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迢很少这么夸人。 “她漂亮吗?”冉宁忽然问道。 陆迢一怔,随即点头“漂亮。” 冉宁嘴角绷直,神情有些不太自然,这是第一次陆迢在自己面前夸别的女生漂亮,略一低头—— “那...你也喜欢她吗?” “你指哪种喜欢?” “....” 陆迢摇下车窗,清冷的风往脖子里灌,眉宇间神色凝重,周遭的氛围都莫名低沉起来。 看着她闷不做声的表情,冉宁怅然失落,就像丢了什么东西,再也找不回来的那种感觉。 丢了什么? 丢了九年的时间。 不管陆迢现在多爱自己,对自己多好,这九年依旧是她们的一道缺口。 冉宁想...人毕竟是感情动物,离开的久了,自然而然就会遗忘,一个是朝夕相对的同学,另一个是远在天涯的初恋,哪怕初恋再美好,也抵不过眼前的温柔。 她没有资格怪陆迢,只怪自己... 当初是自己亲手把她推走的。 冉宁望向窗外,风吹在脸上...空气渐渐变得稀薄。 女人都有嫉妒心,自己也不例外。 一想到陆迢对自己好,曾经被另一个女生也享受过,冉宁几乎咬破嘴角。 倏地—— 一只手伸来,在她头上用力揉了揉。 冉宁别过头,不给她揉。 “小心眼儿~” 陆迢话音刚落,就遭到了旁边人的强烈不满! “你说谁?!”冉宁瞪眼。 陆迢被她瞪笑了,顿时乐出声来。 冉宁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高三,那时候但凡陆迢和谁亲近一点,哪怕多说几句话,自己都会生气不高兴,可以前自己能理直气壮,现在却只有心虚的份儿。 陆迢没笑几下,便收了声。 一辆载满客的公交车从山上下来,应该最早一批的香客,比较讲究的人,七八点就会进庙,有说法神仙跟人一样,也是这个点醒。 吹了会儿风,冉宁清明许多,她先入为主,固执的认为,这是陆迢的一段情史。 “她叫什么?” 陆迢如实答:“周月。” 名字都这么温柔,人肯定更温柔。 冉宁后悔了,问这些干什么,反正陆迢现在跟自己在一起就好啊。 陆迢快速扫了眼后视镜,镜子里人的情绪明显失落,甚至难过。 “你又瞎想什么了?” “没有....” 冉宁不想在陆迢面前小肚鸡肠,抖了抖肩膀,故作轻松的大度起来—— “...其实也没什么,我们分开那么久,你谈恋爱也正常...” 陆迢到抽了口气,猜到她离谱,但没猜到这么离谱—— “谁谈恋爱了?别诬陷人行不行,我一直都单身。” 冉宁不信,扭头看她,你连人家爷爷爱抽烟丝都记得,还不承认? 陆迢从她的眼神里,看出这人在想什么,直说道—— “老人家爱抽烟丝,不光是我知道,但凡当年认识周月关系好点的都知道,而且也不仅是我送,也会有别人来...而且....” 陆迢深叹了口气—— “周月已经去世了。” 冉宁瞬间一惊。 陆迢眼微眯,两只胳膊搭在方向盘上,看着前面跑过去的大黄狗。 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 “大二学校组织体检,她被检查出尿毒症,先开始还能正常上课,后来请假...再后来休学,我们去看她的时候,她已经不行了,大家说了会儿话,我记得她那天挺高兴的,问她想吃什么,她说想吃火锅,问她想喝什么,她说想喝水,那天过后,我们再去看她,人就没了。” “去参加葬礼那天,她妈把她爸家的人全都赶出去,说他们没资格来,老爷子被她指着鼻子骂,愣是低着头一句话都没说,直到听她骂完才走,后来才知道...周月换肾做配型,老爷子只让叔伯这一辈的去了,没让孙辈去,可惜叔伯们都没配上,周月她妈就去求老爷子,让同辈的孙子们也去查一查,她在门口跪了一天一夜,天都亮了老爷子也没松口,周月去世以后,她爸妈就和老爷子断绝关系搬走了,其他几房兄弟都觉得老爷子太狠,慢慢的也就不怎么来往,其实...周月在的时候,我们还来玩过呢,祖孙之间的感情装不出来,老爷子挺疼周月的,谁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呢。” “我们这些和周月认识,偶尔就会来看看老人。” 陆迢拧着眉,付之一叹—— “我是外人,可我觉得这事儿,不能怪老爷子,他这样做也是没办法,如果换成我是他,应该也会这样做,其实,都是自己骗子自己罢了,就算孙辈们去做配型又能怎么样?配不上还好说,万一配上呢?真让人家孩子去割肾吗?到时候只会闹得更难看,估摸着老爷子想的是,与其全家上下鸡犬不宁,不如他一个人抗骂名。” 冉宁以为这是一个爱情故事,没想到居然这么悲伤。 以前总有传言,说人少一个肾也可以正常生活,冉宁不知道最先说这话的人是谁,也不清楚他抱着什么样的目的说出这话。 人类进化一千四百万年,走到今天的文明科学,假如一个器官足以完成任务,那又何必要两个呢?其中一个早就应该被淘汰,或者再进化成另一个与肾全然不同的器官。 