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弦望看着满身恶臭黑泥,跪在地上大喘气的叶蝉,有些焦躁地皱眉道:“你们怎么走散了?你怎么会一个人跑到这么远的岩洞里来?” “啊?远吗?”叶蝉有些懵,坐起来说:“我以为我们没走多远啊。” 龙黎在他们周围喷了一圈杀虫剂作为保护层,她自己站在圈外,正在隔山观虎斗,“你将事情经过说一说。” 叶蝉整理了一下脑子纷乱的思绪,开口道:“我们一开始跑进了顾姐姐说的岔道里,那个岔道很窄,姚师兄说蝙蝠应该进不来,本来想等等你们,但是小黑哥不是站在最后面吗,他一个劲儿说后面有东西在抓他,催着我们赶紧走。” “我们不敢停啊,就开始往前跑,跑了一会儿,姚师兄还是不放心,因为手电不在我们这里,他就打开了手机灯照明,一开灯差点没把我们给吓死,你们不知道,小黑哥后边密密麻麻的跟了一堆灶马虫,个头都不大,也不攻击我们,就是撵着我们跑。” “那个路吧又窄,姚师兄那么壮个人,转身都困难,只好往前冲,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我们就跑进了别的岔道里,反正那些灶马虫阴魂不散的,小黑哥又有些迷糊,一直嘟嘟囔囔的,我站在最前面也听不清啊。” “姚师兄看那些灶马虫好像也不攻击我们,就放慢了一点,然后我们就发现好像有些迷路了,那个石道每条路都长得一样,跟迷宫一样,姚师兄想了个法子,说要在石头上刻记号,这样顾姐姐跟上来以后就会知道我们往哪走了。” “哦对了,姚师兄还开了录像模式,是一边走一边拍的,可能是不小心摁到的吧。不管怎么样吧,反正他就弯腰找了个位置刻记号,然后他突然就咦了一声,不知道看到什么了,嚷嚷说有个大灶马肚子上有痕迹,一下子就跳走了,我心说能有啥痕迹啊,但是姚师兄就显得特别激动,说他好像拍下来了,要回看。” 叶蝉咽了口唾沫,说:“这个时候就出问题了。” “姚师兄刚要找那个录像片段,小黑哥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和鬼上身了一样,那个眼睛血红血红的,一抬头给我吓了一跳,然后他突然张开嘴就在姚师兄脖子后边儿狠狠咬了一口。” “真狠啊,满口血那种。我靠,我真以为他是变成丧尸了,就发出那种低吼声,张牙舞爪的,我赶紧拽着姚师兄就往前跑。”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看起来有些茫然,顾弦望问:“然后呢?” 叶蝉摇了摇头,“然后我就记不清了,真的,感觉像断片儿了一样,只有几个画面。我好像朦朦胧胧的听到了一阵铃声,是那种铜铃的声音,感觉又回到了我们之前那个荒村里,还看到了好几个白色的僵尸,蹦来蹦去的。” “最后醒过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这个黑泥潭里了。” 太奇怪了,顾弦望蹙眉思忖着,叶蝉前面的记忆都还算完整,但从黑娃异变以后,她的记忆就像是被撕了一页,然后无序地和以前的意识片段粘黏在了一起。 叶蝉垂下头看自己的手,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我还在下面那个臭泥潭里发现了一个戴着防毒面具的人,这是他带的手电。” 顾弦望看了一眼,这是很常见的户外手电,哑光黑的涂面,也没有什么特殊记号。 龙黎蓦地说:“这是我们的统一装备。” 顾弦望眼光一锐,看向她:“这是你们的人?” 龙黎点点头,这时那只鬼头蝠吃了几只泥潭里的大灶马,囫囵半饱,似乎又把注意力放到了她们这头,对着顾弦望盘旋过来,龙黎将手电摁灭,静静地等着它来,这一次她没用旧招,待那只鬼头蝠靠近了,她猝然抛出一支铁钩,极准,勾头猛然刺穿鬼头蝠的脊背,一使劲便被她拉倒了脚边。 不等扑腾,龙黎一刀剁掉了它的头。 叶蝉都看傻了,只见龙黎翻过鬼头蝠的身子,在它的肚腹和翼翅上看了看,就扔到了一边。 “这下面不止一个人。”她说。 顾弦望不知道这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萨拉他们折了几个人手,但相对的,说明这个鬼地方还有别的什么比鬼头蝠和灶马更难对付的东西,即便像他们这样装备完全,人多势众的情况下,也遭到了灭顶之灾。 叶蝉顿了顿,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双手把自己找到的手电奉了上去,跟进贡似的:“那个…龙姐姐你也别太难过,节哀啊。” 龙黎:“……你留着吧。” 她其实也没有那么难过。 现在的情况可以说是很糟糕了,在明知暗处还有更可怖的敌人的情况下,他们走散了,黑娃很可能是蛊虫发作,而姚错掉了背包,几乎是手无寸铁地迷失在这个深不可测的溶洞里。 顾弦望的压力很大,她一开始不愿意带着人一起进来,就是怕出现这样的状况,师兄是她的半个亲人,而导游又是被她带来的,哪个都不能丢。 但是怎么找呢? 她们之所以能找到这个腔室,一开始就是因为看到了姚错留下的记号,然后顺着线索,又发现了他的背包,碰了几次死胡同,最后才摸索到这里。 现在线索却又断了。 