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弦望问:“铜鼓要敲几下雾蜃会开?” “七下,雾蜃从开到关,只有七下,每隔约四十秒会敲一下。” 这是龙黎在雾林中唯一捕捉到的一次雾蜃启闭的过程。 “没时间了。”顾弦望皮肤发冷,连肩上的痛感都淡了,也顾不得探究为何铜鼓会在这时敲响,“我们快走。” 叶蝉也很急,但真不是她不走,“鸟爷不动啊!” 不动? 顾弦望长了个心眼,凝目先扫树冠,但雾气中并未见先前那些竹节般的怪物,她这一停,龙黎也回过身,刹那间背后传来道破风之声,那声音极其细微,好在是她提前警觉,当下侧身,猛地伸臂—— 几乎是同时,龙黎也伸出手,两人一前一后拽住了猝发而来的长绳,不、这滑腻腻的手感,不是绳子,顾弦望偏目一瞧,头皮都麻了,只见她拳缝里露出来一截粉色又布满疙瘩的舌头,舌头的前段还握在龙黎手里。 她低骂一声,恶心得不行,但又怕自己松手,这舌头会贸然再攻击龙黎,顺着那方向看去,她眉心越皱越紧,随着一道冷风吹拂,隐在雾气里的影子终于清晰了些,只见一只和金乌差不多大小的**趴在地上,它四肢很短,又长着条尾巴,皮肤发紫,看模样就像是一条有毒的娃娃鱼。 “龙黎松手,这东西好像有毒。” 她向后一退,才发现龙黎不是不松手,而是她手里这段舌头更特么恶心,前端凸起个肉锤,竟还是一张小嘴,上下生着密匝匝的利齿,但凡叨住人就得啃下一块指节大小的肉去,这玩意缠着她的手腕,一个劲的试图从她指间滑挣出来。 第二声铜鼓又一次震响。 顾弦望一咬牙,拔出臂间匕首,不等龙黎阻止,手臂一挥便将那长舌割断。 这一下,后面金乌突然伸长脖子啾啾啾急促地叫了几声,这声音叫得顾弦望心里无端发毛,便见龙黎手里的那段舌头并没有颓败,反而和蛇一样窜动起来,眨眼功夫,断口处竟又生出一颗张嘴的肉锤,张开牙便想扑向她。 龙黎一把抓住那新头,狠狠将这东西摔在地上,靴底使劲跺下去,接着便用杀虫剂好一个喷。 回头看,那娃娃鱼似的**不但不跑,而且还臌胀起来,好像示威。 龙黎急促道:“这是玉箫地蟾的根,是它还未成熟的本体。快走,别和它缠斗。” 杨白白骂了声,从边上抄起一根烂木棍,猛冲过来闰土刺猹似的刺出一击,当下这烂木棍就给地蟾的新舌缠了个结实,转眼就给绞成些木渣子。 就趁这个当口,他囫囵罩着几个人,大喊:“快跑起来,这东西不仅是有毒!” 根本管不得身后了,叶蝉一把抱起金乌往天上一抛,撒丫子就往前蹿,一边蹿一边喊:“鸟爷,你支棱起来啊,怕什么破**,还有咱们给你撑腰呐!” 可能是这一抛起了效,金乌不再炸毛,扑扇翅膀开始在林间疾飞,别看杨白白穿着人字拖,跑起来和跨栏运动员没什么区别,他在前面跑,口里吹着猿哨,边上黑猩猩就一路攀枝跃树地跟随。 顾弦望推着龙黎,自己非要殿后,这人只要去过一次鬼屋就知道了,在这种环境里走在最后简直就是心理性的凌迟,她忍不住回头觑看,远远只见那地蟾在雾气里好似越鼓越大,和个气球一般,紫皮涨薄,甚至能看清它没进化完全的鱼鳃,这时候它两腮飞快地抖动,发出那种咯咯咯的声音。 她手心一热,回神发现是龙黎回头攥住了她的手,“别看了,快走。” 龙黎的手指发凉,但掌心还余一丝热度,随着第三声铜鼓敲响,她握得更紧了些。 恍惚中,顾弦望听着身后不远传来大片嗡嗡声,这声音实在太大了,让人完全无法忽视,这一侧目才惊觉,刚才地蟾多半是在召唤先前栖息地里的小咬,这玩意不愧是天材之一,竟还能自己豢养打手。 眼看小咬群汹汹而来,龙黎突然转身,喝了句:“捂住口鼻!”对着身后喷完了剩下小半罐杀虫剂。 可眼下地势开阔,又到了开雾蜃的时间,风速匆急,那杀虫剂只片刻起效,很快就被吹得四散,原本攀在树上的黑猩猩忽然跳下来,手上抓着一把阔叶树枝,照着小咬群扑打起来。 这怎么能管用? 顾弦望忙喊:“杨白白,快让它走,它根本对付不了小咬。” 杨白白压根没注意到这黑猩猩跑到后面去了,忙吹猿哨,吹了两三下,它还是在后面打,因为一身黑毛根本看不清身上被多少小咬给糊上了,这下他才反应过来,“它是想让我们带它出去!” 顾弦望一咬牙,突然从衣服里将不死鳌拿了出来,当下侧过胳膊,照着自己的肩伤狠狠挤压,还未愈合的裂口中渗出几缕鲜血,一滴滴地落在不死鳌身上。 凡天材地宝欲使之认主,必以其主鲜血饲喂之。 这是她在那本《天地孚宝录》里看来的,也是从这里面学到了不死鳌的真正用法。 “震。”她心念。 随即那不死鳌便在墨玉盘中旋转起来,它玉口张合,好似在鸣叫,但人耳并不能听见这个频段的声音,先前她一直不肯用,就是觉得自己时日无多,不愿污了不死鳌,末了还能再交还给师父,现在也顾不得许多了,趁着小咬群被天材地宝两端斗法的高音给扰乱了,顾弦望迅速冲过去,拽着黑猩猩就跑。 