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经过去六天。 医疗队跟着救援人员走,每到一处就要用生命探测仪仔细探测,大家屏住呼吸不敢发出半点声音,直到上面给出显示。 途径一处坍塌的废墟,一个衣衫褴褛的女人突然跳出来,指着坍塌的地方,哭喊不止——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救援人员火速上前,正要展开营救的时,却都僵住了。 一个剃着寸头的小男孩,半截身子断在外面,另外半截被不见踪迹,身上的血早都流干了。 “你们快救救他啊!快救救他啊!” 女人的喊声,震耳欲聋。 “我的儿子!他们不救你,妈妈来救你!” 说罢,女人就要往坍塌的废墟跑。 冉宁离她最近,也最先反应过来,从身后一把将她抱住—— “那边不能去!” “放开我!放开我!” 女人的精神已经崩溃,力气大的根本压制不住。 “安定!快给我安定!” 见挣脱不开,女人一口咬住冉宁的胳膊,发疯撕扯,伴随安定注入,才渐渐的失去力气。 冉宁没放开她,一直抱着她—— “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直到女人彻底睡去。 冉宁的胳膊被咬烂出血,两排牙印清晰可见,刚才再要晚一点,这块肉估计都能被扯下来。 “糟了,碘伏没了。”白黎急道。 冉宁捞起袖子,看了眼伤口:“没事,用双氧水就行。” 白黎:“你会疼死的!” 冉宁望着那个被担架抬走的女人,摇了摇头:“没事,拿来吧。” 都没用人帮忙,冉宁举起双氧水,猛地倒下去,伤口立刻激起细密密的白色泡沫,刺啦刺啦地声音,光听着就叫人头皮发麻。 冉宁绞着眉头,皮肉像被撕开一样,处理完毕后,嘴唇都白了。 白黎眼泪汪汪的抱住冉宁,这是双氧水,怎么可能不疼。 冉宁抬手摸摸好友的头:“没事,我真的不疼。” 然后继续向下一个地点行进。 此刻,不远处的山丘上,架着一台摄影机。 摄像师:“虞记者,可以开始了。” 虞晴点点头“好。”
第四十一章 晚上, 虞晴如期而至。 比早上来的时候要狼狈些,白色短袖甩的全是泥点,不过她的表情还是那样,大概是职业式微笑, 走哪儿都这样, 习惯了。 陆迢眼皮耷拉, 很不在状态,全然没有要跟她交谈的意愿。 看样子,这人是不打算松口了, 软的硬的自己都试过了, 陆迢哪样都不吃, 看来除非她自愿, 否则谁都没办法,好在自己也做了心理准备,毕竟她领导都拿她没办法, 自己一个小记者,又能怎么办? 虞晴目不转睛, 盯着她看了几秒, 随即开口—— “你不用这样苦大仇深,你不愿意, 我也强迫不了你, 我只是不明白, 你究竟是讨厌我这个人, 还是讨厌记者这个职业?如果是讨厌我这个人,那我可以回去跟台里申请, 重新换个人来;但如果你是讨厌记者这个职业, 那我想问问为什么?” 有礼有节, 不算冒犯。 陆迢垂着的眼抬起—— “我都不讨厌,我只是觉得没必要,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看待飞行员这个职业,可在我眼里...这就是一份普通工作,如果硬要夸大夸张,立一个什么所谓的标志,大可不必,你随便上街拉一个普通人,都比我有意义。”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虞晴笑了下,眼神忽然严肃起来“看来之前是我高看你了,陆队的思想觉悟...未免也太肤浅了。” 陆迢眉心一皱。 虞晴继续说道:“被采访、被报道不等于出风头,新闻行业存在的最大意义是反映社会与时局变化,纵观女性发展历史,我们从最开始以男人为天,到妇女顶半边天,再到如今女性独立自主,每一步看似简单,实则历经千辛万苦,可就算到了今天这样文明开放的社会,对于女性的压制与非议,依然穿梭于各行各业。” “我采访你,从来都不是因为你的职业,而是你作为女性的身份,你扪心自问,你走到今天这步,从来都没有受过性别歧视吗?要破旧,就要有先锋,你的职业在你看来,没什么了不起,但却可以带给他人希望,难道你不想有一天,这社会可以真正做到男女平等吗?” 一口气说完,虞晴又笑了笑,脸上的神情回归自然,拿出名片放在床边:“这是我的联系方式,陆队如果改变注意,可以联系我,当然不改变...也没有关系,我想总会有人愿意来出这个‘风头’。” 说完,大步离开。 帐子外面灯光昏暗,有些累急的人席地而憩,天灾面前,人类始终太渺小。 虞晴没走几步,一扭头就和医疗队碰上。 灯光虽然昏暗,但虞晴还是看清了站在最边上的冉宁。 信步而去,同她伸手—— “冉医生,你好。” 冉宁愣了一下,是叫自己没错,不过她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 掸了掸手上的土,同她握了握手:“你好,请问..你有事吗?” 虞晴先没说话,而是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指着照片里的人“这个是你吧。” 