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为成年后便在社会里摸爬滚打的可怜人,陆月白深知合租潜在的危险性,在选室友这件事上小心再小心。 必须是女的,没商量。 有几个女同事私戳过,但最后都没有谈拢。 这个嫌房子远,那个嫌房子小,更有甚者还嫌这点租金贵。好像大家对生活品质要求都不低,尽管是沪漂,也要做一个精致的沪漂。 眼看合约期限越逼越近,搬家迫在眉睫,陆月白开始焦虑了。这些日子,她的生活只有两件事:工作和找房。 所有生活不如意最终都会引向自我怀疑。 为什么要来到这座本不属于我的城市? 陆月白不禁怀念起名为定兴的小县城,那物价便宜生活幸福感爆棚的世外桃源。 可她知道,故乡也不属于自己。在鸡犬相闻的小地方,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知道,陆家的定兴属于她的父亲。 谁出五十万,谁就能娶走我女儿。 陆月白想到了最后一次回家的噩梦,这句话是从一脸坏笑着的王哥那里听说的。也就是那一刻起,她放弃了仅存的一点幻想,知道了自己在家里是怎样一头被明码标价的牲口。 小县城有不少暴发户,不少人都在盘算陆家的女儿值不值五十万娶过来。 五十万不多不少,刚好是一套房加精装修的价钱;而那套房最终会落到谁手里,城里最憨的二傻子都知道。 陆家的女儿漂亮,这点毋庸置疑。而且她不仅漂亮,还胸是胸屁股是屁股,一看就好生养,生三个大胖小子不是问题。 陆家的女儿学历高,上财毕业的高材生,在定兴当然是顶呱呱的。虽然陆家儿子是个不争气的啃老族,但她这么优秀,证明遗传基因至少还是好的。 陆家的女儿脾气好会说话,城里认识她的人都会赞不绝口。 但是—— 她是不是扶弟魔,会不会无止境地吸血?有没有精神病遗传史?她洁身自好吗,是不是处? …… 那段时间里,家里一天能街道十来个电话,都是七嘴八舌问八卦的。硬着头皮在家的陆月白听得面红耳赤,感觉被扒光衣服游街示众一样崩溃。 ——我用五十万把我买下来,如何? 那是她连夜踏上开往北京的绿皮车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从那以后,她与晨光星河为伴,奔波在车水马龙之间,一点点还下出生就有的债。 多年以后,自己又会何去何从呢? 陆月白蹲在床边,看向窗外赤红的夕阳,让瞳孔肆意吸收血色的沉寂,直到太阳落山。 空气渐渐变成灰色,最后再变成墨蓝色。 千家万户,灯光亮起。 一片昏暗中,手机突然震动了两下,将陆月白放空的大脑拽回人间。 打开,是温如瑾发来的一条微信。 【听说你在找房子?】
第30章 陆月白犹豫了很久, 终于回复了一句:【是】。 微信的另一端几乎是秒回。 【要不要考虑来我家住?我家是三居室,剩下两间一直空着。】 看到这条消息时,陆月白一口气没喘上来, 感觉胸口被人敲了一拳似的。一种说不上来的情感从胸口腾起,绕到脑后, 让她无力地躺到了床上。 她在可怜我吗? 她在施舍我吗? 尽管看到这标点符号齐全的句子, 让人看着就能想起说话人的模样和语气;但正是这样,云淡风轻的设想才更加恼人。 陆月白愤愤咬着牙,想都没想就回复了一句:【不用了,谢谢】。 那边也没有再回复。 昙花一现的热闹, 让先前的寂寞更加寂寞。 陆月白沉浸在黑夜中,瞳孔倒映出窗外越来越密的灯光, 很久之后才想起来开灯。 ** 周一上班前, 陆月白准时等在了名悦国际门口。 十月气温渐凉, 走在路上不至于冻得瑟瑟发抖,但也不会热得大汗淋漓。她抬起脸沐浴阳光, 短暂感受忘记工作与找房的悠闲。 不远处, 披着风衣踏着短靴的温如瑾快步走了过来。 上海的春秋出奇的相像, 半年是一个轮回,此刻她和四月刚见到时完全一致。 “早上好。”陆月白冲她挥挥手, 歪头一笑。 这是她一直以来习惯的方式,也是与生俱来的能力。无论生活如何凌虐她, 第二天又是新的一天,她的笑容也可以是全新的。 “早上好。”温如瑾一边打招呼, 一边跨上了电动车后座。 陆月白双手放到车把上, 轻声提醒:“坐好了?” “嗯。”温如瑾的语气淡淡的,却又有点虚。 陆月白察觉到了她的情绪, 边发动车子边问:“怎么了?” 问出这话后,她能感觉到,温如瑾向自己后背的方向贴了贴。 像小鸡找妈妈。 或许是车速快起来心慌了,或许是车子开起来风变凉了,或许是她们的情感悄悄靠近了些许,谁也说不清楚。 温如瑾直了直身子,方便声音传入前面人的耳朵。 她的声音很轻很细:“你被冒犯了吗?不太擅长感知别人的情绪,如果你不舒服了,请及时告诉我。” “嗯?”陆月白胳膊僵硬了。她不知道两人想的是不是同一件事,这么细软的话语,让她消下去的火变为了羞愧。 “我昨天想了很久,不带主语的问话不太礼貌。但你要相信,是我考虑不周,我的本意是征求你的意见。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刚好没找到合适的房子,又不膈应和同事合租,可以考虑下和我一起住。” 