顾弦望看了看叶蝉,似乎才想起问:“你没受伤吧?” 叶蝉摇了摇头,突然指着下边儿说:“对了,我在这个泥潭的边缘发现了一些刻图,我和你们说,这个泥潭不一般啊,好像不是天然岩壁形成的,就像是……像是一个碗。” 她想到饭盆,转口说:“不是,不是碗,应该是鼎。” 顾弦望奇了:“鼎?你是说司母戊鼎那样的青铜器?” “对!”叶蝉跳起来,眼里亮着狂热的光,手在胸前环成一个圈,“老大的一个鼎,这些尸块儿和黑泥就盛在鼎里面,然后和岩壁嵌在一起。” 顾弦望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觉得这样的形容实在是有些恶心,“这样的地方怎么会有青铜鼎,而且这么大的鼎,又怎么能造得出来?” 叶蝉知道这样说很难令人信服,便想抓着顾弦望下去看,“真的啊姐姐,你信我,我亲手摸出来的。我的专业就是这个,我学考古的!” 顾弦望忙避开她的黑手,退了一步说:“好好,你先冷静一下,且不说这是不是一个鼎,就算是,那么这个鼎放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鼎啊!”叶蝉喋喋不休地说,“最早是炊器,后来也用作礼器,史记夏禹曾收九牧之金铸九鼎于荆山之下,象征九州,后来就发展为传国重器,周代以来有‘天子九鼎,诸侯七鼎,卿大夫五鼎,元氏三鼎’的规矩,秦以后——” “叶蝉。”顾弦望企图打断她。 叶蝉摆摆手:“等等等等,像是周代的鼎,按照目前出土的分类,就分为镬鼎、升鼎、羞鼎三大类,这是比较早的鼎的用法,也就是作为炊具,像是镬鼎就是用来炖煮白肉的,很大,没有盖,欸,就和下面这个很像。” 她边说边沉思:“不过也不对,镬鼎一般不刻金文,只有兽面纹和蟠螭纹,也不会是这种手感……” 顾弦望眉结更深了:“你是想说,下面的这个鼎,是用来炖肉的?” 叶蝉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嗯,是有这个可能。哎,要是能潜下去,看看这个鼎的底部到底是三足还是四足就好了。” 顾弦望觑了一眼下面毒药汤似的泥潭,无语了。 “顾小姐。”龙黎突然唤她。 “怎么了?” 龙黎伸手指向对面的岩壁,然后顺向转了一圈,到他们不远处停下,“看到了吗?” 在洞顶微光的照射下,顾弦望眯着眼仔细瞧了瞧她所指过的地方,岩壁上看起来像是有些很浅的刻痕,但是挺大的,她向离他们最近的那一片岩壁走近几步,这才看清那是一副岩壁刻画,刻画约有双人高,水蚀的痕迹较重。 “刻的是人吗?”她问。 龙黎摇了摇头:“应该是神。” “神?” “嗯,很像是巫族信仰的神。” 第16章 巫族 “巫族!?”叶蝉扑过去,触摸着岩壳上的线条,“鸟头,人身……像,确实有点像,最早在巫官文化还没有没落的时期,他们所信仰的神很少是人形的,从《山海经》到《楚辞》,里面所描述的神其实和野兽更像。” “你们知道吗,屈原其实是春秋时期楚国的大巫官,是正统的巫术传人,血统很高贵的,像是他写的《山鬼》,名为鬼,其实也是一种神。那个时候神和人之间还没有像现在这样等级隔阂得那么大,楚巫善以歌舞事神,并尊万物生灵皆为神。” 叶蝉顺着一块块壁画看过去,越看越觉得这里非常像是某一支远古巫族曾经生活祭祀过的地方。 顾弦望却越看心越疑惑,转头问龙黎:“你们要找的祭坛跟巫族有关?” 龙黎想了想,说:“我们手里的线索,其实并没有那么详细。” 言下之意,他们也是走一步看一步。 “那你怎么知道这里雕刻的是巫族信仰的神?” 龙黎淡淡道:“略有些了解罢了。” 这个回答显然不能让顾弦望满意,她默了默,想到龙黎之前提到过女娲茧,女娲女娲,不也是人身蛇尾吗? “我知道了!”叶蝉突然在前面叫起来,“你们看这里像不像是一个祭坛,他们在洞壁上雕刻神明的画像,然后祭祀,如果是祭坛,那么下面有一尊青铜鼎就说得通了!” 闻言,龙黎却摇了摇头:“不是。巫族祭祀必选取开阔之地,借以通达上下,古之巫祭,必以歌舞,如《九歌》实为傩歌,其实为男女巫对唱之作。不过因为中原贱巫,慢慢淡了其本源。如朱王之流所论,认其为‘蛮荆陋俗,词既鄙俚,亵慢荒淫’之流,实则是一种自诩正统的无知罢了。” “没错没错,龙姐姐,你果然是我的知己啊!”叶蝉热泪盈眶地冲过来,接着道:“春秋时期,中原正统已立,但是在楚国却还是一派原始风俗,楚国信鬼好祀,人鬼杂立,非常自由,他们觉得万物有灵,人死是升天去了,又回归到大地神灵的一部分,所有才有鼓盆而歌那样的事。一切都和他们的文化是紧密相关的!” “但是中原人不了解啊,一看他们作风这么狂野,就认定这些人是野蛮人,还说他们搞淫祀,不尊正神,都是扯淡嘛!” 顾弦望听她们两个一唱一和,又觉得有些滑稽,便说:“所以这里是春秋时期的遗迹?” 一说这个,叶蝉又有些萎了:“嗯…那也不一定……” 这不还是什么都不知道?顾弦望有些无奈了。 龙黎突然道:“倘若岩壁之下当真是一尊鼎,而我们所遇的灶马、鬼头蝠之流又习惯性的将收集来的食物存放于此地,你们想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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