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夷光试图挣扎:“为什么非要送桃花酥呢?” 谢朝云眼笑眉舒:“因为她想。” 千年之前,也是这样一个好风相从的春日。那人柔软无骨地倚靠在榻上吃糕点,如玉的指尖沾着碎屑,眸光流转间,是比春光更盛的风情。她提了一句“想吃姐姐亲手做的糕点”,可这一等就是多年。等来的早已经不是过往的烂漫和柔情,而是伤彻肺腑的穿肠毒药。两两辜负后,说身不由己已经没有任何必要了。 涂山猗想要在千年后重温过去那段纯粹的、开怀的旧光阴,她不能拒绝也不想拒绝。 姜夷光:“……” 谢朝云轻笑:“我带你去首丘洞。” 如鞭子一般凛冽的罡风在鬼女士的身边消失,姜夷光拖着沉重的脚步跟在了她的身后,仿佛要奔赴刑场。她隐隐有些自己后悔的选择,要是现在反悔去找傅眷还来得及吗?这狗屁的系统在关键的时刻怎么一点用处都没有?连宿主的人身安危都无法保障的吗? 被姜夷光骂了千百遍的系统终于不再装死,机械的声音里多了几分人性化的无奈。 【宿主不要无理取闹、随意扣锅,在彻底挣脱系统的束缚前,宿主只有一种死法,那就是跌入万鬼窟中,被众鬼啃噬血肉。】 万鬼噬心的结局让姜夷光面色不太好看,但是很快的,她就从系统的话语中抓到了关键点。这意味着在到那个剧情点之前,她怎么造作都不会身死,是吗? 谢朝云回头瞥了姜夷光一眼:“你突然轻松了不少。”她敏锐地察觉到了姜夷光的情绪变化。 怎么连这个都能看出?姜夷光腹诽道。她扯出了一抹得体的笑,回答:“到了这一步,随遇而安,至少可以让我快活些。” 谢朝云笑说道:“年纪轻轻,倒是有觉悟。” 姜夷光没接腔,“觉悟”这种东西,不都是被逼出来的吗? 首丘洞在山的另一边,比起成片的桃花林,山的背面可以算得上是荒芜。丛生的荆棘从沙土中冒出,奇形怪状的,天生带着一股不屈的戾气。这里没有人行的山道,要靠登山者用双脚去感受松滑的沙土。傅眷会找到这边来吗?她会怎么样行走?难不成要靠王玄明背吗?一想到这种可能,姜夷光愁眉蹙额,几乎控制不住喷涌的情绪,恨不得立马回头。 谢朝云对情绪的感知很敏锐,她回头看了姜夷光一眼,眸光中藏着几分探究。 不管是命运线主导还是当真是自己的真实念头,姜夷光都不能让情绪失控。默念着前几天学习的经文,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变得心平气和。曲折的山道并不好走,可能恶补真有点效果,姜夷光察觉到了“炁”的变化。只是它轻得像是一阵风吹拂、一片树叶落地。 “她苏醒了,路上可能会碰到一些虫豸。”谢朝云的语调很是温和,“你提着七星剑,步罡踏斗,应该能应付。” 姜夷光汗颜。 七星剑在她手里唯一的用处就是壮胆气。 谢朝云从姜夷光的沉默中品出了一丝丝的不祥来:“我听说你的母亲是姜家家主。”如今的玄门传承没落了,在千年前还有各世家与道观道脉争锋,如今算得上世家的只余下了四姓。玄真道廷听着倒是有意思,可谁也不知道他们会走到哪一步。 姜夷光面不改色地狡辩:“人的秉性各有不同,如果都肖似父母,那始皇帝的江山岂不是千秋万代了?”要不是逐渐地挣开了命运线,现在的她可能连拿起七星剑的力气都没有。 谢朝云哑然失笑,她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沿着山道走了十多分钟,眼前的雾很大了,不再是那种清透朦胧的山岚,反倒像是滚荡的黑色烟尘,裹挟着沙土呜呜作响,仿佛野兽在咆哮。