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虚易见鬼,顾弦望做完莫名吁了一口气,抬头一瞬却又怔住了。 眼前这片林子仿佛是一片火烧林,所有的树木都是干枯的,树身半碳化,灰黑夹杂着,光秃秃的。 但说是碳化又不完全,似是松木般的高枝上还承力吊挂着数不清的枯骨,白骨垂如铃舌,风一过,彼此碰撞,咔咔哒哒的响。 那些白骨自颈部开始被套入一只滚圆的黑罐里,不知是什么材质,看起来像是锈蚀后的铜,整个头颅都被裹进其中。 这也太诡异了,顾弦望一时竟说不出话来,眼见这片火烧过的松林里起码吊着上百具这样的白骨,赤条条的,没有一具脱落下来,说明这些铜釜尺寸应该是量身定做的,每一只都对应着一个人的头。 “夜郎套头葬。”龙黎走到顾弦望身边,低声喃喃道。 “这是墓葬?” 世间有这么多种墓葬形式,难道真有一种是把人一起吊在树身上? 龙黎摇头道:“不,这些人应该是奴隶。” 她伸手一指悬挂在枝梢间的铜釜,“真正的贵族使用的不是这种形制的铜釜,夜郎人认为头颅是灵魂的进出之地,为贵族套头,是为了留下门户,令祖先得以记住来路,继而保佑氏族,所以铜釜上需得留下出口。” “而这些铜釜密闭无口,目的恰好相反,是为了禁锢人的灵魂。” “禁锢灵魂?为什么?” 龙黎缓缓走近吊尸林,仰头看向铜釜与白骨间的缝隙,“不知道,但我猜测也许与神眼有关。” 蛊婆子之前供奉的神眼?顾弦望恍然道:“这里是祭坛的一部分么?” 她观察片刻,又说:“你有没有发现,这些白骨好像颜色不太一样,而且似乎都有残疾?” 龙黎’嗯‘了一声,道:“骨骼颜色不同,是因为死亡的年代相隔久远,至于残疾,先前老狗盯梢时回传的情报里提过荒村蛊婆与一青年男子同居,猜测男子应为蛊婆的儿子,天生痴傻,当时我们推测古寨封闭已久,内部通过近亲繁衍,一定留下不少天生异常的孩子,不疑有他。是以后来在溶洞中又着了那弓手的道。” 顾弦望明白了她的意思:“所以你猜测那些真正有残疾的孩子,都在这里……” “啧,这寨子够邪性的啊。”萨拉嗤了一声,矮身从藤叶底下钻出来,踩进吊尸林里。 叶蝉和她前后脚出来,看样子没受什么伤,只是一看这吊尸林就肉眼可见的激动起来:“我靠,夜郎套头葬吗这是?” 萨拉偏头白她一眼:“怎么,里面有你认识的人儿啊?” “屁,你才认识!” 被她俩一打岔,顾弦望突然想起来:“先前打出信号弹的地方,离这里远吗?” 龙黎脸色有些沉,片刻才开口道:“清晨枪响之地,应该就在这里。” 萨拉一听就啐了一口,大呼晦气:“老狐狸果然够变态的,在这种林子里也能睡着觉?” 清晨?顾弦望向周围的枝梢间扫了一圈,不见那群黑羽八哥的踪迹,她若是没记错,枪响之后她很快就听到了嘎嘎的鸟叫声,那种叫声应该是鸟群进攻时特有的。 前是活土林,后是吊尸林,怎么看他们也不像是能在哪里落脚的样子。 更重要的是自从进了活土林以后八哥群就不再跟来了,是那些山民的指令使然,还是这里有什么东西,让鸟群不敢靠近? “你确定吗?或者枪声是在这周围。” 龙黎看了一眼最高的那片崖壁,摇头道:“确定,就在这里。” 这就很奇怪了,顾弦望原以为老狗等人应该与她们一样是先受到鸟群定位、攻击,而后反击开枪,逃离,但现在看来鸟群似乎并不靠近这片吊尸林,那么他们在朝什么东西开枪? 叶蝉突然问:“你们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除了风声,顾弦望没听见什么异常:“什么样的声音?” 叶蝉的脸皱成一团,用掌根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说话声,很多人的说话声,叽叽喳喳的,吵死了。” 像是噪音真的很大似的,叶蝉堵着耳朵眼蹲下去,喊道:“还没听见吗?他们都喊起来了,我脑子都快炸了。” 顾弦望与龙黎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有些诧异,顾弦望蹲下去掰过叶蝉的肩,见她眼中那血斑不知何时已经全然成型了,正慢慢化作和阿岩一样的蛇瞳模样。 “神眼,应该是神眼在与这片林子的什么东西进行呼应。” 萨拉古怪地看了看四周,倒是没见什么异常,只是空气里像是被撒了些胡椒粉似的,莫名带着点呛人的辛辣气。 是松木碳化以后的味道么?又不太像。 正想着,叶蝉突然挣开顾弦望,狰狞地从地上捡了块石头,骂道:“吵死了,安静一下成么!” 石头猛然向树枝间掷去—— 噹的一声,石子不偏不倚地砸中铜釜,震动传导到相连的枯木上,咔嚓一下断成两截,那铜釜连带着白骨垂直砸下来,三人连忙拉着叶蝉闪开。 铜釜落地的声音有些沉闷,听来并不空荡,不待人靠近,铜釜两侧原本紧紧卡死的铜片猝然断裂,露出其中的缝隙,原来这东西并非一体浇灌成型,而是由两片半圆嵌合而成。 萨拉立刻捂着鼻子退了好几步:“艹,什么玩意儿?