真挚,小心翼翼。 似在挽留最后一点转瞬即逝的美丽。 陆月白的喉咙沙沙作痛,差点什么都说不出来。 “没有,我没感觉不舒服,是我昨天心情不好而已。” 遇到了红灯,载着两人的小舟停在了十字路口。 风声消失,人声鼎沸与发动机的轰鸣夺取耳朵,她们的情绪也随之安静了不少。 “红桃批评你了?”温如瑾担忧起来了,虽然担忧的方向并不太对。 快别误会严倾心了,她从来不批评人。 陆月白暗暗笑了一下,实话实说:“不是,是……我还没找到合适的房子,但现在公寓的合同还有两周就到期了。” 希望重新燃起。 温如瑾激动得嗓子都抖了起来:“那你直接和我合租好了!” “这怎么行。”现在更多的是欲拒还迎的意味。 红灯变绿灯。 陆月白转动车把,电动车飞驰而起。 温如瑾劝说得头头是道,早就考虑好了似的。 “你付租金给我就好,空房间闲着也是闲着。按照市场价,我整套房子租金在一万左右,除以三一个月3400,水电我们可以AA。” 陆月白心动了。 她曾无数次去过大老板的家,知道它的条件有多么诱人。 …… 这算个鬼的金钱关系!是互利互惠! 她想开了,比沸腾的水还开。 “好啊。”陆月白一口答应了。 温如瑾愣了。显然,她本以为要继续磨口水战,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达成了一致。 “还有什么问题吗?”这次换她问了。 陆月白想了想。 “我可以用厨房吗?” “可以,可以。”温如瑾连连点头。 “那就没事了。”陆月白冲前方繁忙的路面嫣然一笑。她知道大老板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但这不重要。 如果换成别人,天天和大老板住一起怕会得焦虑症。 但对于陆月白来说,住在名悦国际,且合住人是绝世小可爱,此生复何求!那不是大老板,那是一个贴心有礼貌只是有轻微社恐的好朋友! “如果你搬家需要帮忙,随时叫我。” 陆月白想了想那一米五八体重四十五公斤的小身板,哑然失笑。让亲爱的温博帮忙干体力活,怕是会要了她的命,东西没搬几件就要到地上低血糖的。 至于她为什么会知道这些私人健康数据——因为温如瑾把这些贴在了房间角落的体脂秤旁。她发誓自己只是经过时没忍住,瞥了一眼。 “不用,我没多少东西。” 这是实话。陆月白早就习惯了极简主义的生活方式,省钱省精力,确实没多少行李。 “那我先把合同拟好,你看过后没问题,就可以搬进来了。” “嗯。”陆月白喜欢这种公事公办的态度。本来还有点心虚的成分在,经温如瑾这么一说,轻松了不少。 “会有一些合租要求,不过你要是不同意,也可以取消掉。” “当然要有要求,我知道的,也会遵守的。” “嗯……”然后便没音了。 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陆月白在确保行车安全的同时,向后瞥了一眼,不过并没有瞥出什么。不苟言笑的温博这又是在思考什么呢? 算了,不重要,这些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今天又是晴朗的一天。 陆月白这才发现,阳光是有多么明媚。 长风世界中心的大玻璃窗闪耀着钻石般的光芒。 ** 这一次,没有引人误解的家庭辅导,只有绝对平等的互利互惠。 温如瑾正襟危坐,怀中抱着一个文件夹。虽然这是在自己家里面,但她还坚持穿着衬衫长裤。 很难说她们是朋友关系还是律师客户关系。 陆月白恍惚有种要签遗体捐献的既视感。 “你看一下这个。”温如瑾从文件夹抽出了一沓纸。 陆月白接过,震惊。 合租要求竟然整整有两页! 不过,定睛一看,陆月白愣了。她看着租赁合同上一条条奇怪的条款,哑然失笑。 她本以为大老板是有强迫症洁癖什么的才能列这么多要求,但仔细一看,这些要求好像不是那么的“要求”。 【1.晚12:00-早9:00不发出超过60分贝的声音,其余时间最好不超过90分贝】 当我是摩托车吗,还90分贝,我需要内脏长出三个发动机才能发出这种级别的噪音。而且还加上了“最好”二字……看来某人是很认真地在写这条款。 陆月白心情复杂。 【2.用完厨房请收拾干净,标准参见酒店退房不会被罚款的程度。如果没有收拾干净,请关上厨房的门。】 最后一句注入灵魂,标准诠释了什么叫“眼不见心不烦”。 要求还真低啊……陆月白心情的复杂程度上了一个层次。 【3.如果需要在公共区域外放音乐,请不要放rap。】 陆月白的心情复杂成了费曼万物至理定律。我为什么要在公共区域外放rap啊!在客厅跳街舞吗! 等等,为什么要用这个定律形容现在的心情?一定是被这位物理人同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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