不久前才看过的科普视频,蓝色的发光水母群在深蓝色海水中聚集起来的场景,就如梦一样唯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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