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得快,只有快,才能占得一线先机。 顾弦望迟疑片刻,龙黎现在虽然在自愈力上有所减弱,但身手自是远胜于她,由她试探显然效率更高,当下也不扭捏:“好。” 她将不言刀交出去,拿了把背包里存放的甩棍,咔哒一下将棍身甩出,趁了趁手,又取出一段绳索,一端系在她的手臂上,一端缠在自己的腰上,“一切小心。” 第124章 死局 顺着顾弦望打出去的白光, 龙黎轻巧地迈上了墓道砖石。 此地口字型的结构中,有三条墓道都布满致命陷阱,其密度之大, 几乎已经到了踏足即死的地步, 她先前已将左右两条交叉墓道上激发出陷阱的位置默记于脑海,重新复盘以后, 在脑中拼凑出了两条扣门,即不会触发陷阱的安全路线。 在这两条安全路线里,砖石与砖石间并不连贯,譬如在顾弦望落下的那条墓道中,墓道长共有六十七块砖,而安全线只合二十一块, 且还是一条七次折拐的线路, 也就是说安全砖之间相隔的距离, 有的部分会达到六七块之远,这并不是说跳不过去,而是缺少合理的规律性, 它既不符合奇门八卦, 亦不符合坎面儿常规的制式,硬要说的话, 这种设计给人一种诡异的现代感。 之所以说是现代感,是因为依照古人能够达到的科技程度, 在这样一座地宫里能够安置的陷阱密度其实是有限的, 撇去八卦不提, 只说工巧, 通常古代的工匠会根据进入墓道的顺序来合理安放这些陷阱,如积沙在上, 水银在下,伏弩于甬道,而墓火则不会设置在棺室,这些致命的陷阱所需用的击发机栝并不像现在那么简洁,有些传动装置需用占很大的位置,而且极难保证时效,而这座疑冢里,独这一层所囊括的重重机关,这周遭土层压根就摆放不下,更别提上下间还有夹层,这种小而精确的立体感是古代很难达到的。 所以隐隐的,龙黎直觉这下面的两三层单一的砖石结构并非古制,而是现代产物,既然是现代产物,那目的必然只有一个,就是达到百分百埋杀的作用,倘若这座疑冢没有出入口,那么其本身就是个完整的运转系统,系统的功能应该具备初始化和消错两个基本条件,以这层机关的密集度,她预估很大概率这里应该已经是底部了,下方不太可能还有夹层,现在三条墓道里隐藏的惊喜已经揭晓,只剩下最后这一条。 她有一种直觉,这条墓道上会安放着极其特殊的装置。 所以她几乎不避,尽量踩过每一块砖,这有点像是在扫雷,已经扫到了最后的十几个空白点,而雷藏在哪里,谁也不知道。 很快墓道过半,到现在为止周遭安静得骇人,这座吃人的疑冢突然收起了獠牙,开始耐心地等待着什么,顾弦望额间已经滑下数滴冷汗,她自己根本无察,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龙黎脚面与砖石间的细微之处,只迈过下一格,她便算真正迈进的另一半中…… 正在龙黎抬脚落地的瞬间,她突然听见了脚下极其细微的响动,那声音就像流沙缓慢的摩擦,同时又有声砖石下陷的闷响,只一秒,龙黎眼前那侧墓道口横六纵六直刺出十二根铁矛,矛身交错成牢,完全封死了去路。 顾弦望心胆具颤,毫不迟疑地喝了声:“脚下!” 这时候眼见着其余墓道口刺出了同样的铁矛阵,就似闸门般要将四条墓道全部闭锁,紧接着如地震一般,整个墓道整体轰颤了一下,顾弦望此刻就站在两条墓道与中心四方体形成的夹角处,这整个夹角是个宽约四米的方形,她前后脚立着,半条腿其实已经踩在了界外,长矛刺出时她下意识向后一躲,只眨眼间,整层四条墓道同时向下翻坠,露出下方四米余高的空层,在空层之下是一整片漏斗样的硕大地底坑,坑洞的最下方堆满了各种各样的白骨和衣物,一眼扫过根本看不分明。 顾弦望一步未稳,险些跌坐,整层墓道里现在只剩下这四个死角是唯一的安全区,耳听着铁矛蹭蹭闭合的声音,她整颗心如严冬沉冰——龙黎在她出声前便已回头,手电光晃颤间,只见她几个助跑直接跃上侧墙,电一般向前飞驰,但她们之间此刻还相距着六七米远,她背包沉重拖慢了速度,而前方的矛阵即将闭合。 顾弦望迅速后退,背抵墙砖,几个瞬息收尽余绳,借着她这一道强劲的拉力,龙黎在余下三米距离的位置横刀旋身,整个人犹如陀螺劈旋而出,刀锋借着强大的惯性削砍过数根矛尖发出剧烈的金属撞击声,随着当啷几声响,不言刀唰一声被反手掷向墙面,龙黎缩身坠地,瞬间侧打了两个滚。 她本已经抬臂挡在脸旁打算硬撞墙面了,没想着第三个滚刚翻过面,直接栽进了软腹之中,她这一下连人带物,撞击力堪比生砸,顾弦望紧护着她,整个人被卷带着也一并躺倒,明明是来接人的,自己反倒狼狈不堪地叫龙黎下意识侧出来的拳峰撞了个星光满眼。 “唔——” 顾弦望发出声闷哼,吓得龙黎一撑地疾速跪起,眸色有些慌,忙不迭凑近去查看她鼻梁上撞出来的小片红痕,顾弦望这人忍痛能力一流,但架不住你一拳捣在关键部位,人的鼻子和泪腺挨得那么近,谁撞过谁知道,那压根儿就不等你忍,生理性的眼泪瞬间就溢出来了。 “疼么?对不住,我……” 红眼流泪撞出鼻血都不要紧,顾弦望第一时间抬手先捂她眼睛,慌忙用肘臂把溢出来那点泪花子抹去了,这才放下手撇过头说:“还好,不疼,只是有些酸而已。” 龙黎瞧她那副倔样也有点哭笑不得,她属实没想到顾弦望会突然上前来接她,这一拳砸得她自己也心颤,但眼下这个节骨眼儿她绝对不能说’那下次便不要这么做‘这样的鬼话,一来是蔑视了对方的心意,二来弦望定是会为了赌气真就不再理会她。 她目光柔下来,上上下下地打量对方,默默地将’弦望有可能会来接我‘这一条记进脑子里,写成自己新的潜意识,消化、习惯,然后在下一次、下下一次中,养成自己的肌肉记忆。 龙黎侧到她撇开的方向,不依不饶地用拇指轻轻替她揉摁,直至皮肤发热,将聚起来的血气揉散了,这才低声在人耳边说:“谢谢你来接我,我还不习惯,但下次定会更默契,我会小心,不碰伤你。” 她拢得那么近,身上疾奔后的热气都散出来,代替皮肤先一步拥裹住了她,顾弦望咳了声,缩了缩腿,既尴尬于自己救人技艺不精,又被她坦诚无避的话给撩拨得不好意思,嘴唇嚅了半晌,冒出一句:“我没伤着,说了不疼。” 龙黎笑了笑,又逗她:“是了,吾妻勇武,又救我一命。” 顾弦望推了推她,自个儿僵手僵腿地站起来,兀自拍打尘灰,瞥她不动,半晌才说:“你哪来的妻?我怎么不知道。” “现下还不是。”她拉着顾弦望伸来的手站起来,认真道:“待日后她愿允我,我再带来与你瞧瞧。” 她之前怎么没看出来龙黎这般没羞没臊? “等你先过了她师父那关再说罢。” 丢下一句话,人已经疾步挪到矛阵前去看那地底坑了。 从她们这个角度,大致能看见地下一个斜面,这里头白骨累累,不知攒了多少年岁,看起来里头人骨马骨,还有些约莫是青眼猴与白蜥一类的动物尸首,最面上一层零星散落着些近代现代的衣服装备,并不多,更多的还是已经朽烂殆尽的铠甲与古兵器。 在白骨坑的中心,隐约立着座四方石坛,坛上布着尊圆盘,上头有密密麻麻的雕刻,但看不清具体是什么内容,对面坑壁上挂坠着许多青铜锁链,有点儿像是她们在寿眼湖底看到的那艘古沉船上布置的模样。 “明将军墓……这底下会不会是那支消失在雾林子里的军队?” 龙黎看了看墓道两侧,心中暗记着时间,“有可能,但具体如何,也许还得下去看看。” 顾弦望一怔:“下去?” 下到这个数米深的白骨坑里? 龙黎侧耳贴近矛阵,轻声说:“听见什么声音了么?” 咯吱、咯吱,非常细微的,但又在地坑中往复回荡,好像有什么动物凑在一块儿磨牙。 顾弦望明白了她的意思:“你觉得关着那些青眼猴和白蜥的笼子就在下面?” 但转念一想,下去实在太冒险了,她们现在还不知道这墓道为什么会翻落,又会在什么时候复原,这么深的坑洞,一旦下去了上头墓道又合闭,万一异兽的闸笼并不能直通上层,人岂不是就得活活困死在底下? “嗯,这是其一,不急,再等等。” 等什么?不待她细想,她们头顶上又传来轰轰的声音,随即坑啦一下,顶面儿上四道砖顶亦同时翻落,现在能看清了,这砖面内部是合嵌着钢板的,厚度约莫有一米半左右,紧接着哗啦啦一堆东西往下落,就像垃圾清扫一样尽数坠下去。 翻滚间,她们猝不及防与一血人四目相对,那人浑身上下只剩双眼白惨惨的大睁着,但人还是活的,交错瞬息他近乎疯狂地挣扎四肢,口中逸出声非人的哀嚎,而后嘭的一下,直直砸进了下头的白骨堆中。 顾弦望直觉得自己头皮一下就炸了,瞠目结舌地盯着下头刚累上的一层散乱的尸身,很快先前听见的咯吱声变得更响了,好似是开餐前迫不及待地激奋。 “那是……与师父一道来的那群人么?” 只看一眼,谁都无法确定,但无疑近日能进入疑冢里的,多半就只有这一行的十三个人,先前在水下已有两个,现在光只落下去的,散碎间又是三四个,这都是血淋淋的人命。 先前她仅听闻江湖诸门陷落龙家古寨的事,只是觉得匪夷所思,大体上还是本着一种听故事的心态,毕竟离得太远了,感受极不真切,直到师父一行失踪,再探龙家人皮图上的穴点,她也从没有真的考虑过全军覆没这一种可能,毕竟那都是各门好手,其他人她不知道,但师父的本事决计不是虚名,所以顾弦望敢孤身来救,其实是仗着份盲勇,在她短暂的前半生里,对’大险之地‘的了解十分有限,直至亲眼目睹了这一幕。 他们前仆后继,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龙家宝穴到底有多么大的吸引力,那不死药就真的这么重要么?为了不死而死,本身就不荒谬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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