姜夷光稍微走慢了几步,视野中一下子失去了谢朝云的身影。她的心中一紧,脑海中瞬间浮现各种念头,直到谢朝云的身形重新出现,她才松了一口气。 谢朝云沉着脸道:“前方有兵戈气息。”煞气越来越重了,山中的妖物极有可能被涂山猗驱动,要是她的手中沾了人血,那她还能维持多少理智? “是傅眷他们吗?”姜夷光忙问道,她顾不得山道上沙土松滑,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了谢朝云,紧张兮兮地询问。按照系统的描述,这是书中一个关键的剧情点,她肯定会碰上傅眷。到时候她会继续偏离,还是被所谓的命运强行扯回“正轨”? 不远处。 王玄明踏着斗罡步,持着法剑将一条长蛇斩成两截,手中一道符箓飘落,顿时化作了一蓬燃烧的火,将蛇尸烧成了灰烬。他擦了擦额上的汗水,转头望着被三个小纸人绕着的傅眷,严肃道:“就在附近了。”
第18章 灵气逐渐地复苏,世间精怪不计其数,如果要进入凡人城市的,自然会登录名册,可要是从生到死都活在山中,玄真道廷那边也来不及一个个去找寻,只要不犯事,就由着他们去了。因而看着普通的山,可能藏着不少灵物。按理说,这些精怪会主动地避着玄门修士的,可是自南山起了瘴雾以来,出没的山魈虫豸不计其数,八成背后有东西在驱动。 会是被封印在首丘洞的九尾狐吗? 王玄明忧色渐起,玄真道廷的长辈们不在沈城,南山狐仙庙的事情又不能继续拖下去,只能是赶鸭子上架。可细想来,入山之行还是莽撞。虽然谢朝云答应出手相助,可到现在都没有瞧见形影,不知道是食言了还是遇到危险了。王玄明越想内心燥气越盛,直到对上傅眷冷冽的视线,他的心绪才平静几分,勉强地挤出了一抹笑容来。 “我们继续走吧。”王玄明收起了法剑,朝着傅眷走去。可没等他碰到手推把,三个小纸人就先一步动作,推着傅眷前行。 王玄明抬起的手慢慢地攒成了拳头,傅眷毫不掩饰的冷漠刺痛了他的心。一些杂乱的念头从心间闪过,他皱了皱眉,跟上了傅眷。 在看清楚傅眷的身形后,姜夷光伸着脖子,那架势恨不得黏在傅眷的身上,可惜双腿仍旧牢牢地钉在了原地。她朝着谢朝云问:“我们要追上去吗?” “不着急。”谢朝云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先将桃花酥送过去。” 姜夷光:“……”也不知道这桃花酥有什么好,这一鬼一狐都惦记着。 谢朝云对山道十分熟稔,看起来没少往这边走。姜夷光小跑着跟上她的脚步,在七拐八拐中终于来到了一个幽邃的、黑漆漆的洞口。虽然春天已经到来,可四野的草木没有任何萌芽的迹象,荆棘枯枝横斜,与那如起了沙尘般的天色相衬,越发显得凄清和枯寂。 “要进去?”姜夷光指着黑黢黢的洞口,并不觉得自己有勇于探险的胆气。 谢朝云没说话,她蹙着眉望着一片衰朽的洞口,只稍稍往前踏了一步,那原本隐匿的法符骤然间绽放出了刺目的金光,灼得她面色惨白了几分。 姜夷光这才看见洞口密密麻麻的黄色的符纸,她悄悄地数了数,只剩下了四十二张,按理说合乎天衍之数,要四十九张才是。就是因为符纸脱落了,九尾狐才能在南山作祟?“我只能将桃花酥放在洞口。”姜夷光转向谢朝云,十分坚持自己的原则的,作不死不代表她要往死里作。 