把酱缸砸了这是?” 这次即便不用狗鼻子,顾弦望也已经闻见了那股又酸又辣的气味,确实有点儿像川渝那片的酱缸味。 她盯着铜釜间的窄缝,缝隙表层的铜锈壳已经脱落了,但铜釜没有半点被砸开的迹象,只是一阵嗡嗡声从小渐大,很快,两支幽蓝色的触须从那缝隙中探了出来。 龙黎一见那东西,立刻拉着顾弦望和叶蝉飞速往后退,叶蝉像是有些迷瞪了,被拉扯着也没太大反应。 同时,铜釜里的飞虫已经钻了出来,振开翼翅,嗡嗡嗡地飞起来。 萨拉瞬间就认出了这虫子,红色的身子,金色的腹囊,幽蓝的触须和翼翅,长得和马蜂相似。 她惊恐地嚷道:“这里他妈的怎么会有髓蜂啊?” 顾弦望从龙黎身上感受到了那种不同寻常的紧绷,“什么是髓蜂?” 却见龙黎正森冷地盯着萨拉,问:“你怎么会识得髓蜂?” 萨拉一怔,惊慌道:“不、不是,我…曾经听boss提过。” 顾弦望不明其中的关节,只见那只拇指大小的髓蜂绕着铜釜飞了两圈,很快又有四五只大小相当的髓蜂从里面钻了出来。 “这蜂子有毒吗?” 龙黎没再深究萨拉的事,低声道:“髓蜂与马蜂习性相似,这些是守卫蜂,这铜釜应当便是它们的巢,不算是毒蜂。” 没毒? “那你们为什么这么忌惮?” 萨拉想说却又不能说,兀自咽了口唾沫,挪着脚步慢慢往后退着。 “因为髓蜂会自爆。” 顾弦望:? 同样是自杀性袭击,马蜂只是送毒针,髓蜂居然会自爆? “自爆…会怎么样?” 随着嗡嗡之声靠近,龙黎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髓蜂的**,会引发人体自燃。” 顾弦望眨了眨眼,瞬间就明白这片火烧林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她默默地伸出手,捂紧了叶蝉的嘴,用气声问道:“所以,我们怎么样才能不惊动它们?” 萨拉是真不知道,她只见过一段古早的录像片段,片段里的那艘鬼船上就结着这玩意的巢,boss给她看的那一段里只有髓蜂攻击人的画面,短短二十几秒,几乎成了她的阴影,那一支小队的哀嚎声到现在还能清晰地在脑海中回响起来。 龙黎摇头:“不知道,髓蜂的攻击没有固定模式。” 如果是马蜂或是虎头蜂这一类的食肉蜂种,通常在人靠近自己的巢穴时就会主动攻击,但刚刚她们在吊尸林里站了这么久,却没有半只髓蜂从铜釜里飞出来,直到叶蝉把这只铜釜给砸下来,才惊动了里面的髓蜂。 顾弦望突然想起龙黎曾猜测这些铜釜吊尸与神眼有关,叶蝉身上恰好也有神眼。 她看着盘旋飞起的红影,心中蓦地有了个要命的预感。 “髓蜂,是蛊虫吗?” 第35章 伏击 既然髓蜂可能与神眼有关, 要么它是孵化者,要么它是守卫者,不管是哪种, 对顾弦望来说都不是好消息。 虽然她现在还不能百分百确定对自己格外’偏爱‘的物种类别, 但蛊虫这一类多半没跑,她一边问龙黎, 一边已经在用眼睛打量火烧林的边缘,从活土林到这里不见一条明确的防火带,这说明先前的那一场火多半是被人为扑灭的。 果然,龙黎想了想,吐出两个字:“算是。” 顾弦望:呵呵。 她现在不敢确定触发髓蜂自爆的距离,如果和查克一样能偷条土管子来也好, 唯一的远程武器弓箭在溶洞里已经用完了, 最有可能的还是用腰刀的刀身去拍, 怕就怕髓蜂飞得太近了,也许都不用落在身上,隔着一指距离爆开, 体液溅上来也够呛。 像顾弦望这种行走的活靶子, 对自己会怎么死的预判经验已经很丰富了,见那群髓蜂盘旋半天终于找对了方向, 她撂下一句:“朝我相反方向跑。” 人就像子弹一样冲向了活土林。 她其实也没做好什么策略,无非是打算用活土林里的地丝以毒攻毒, 既然髓蜂算是漂移的不定时炸弹, 那不如直接用土埋, 反正地丝吃肉它也吃肉, 想到这里,顾弦望终于开始领悟炼蛊的核心科技了。 把同一气候类型里生活的相关物种放在一起, 那叫食物链。 把随便一种气候类型里生活的无关物种放在一起,就叫炼蛊。 或许巫族老祖最早想到炼蛊的这个法子,只是为了做个古早的生物学试验? 从龙黎曾翻阅的古籍记载中看,髓蜂是一种喜欢在人头里筑巢,以脑髓为食的异兽,最早的发现可以追溯到两汉时颜旬所著的《括异录》,记载里称髓蜂是一种守卫性极强的虫子,古时常被寻找来作为镇墓兽。 按照此类习性,或许可以尝试安静地挪动到髓蜂的守卫范围以外。 龙黎是真没料到顾弦望这次动作会这么快,她的手还被昏沉的叶蝉拖着,眼见铜釜里出来的五只守卫蜂都追着顾弦望去了。 照理来说她们之中髓蜂最可能攻击的首先是叶蝉,其次是离铜釜最近的萨拉,可以说顾弦望与这一窝髓蜂算是无冤无仇,只是打远处露了个面,竟然就能惹得这群守卫蜂丢下老巢一路追杀到活土林,当下她也更确定了顾弦望体质的特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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