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昭这话安慰意味太重,倒给人一种说假话的感觉:“那因为什么?”苏锘没有给人添麻烦的习惯,说着就要去拿钥匙回花店。 “你这人性子怎么怎么犟呢。”游昭也不靠着墙了,先苏锘一步拿走了那串钥匙,“这事挺复杂的。按名义上,她是我妈的母亲,按这里的叫法,我应该叫她姥姥还是外婆的。”苏锘的钥匙是用一条红绳绑起来的,游昭说着话手也闲不住,就那样转着钥匙,就好像她手指旁缠上了一个红圈似的,“不过你也看到了,我还是叫她奶奶。” 苏锘奶奶还在的时候,曾跟她开过个玩笑。那时小安还没有花店,苏锘的性格倒是有点开始转变了。她的奶奶看着越发冷淡的苏锘会苦恼,但在外人眼里苏锘就没变过,还是那么寡言,路过她家的那些小孩还是会打闹着叫苏锘“哑巴”。每次只要小安在,他们一叫小安就会愤怒地回骂。可小安到头来还是温温柔柔的人,一点也干不来骂人这种事,最后还是要奶奶挥舞着扫把,把这群人赶走,领回面红耳赤的小安。 苏锘对这些话却没在意,从小到大她亲生父母骂的比这难听多了,骂了这么多年也没见她真的变成父母口中的那样。那些人也不过是讨个嘴快罢了。 她每次就那样漠然地看着她的奶奶和哥哥回来,奶奶还是想像对小时候的她一样对她,于是扬扬手里的扫把冲苏锘说道:“看,我和小安替你打跑那些小屁孩了。” 小时候的苏锘会故作矜持地点点头,然后就站在原地等着奶奶来抱抱她。要是奶奶不来抱她,她也不会开口,这样也免了尴尬。 可老太太记性再不好,也会把扫把给小安,不慌不忙地走上去抱住孤零零的苏锘。 后来苏锘也就不回应了,奶奶和哥哥凯旋而归时她总是拿着另一把扫把摆摆样子,认认真真地扫着门前她已经扫过无数遍的路。奶奶还是会笑着来抱住她,也不说话,苏锘也不挣扎。 苏锘都不曾开口,可她奶奶一直都知道那个脾气死犟死犟的小孩等着她的拥抱。 就这样几次下来,苏锘开始变坏的性子才有了好转的现象。苏锘也不记得是哪一次奶奶抱她的时候自己问了一句傻话:“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苏锘依稀记得,问话那次她已经比奶奶高了,再加上老太太年纪大了有点驼背。老人家抱她时要再伸点手才能碰到苏锘的头。老人家声音不紧不慢,像是破旧收音机里传来的那种叙事的感觉:“我有时候觉得我要是你姥姥就好了。” “你看那些走在大街上的小孩见我时虽不认识我,但还是会乖巧地叫我一声奶奶。” “也许当你叫我姥姥时,我才会觉得你真的把我和那些你不认识的老人区分开了。” “可惜苏锘小朋友太抢手了,我努力了半天,才混了一个奶奶的角色当当。” 老人家一下一下摸着苏锘的头发,仔细地把它们拉顺:“所以,好不容易找到的小朋友,怎么会不好好照顾呢?” 那次的问话换来的是老人几乎珍重的回答。这种事情太容易被偏执的苏锘忘却了,现在想起来也是为了理解游昭叫那位老人“奶奶”的心理。 那位温柔的老太太,还是有点看走眼了。捂了半天都捂不暖的冰块,也不知道有什么不能放弃的理由。 “你跟你奶奶的关系到底是什么状态。”苏锘极为头痛地看着自己那串被舞地快飞起来的钥匙问道,“考虑好了再说,我最见不得看不到老人的关心的人了啊。” “关系吗,准确来说都可以算是仇人了吧。”游昭偏头想了想,有点抱歉地说道,“那些事,他们都说是我引起的。” “什么?”苏锘下意识地问道,叮叮当当的钥匙碰撞声已经停止了,再回看游昭时游昭肉眼可见地愧疚起来。 不过还是同前几次一样,游昭那抹神情立刻就消失了。那人又挂上欠打的笑脸说道:“听说过坊间传闻的那种故事吗,就是寻仇的小孩被仇人收养,然后动用巫术把仇人一家都杀死的故事。” “听说过,不过后面都跟着‘你这种情况也是将要被缠上的迹象,我这有符报平安,只需几大洋’这种东西。”苏锘说着不知想起什么戏谑地看着游昭, “怎么,写新闻的高材生也信这些?” “不才,高材生在邻居嘴里正是那个寻仇的小鬼。”被苏锘这么一打趣,游昭也换了更懒散地语调回答。就好像那些言语谈论的不过是菜价一样简单。 “你...抱歉。”苏锘也实在想不到看着就是矜贵大小姐的人还有跟她一样被流言议论的经历。又想想刚刚自己几乎是踩着人雷点走的举动,脑中骤然出现了一个词语——恩将仇报。 这位好人当了一下午的游记者被虽说毫不知情,但听问话就像事先预谋的苏锘抓着痛处戳。 记者都这么闲吗?还有,被戳了痛处就说啊,装什么坚强。苏锘冷着脸想道。 而真正应该伤心的那位欣赏了一会苏锘自责但又不知怎么补救的只好摆出一副“谁也不想管”的冷淡神情后实在没忍住,咧咧嘴角,还是笑了。 只不过嘴角弯起一个弧度而已,但苏锘就像听到了似的瞬间抬头,有些恼怒地问道:“你在笑什么?” “你确定说了你不会生气?” “快说。” “我在笑。”游昭又闷闷笑了一声,“某人自己被别人说的时候没一点反应,这时候倒还关心起我来了。” “真是太可爱了。” 苏锘现在只想把这位眼瞎的介绍给她奶奶认识认识,也不知道她俩是怎么看出自己可爱的。还有就这个大心脏,倒还真不需要别人关照了。 “好了,再想多点就可以凑满数学题条件了。”游昭正了神色,把钥匙拿在手里问道,“这下,可以安心住在这了吗?” “你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啊?”苏锘看着这个跟同事一点也不热络,偏偏在她这处处帮忙的游昭。苏锘是熬习惯了,但游昭还是看上去十分有精神。应该是为了让老太太眼睛舒服些,这间屋子的灯也是暖光,就像秋日的太阳,不烦人但会让整个人放松下来。 橙黄的暖光打在游昭身上,游昭眼眸中带着的犀利都削弱了,看着温温柔柔的。 苏锘好久没被这样的目光注视过了。 ---- 嘿嘿,只有苏锘能看到的温柔游昭