冉宁抬眼看去,这是白天救援时自己抱着那个精神崩溃女人的照片,什么时候被拍的,自己竟然连一点察觉都没有。 “你很勇敢,我很佩服你。”虞晴眼中肃然起敬“你们医护工作者很了不起,当时的情况太紧急,摄像师恰好抓拍到这一幕,希望你不介意,后续我们将开展一系列有关医护人员的报道,这照片会登上封面,当然如果你有压力,也可以不登,不过要是能有些话题度,我想那位失去孩子的母亲,会获得更多来自社会各界的帮助。” 冉宁不太懂新闻工作,但听她提及那位母亲,不由得想到那个身子断成两截的小男孩—— “她怎么样了?” 虞晴猜到冉宁会问,垂下头,神情哀伤:“全家十五口,就剩了她一个,医生说她的情况,需要慢慢调养,目前的精神状态不好。” 短短几天,太多人间惨剧,看在眼里却无能为力。 冉宁:“这照片,真的可以帮到她?” 虞晴:“我以我的人格向你保证,如果你不信我,我们可以留个联系方式,我会把她后续的情况发给你。” 冉宁:“我没有信不过你,我只是害怕自己帮不了她,一张照片而已,你拿去用就好。” “谢谢。”虞晴再次与她握手,随即又笑“你看着挺冷,不过是个明事理的,比某些人好太多了。” 冉宁目光微怔,某些人?是...陆迢吧。 虞晴走后,白黎拿着碘伏过来,刚刚光线太暗,她只大概看清个人影,没看清脸,这会儿到冉宁身边,才开口问道—— “谁啊?” “女记者。” “女记者?” 白黎扭头又看去,这背影...立马反应过来—— “是不是来找陆迢的那个。” 冉宁脱下半边外套,露出被咬伤胳膊,伤口周围一圈都是肿的—— “她叫虞晴。” 白黎炸毛“我管她什么情!她来找你干嘛?我告诉你...你可别犯傻啊!” 冉宁光听的声音就知道,这人想歪了—— “你在说什么呀?人家是为工作上的事...”然后就把照片的事情跟虞晴刚刚说的话,转述给了白黎“你想哪去了。” 白黎蹙着眉头:“是我想多?你看她早上和陆迢说的话样子,像什么都没有吗?还有...你不觉得她看陆迢的眼神,不太对吗?” “还好吧...” “还好?!你心真大!” 冉宁有点哭笑不得,压低了些声音:“又不是来个女人都喜欢同性,再说..陆迢也没有那么大魅力吧。” “有没有魅力,你自己知道。”白黎把碘伏倒在冉宁的伤口上,又抬眼看过去“你不觉得你俩都是一挂的吗?都是外表柔弱,内心坚韧。” “....” “冉宁,我给你提个醒,虽然陆迢的心在你这儿,但保不齐有人动心思,等这次回去,你有什么话....就赶紧跟陆迢说清楚,别回头真被人撬了墙角,后悔你都来不及。” 冉宁没再接话,只觉得脑袋中间发胀。 白黎见她呆,又拍了她一下:“你听见没有!” “听见了听见了。” 后半夜,大家才回去休息。 陆迢一直没睡,不见冉宁回来,她心不安。 站在帐子门前等,直到看见那人,连忙拄着拐,一瘸一拐的迎去,那股子关切劲儿,半点儿都不遮掩。 老远白黎就瞧见了,捣了捣冉宁:“你家那位来了,我走了昂,就不给你俩当电灯泡了。” 想想,又补了句:“你也主动点,别楞!” 冉宁一个头两个大,这都哪跟哪儿啊? 陆迢拎着水,走到她面前站定。 冉宁看着她莫名有些紧张,抬手拢了拢头发:“还没休息?” 陆迢实话实说:“等你。” 冉宁心尖一颤,顿时有点不敢看她,接过她手里的水,猛喝了一大口。 “走吧,不早了。” 冉宁觉得自己辜负白黎的提点,自己这辈子可能都学不会什么叫主动。 一回去就躺下,白黎很快睡着。 冉宁也闭着眼睛,酝酿睡意。 黑暗中...旁边的人好像动了动,她睁开眼,一偏头跌进了一对幽深的眼眸里。 “胳膊疼吗?” 陆迢的声音很轻,不等冉宁开口回答,她又说—— “我知道现在情况特殊,但是你能不能再小心一点,我真的...真的会担心。” 陆迢气息不稳,有点抖,听到她被咬伤,头皮都要炸开,心慌了整整一晚,直到看见她回来的那刻才松下,可这人呢,对受伤的事情绝口不提,也不知道该说她坚强还是无畏... 那种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力感充斥着陆迢的神经,她可以告诉理智冉宁没事,但她不能控制情感,让自己不去担心。 冉宁侧过身:“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果然,就知道她会说这个,哪怕自己告诉她,自己很担心,她只是平淡的一句了事。 陆迢真的无奈,她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让眼前的这个女人知道,自己是把她放在心尖上的,但凡她有损伤,自己也会连带着疼。 扯着嘴角,发出一声轻笑。 黑夜里,眼睛的视力会转移到耳朵上,冉宁又离得近,这一声,听得很清楚:“你笑什么?” 陆迢摆正脑袋,两只胳膊垫在后脑勺下面,故作几分轻浮“我笑我自己啊,我还以为你得哭一鼻子呢,然后我好趁机占便宜抱你,不过...现在看来,应该没什么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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