谢朝云没有为难姜夷光,她点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姜夷光暗暗地松了一口气,迈着小碎步靠近了洞口,正在弯腰间,忽地听见了一道呼啸的风。她下意识地支起身体,提着七星剑往前一格。啪嗒一声响,异物打在了剑身上,那反震之力震得她手掌发麻,往后倒退了几步。剑身不见任何损伤,而那暗袭的异物则是碎成了几片,依稀能辨认出是果核。 姜夷光头皮发麻,也不想管太多了,正准备将手中的“桃花酥”礼盒丢下,耳畔蓦地响起了一句“等等”!姜夷光转头就看见了一身狼狈、像是泥里头滚出来的王玄明。他的眉角有几道细碎的血痕,握着法剑的手背青筋虬结,用力极大,看着仿佛经历了一场恶战。 王玄明的确是经历了一场恶战,并且尚未到结束的时候。他见姜夷光愣在了原地,又拔高声音喊了一声:“不要随便给妖狐献上祭品!” 听到了“祭品”两个字,姜夷光心一突,转头看向了面色惨白、没有丝毫生气的谢朝云,终于找回了几分对“鬼”的畏惧和忌惮。她的防备是什么时候卸下的?为什么她毫无知觉? 可谢朝云没闲心理会姜夷光了,惨淡的阴云中跃出来一只猛虎的阴魂,正虎视眈眈地凝望着她。 唯有提着桃花酥礼盒的姜夷光像个“局外人”。 天地昏暗,四野凄凄惨淡,姜夷光蹙着眉,像是神思在一瞬间抽空,只余下一具空壳留在世间。隐约间听见“扔剑”两个字,姜夷光茫然地抬起头,看到那瘴雾缭绕中一只类猿猴的山魈,她没有动弹,反倒将七星剑捏得更紧一些。 如堕云雾里,不过一瞬。 滋滋的电流音让姜夷光的思绪清醒片刻,直到此刻她才知道世界意识的掌控如何,她像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可能尚未发觉已经被掐灭了自我意识。她听到了系统的机械音从耳边掠过,可当那一行行字入眼时,她仍旧有股不知所谓的茫然感,她用力地咬了咬舌尖,靠着痛意寻找自身的意识。 她终于看清了眼前面板上的字。 【检测到宿主进入关键剧情,以下有三个选择: A.抱紧七星剑。(体力值+5) B.将剑扔给傅眷。(道术值+1) C.自己提剑斩妖。(道术值+5)】 是傅眷在喊“剑”。 可是七星剑是一件上乘的法器,她要是扔出去靠什么来护住自己?姜夷光脑海中闪过了这个念头,她隐约猜测到了“误事”是怎么一回事。可能就是因为她的胆怯,傅眷付出了原本不需要的代价,从而使得她们之间的隔阂更深。 最后一个选项的奖励最吸引姜夷光,但是她的理智告诉她,那不是她能够解决的东西,没必要逞能。她应该选第二条路,可在做选择的时候,她感知到了一股抗拒力拉扯着她的神经,像是要将她整个人撕扯成两半。脑子中嗡嗡嗡响,一道无形的巴掌拍打在了她的头颅上,一点点地磨去她活跃的思绪。 姜夷光蓦地用七星剑在手掌中划开了一道鲜血淋漓的口子,趁着痛意压制杂念时,她飞快地选择了第二个选项。她还是紧紧地抱着剑,可要真到了那地步,系统会强制执行。 傅眷的对手是一只力大无穷的山魈,最初的法剑已经在与它对打的时候断成了两截。 她原想着姜夷光身上的法器不少,借来那柄姜理亲自祭炼的七星剑,能发挥剑术的威力,只是窥见姜夷光那惨白的脸色时,她又打消了念头。别看姜夷光往常许诺要对她百依百顺,可深深刻在骨子里的,是自私的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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