第73章 碎片 “怎样一个人?”游昭重复了一遍苏锘的问话,眼睛因为笑的缘故有点眯起来。她看着一直盯着钥匙看的苏锘开始满嘴跑火车,“一个很困想睡觉的倒霉上班族。” “你怎么什么问题都回答,闲吗?”苏锘没好气地回道,随后看看游昭没有一点人气的床,“有多余被子吗,我打个地铺。” 说完,她回头看突然没了声的游昭。不知为什么,她好像现在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武断做决定带来的怪异感——两人就这样沉默着盯着苏锘带来的钥匙,仿佛在看什么救命稻草。 “算了,这么晚也别拿什么被子打地铺了。”游昭松开了抵在自己鼻尖的手,顺手一指刚放下的本子,“我工作还剩一点没做完,你睡吧。” “我...”苏锘也要开口说话,却硬生生被游昭打断了:“苏老板,我现在很自私,不愿意和你分享我的桌椅。所以,一分钟后我会只留一盏书桌灯,毕竟我还是一个小气的人。” 这气人玩意说完这些还不够,她伸出食指竖在自己嘴前:“别说话了,老太太听力不错,赶紧睡吧。” 什么玩意啊,敢情您聊了半天才想起来老太太听力不错这事,傻子都知道这是在忽悠人好吗?! 苏锘还是在游昭的逼迫下当了个傻子。 游昭听着身后的呼吸声平稳下来,原本还在写字的手也停下,她有些疲惫地按着头。确实有一段日子没熬这么晚了,拿笔写字纯粹是让苏锘放心,既然人都睡了,也没必要继续装下去。 游昭轻声起身拿了挂着的大衣,随意披在身上,书桌上的小灯就没开过。要是苏锘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那灯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灰,看上去已经有些日子没人用过了。 不过那个可以发现这些细节的人现在倒是睡得安慰,之前那些“晚上不睡觉”的鬼话也不知道在骗谁。 游昭抽来一张纸巾把上面的灰擦去,同时还擦了擦刚刚碰到灰的手指。蹑手蹑脚地把纸丢进垃圾桶,把本子放到桌子一旁,用手肘挡着脸也阖了眼。 大概是这一晚的经历太奇幻了,苏锘久违地做了一场梦。梦到了一段无头无尾的事情,还有一只叫风铃草的猫。 那估计是一个宅院,她所在地方屋外的角落种着洁白的雏菊,而她面前的书桌也是没有划痕,就像刚使用的。桌上倒是有些凌乱,各色的花和绿色的叶片分成两堆放在桌上。而她手上正拿着捣药杵,一下一下地把绿叶捣成稀泥。 门悄声打开一条缝,一只橘猫轻车熟路地跳上桌子。也没有乱动,就把尾巴一卷,趴在一旁看着苏锘捣泥,姜黄色的眼睛却流露出了困意。 苏锘很想伸出手摸猫,可她还是一下一下地捣泥,只是不咸不淡地对猫说道:“过去睡,别捣乱。” 猫不满地叫了一声,应该是听懂了,但还是没有移动位置。 苏锘也没有继续纠缠下去,转身把一张白纸扯了过来,提着毛笔就沾沾刚捣的草泥下笔。闭着眼的猫也挣了眼,坐起身来安静地舔着爪子。 画上两笔苏锘就知道自己在画什么了——这分明是刚刚自己扫了一眼的雏菊丛。 不过看样子,自己应该没拿雏菊来做颜料,桌上也只有一些叫不上名的黄色小花,大抵是为了充当雏菊的花蕾。自己画得也是小心,就把雏菊的位置空出来,最后点上一点黄色就收工。 本还坐着舔爪的橘猫突然伸出爪子扒拉了罐子里的草泥,粉红的爪子瞬间染上绿色。估计是有点嫌弃这个颜色,橘猫看看爪子,毫不犹豫地把爪子盖到刚画好的画上。又收回爪子,见还没弄干净才舔起爪子。 这下自己是真的生气了,苏锘冲那只橘猫低斥:“风铃草。” 得来的是橘猫无辜地一声猫叫。 不过苏锘也没有闲到和猫吵起来,她起身把罐子里的草泥倒干净后又抓了一把黄花放进去捣。刚刚还在撒泼的傻猫已经在露着雪白的肚皮看着她了。 那只猫本来应该是雪白色的脖子上有一块黄色,看形状像是随意画的一个爱心。 苏锘忽然觉得有些熟悉。 不过那时的她确实没有再看猫了,又是那只毛笔,这次看上去倒像是为了亡羊补牢。猫爪子盖到的地方离画上的那片草离得有些远。要是现在的苏锘肯定不会把草加多去盖住猫爪。 苏锘正觉得这人有点傻时,笔终于落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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