实习的时候她见过肾脏移植手术,远比想象中要危险的多,不仅是身上那条蜈蚣似的长疤,也不是一系列术后后遗症,极有可能在开刀的时候,就会死在手术台上。 医学是个极其严谨的事情,从来没人敢拍着胸脯说,保证百分之百。 见冉宁半天不说话,陆迢忍不住问—— “在想什么?” “谁都没错,这种事情...本身就不该道德绑架,而且周月她母亲,应该也不了解医院流程,亲属捐献,不是配上了就能捐的,必须是配偶、直系血亲或者三代以内旁系血亲,亦或者再婚家庭成员,还有从伦理方面考虑,未成年者、未婚未孕者也是不予捐献的,哪怕以上所以要求都达标,最后医生还是要询问捐献者的意愿,如果这时候捐献者反悔,医生是不会把结果告诉被捐者的。” 陆迢傻眼,这方面她还真没了解过—— “这么...这么多要求?” “不然呢?中国人口这么多,如果要求不严格,早乱套了,就这样私下钻空子的人还数不胜数。” 冉宁抱起胳膊,身子稍微歪了些,肩头抵在车窗上—— “还有...听你刚才的话,她应该是晚期,换肾最主要是术后不产生排斥和感染,但她的情况不好说,一旦排斥和感染,概率就是百分之百。” “....” “我知道我说这些,你会觉得我冷血,但这就是医学,医学的背后本身就是冷冰冰的数据,以及一次又一次失败,失败累积失败,最后再把所有失败整合起来,就是成功,听起来是不是很讽刺?我每天做的就是这些。” 冉宁彻底靠在车玻璃上,她把眼睛闭起来,像要睡觉。 陆迢脑子懵了,怎么突然...突然就扯到冷血? 自己说什么了? 叫了她几声,冉宁也不理。 陆迢有点无奈,只得把话题又绕回到那段根本就不存在的感情经历,不解释清楚,今天又白瞎。 清了清嗓....咳咳... “说实话,那时候我还沉浸在和你分手的阴郁里,根本就没想过别的,我和周月关系是不错,但...绝对不是你想的那种,我们之间就是最普通的同学友情。” 冉宁睁开眼,没说话。 陆迢继续道:“还有...我又不是人民币,你以为谁见我都喜欢啊?” “你怎么知道那不是喜欢?如果周月没有去世,也许——” “没有也许。” 陆迢眉心皱了皱“友情和爱情,我分的很清楚,对周月我只觉得惋惜和遗憾,对你...我死的心都有。” “....” “夜里天天躲被窝里哭,你个没良心的~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了...” 冉宁喉咙被卡住,眼睛瞬间睁圆,她...她是在告状? 好半天才扭过头,弱弱的问了句—— “你...你真哭了?” “你以为呢?” “对不起...” 陆迢一点都不像生气的样子—— “就光对不起呀?” 冉宁愧疚“那...那你想怎么办?” “洗白白等我啊~” “....” “就像昨天晚上——唔!” 冉宁急忙捂住她的嘴“别瞎说!小心佛祖听见!” 陆迢笑开了,不怀好意的眼睛盯着她—— 那.... 冉宁捏着她的嘴巴,揪成唐老鸭~ .... .... 重新开车上路。 半个小时后,她们看见寺庙的大门。 剩一小段路,被几辆私家车堵着,陆迢点着油门,爬的比蜗牛还慢。 周围两排全是饭馆,每家都有人吆喝,冉宁扒着车窗,好奇地看着路边摆卖的香和莲花灯。 “咱们要不要买?” “要。” 陆迢把车靠边停,两人下车请香。 “48、68、88,来一套吧!”老板手一样样指给她们说。 冉宁低头,认真看着“那88的来两套。” 说完,就要扫码付钱。 “哎——”老板生意都顾不上做,忙冲过来伸手挡住“这不能一起付!” 做生意人嗓门都大,他这一嗓子,把冉宁喊得不敢动弹,捏着手机,以为自己做了什么错事。 “小姑娘第一次来庙里吧?这买香不叫买香,叫请香,不能代付,得各付各的,你想啊,你求菩萨办事,让别人出钱,菩萨一听还能给你办?那这一趟你不白来啊!” “哦,这样啊,我知道了。” 冉宁特不好意思,付完自己的那份,拎过香,扭头看着陆迢,快速说了句“你自己付吧,我先回车里。” 陆迢很快付完过来。 趁着还没到庙里,冉宁急忙问她—— “还有什么规矩啊?你快跟我说说,别一会儿进去,我又闹笑话。” 陆迢转头,上下打量着她,等找到停车位,把车停稳,她才伸过手去,左手捋着姑娘耳边的碎发,右手勾住她的运动衣拉链—— 一个往后,一个向上。 刺啦一声,就拉倒了最顶头,挨着下巴颌儿。 这人皮肤太好,脖子跟白天鹅似的,太晃眼~ “好了?” “好了。” ... ... 冉宁第一次来寺庙,全程跟着陆迢走。 周围有好多人在进香,大家前后左右四面的拜,有些特别虔诚的,还会直接跪在地上磕头。 冉宁学着陆迢的样子点香,许愿,然后再点莲花灯。 她没点过,动作稍微有些笨拙,往香炉插的时候,手背还被香灰烫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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