黑猩猩并不擅长跑步,但它手臂好似被咬得不轻,龙黎正想回头去帮忙,杨白白却已经减速下来,他腰一弯,催她们:“跟着金乌,应该马上到出口了,我来背它,不用管我们。” 话音刚落,第四声铜鼓震响,顾弦望皱着眉,倏然瞧见前方的树影里透出一丝光亮,那光亮越来越大,好似刺破了浓雾,她心中大喜,不由紧握住龙黎的手,几人没命地狂奔,终于呼的一声在薄雾尽头刺破了层层水汽的封锁。 再睁眼,竟又回到了那条山路上,天还是黑的,她们的车就悬停在不远处。 第95章 虚假 浓雾急退, 眼见晨曦自山的彼端升起微芒,几人也不敢稍停,一鼓作气将吉普拱回了车道上, 打着火掉头就跑。 顾弦望一面开车一面死盯着车载导航, 导航地图开始还是一片加载失败的白板,很快随着车辆远离那片树林, 地图信息重新显示,目标点仍旧设置在金钩镇,而非回马岭,中控台的时间显示现在正是清晨的四点四十七分,距离他们下车,约莫只过去一个小时不到。 看来阴涡里的时间的确是混乱的, 就体感而言, 他们在雾林起码待了大半夜。 “后备箱里有医疗包, 你们先看看自己身上的伤情况怎么样了,前面马上就到加油站了,我们在那里休整安全一些。” 牧马人内部的乘坐空间其实不大, 叶蝉把副驾让给了龙黎, 现在和杨白白俩人加上肥鸟挤在后排,难免有些挤挨, 而且又看之前废了老大功夫救出来的黑猩猩一出林子头也不回就跳进另一侧山岭跑了,心想这厮流血流汗白干一趟好像也挺倒霉。 那家伙习惯蜷坐, 就是在车上也喜欢抱腿窝着, 他也不知是睡了还是怎么, 手是垂的, 人和脱力了似的,观察没一会儿, 叶蝉感觉手臂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滴滴答答一直淌下来,她艰难地低头从缝隙里看,蓦地发现那好像是血。 “欸,你哪里受伤了?”她怼了怼杨白白的手。 他头也没抬,哑声嘟哝:“没事,管好你自己吧。” 车厢里极为安静,血腥味尤其浓郁,顾弦望开到一半,不得不开窗通风,那黑膜降下来,视线倏然通透,两侧山色浓淡,清新宜人,她瞥了眼副驾上也在阖目休息的冰人,见她的长睫在天光中微微颤动,融化了也似。 是睡着了么? 莫名的,她将车速也降下些许,尽量开得稳当,这一夜看似短暂,时间却又真实地叠加在了每个人身上,顾弦望稍稍回神,也惊觉自己疲乏得厉害,不知到底是方才令不死鳌认主,还是精神紧绷太过。 她身体很累,但脑子却停不下来,不由在思索,这阴涡出现在这里,会是巧合么? 不多时,山道熟悉的警示牌再度出现在侧面,加油站到了。 顾弦望愣了愣,方向盘轻转,向内一溜,贴着道旁停了下来,眼看着天光底下早就碎了灯管的广告板,耷拉在地上的锈油泵,还有紧锁玻璃门,她捏了两下眉心,恍惚自疑,这是她昨晚加油的地方么? 叶蝉勉强睁着一只眼往外瞥,也有些愣,“怎么…是开错了吗?” 不可能是开错了,导航的标点一致,加油站的布局也一致,顾弦望还没糊涂到转眼就忘,她甚至能记得自己是站在哪个位置看着油枪满跳,然后和带着红色棒球帽的微胖小哥说’加到整数吧‘,她还记得这里的缴费柜台很特殊,摆放的不是常见的烟草和提神饮料,反而放了很多糖果和零食。 这些画面太细致了,不可能是她凭空想象出来的。 油箱、对,油箱就是证据,但再一瞧,油箱的指针正徘徊在最后一格与倒数第二个的中线上,岌岌可危。 这下她彻底迷惑了,从这里到回马岭,即便是来回十趟也不可能烧掉几乎整箱油,从加油到现在只过去了两个多小时,油箱指针却又回到了最初的地方,难道昨夜里真的只是被那雾蜃迷了眼,所有人共发了场癔症么? 察觉到车停,龙黎缓缓睁眼,扫了眼周遭,“怎么了?” 顾弦望脸色僵白:“没事…先下车吧,我去拿医疗包。” 她匆匆下车,引得龙黎回身去瞧,叶蝉说:“这里不对劲啊,昨晚我们来的时候分明是个正常的加油站,我们还加过油的,结果现在居然是废弃的样子,这不是活见鬼了吗?” 龙黎嗯了声,跟着下车,她顺着整个加油站的布局缓缓走了一圈,小超市玻璃门上贴着泛黄的公告,公告上的歇业时间是三年前的五月份,公章还在,顺着灰扑扑的玻璃往里看,货架都是空的,地上还散落着些纸屑垃圾,乍看之下的确不似昨夜还能营业的样子。 顾弦望远远提着医疗包过来,也跟着向里瞥了眼,里面的摆放和她的记忆是能对上的,她尽量显得冷静,专注眼下:“衣服脱了,我瞧瞧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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