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霜望着眼前急转而下的局面,只是静静看着,并不言语。 时素欢忽然击了掌,冷笑道:“云护法果然应变得体,佩服。不过你那手下做事实在是蠢得不行,露了破绽都不自知。”她望了一眼萧昙,随即转向何淑儿,“何淑儿,你将你那天发生的事再和大家说一遍。” 林思揽进了何淑儿,低声道:“依时姑娘的做罢。” 何淑儿望了林思一眼,随即点点头,便将那些话又复述了一遍。 那日清晨下了雨。 何淑儿落了物事在竹林,只匆匆套了蓑衣,便赶了去。 所幸物事并未被人捡走,何淑儿拿了便准备从竹林后的河边绕道回去。不料走了没多久,脖颈后传来一阵痛楚,什么都没反应过来便晕了过去。 有人从身后抱住了倒下的她。 昏迷前,她下意识扯了什么东西紧紧攥在手里。 之后发生的事,全然不知晓了。 “是什么东西,你给大家看看。”时素欢手里执剑,环着双手,朝她抬了抬下颌示意。 众人好奇,不再插嘴,纷纷探头望过去。 闻言,何淑儿朝大家瘫开手:“便是此物。” 只见掌心赫然躺着一块质地清透上层的白玉,底部雕刻了栩栩如生的龙纹,正中央赫然是一个龙飞凤舞的“坤”字。 正是坤龙使者的信物。 萧昙脸色剧变:“不可能!” 一直没有说话的拒霜终于开了口,话语嘲讽:“这难道不是贵使者的东西吗?如果没记错的话,每个坤龙使都有这块玉佩,若不是你的,你大可以将自己的拿出来。” “这不可能!”萧昙重复了一遍,下意识伸手摸了摸怀里,玉佩果然没有了。他瞪大了眼睛,急忙撇清,“她若是拿了去,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所以说,你蠢。”时素欢冷言冷语地丢下话来,“这点小事都干不好,难怪你家护法要罚你。” “我没有!”萧昙慌乱地去看云澜,话语脱口而出,“她当时手里根本没拿东西!否则我早发现了!” 一声轻笑。 拒霜取过何淑儿手心的玉佩,往上抛了抛,又轻巧地接了住,唇边笑意淡淡:“原来何淑儿昏迷时,使者特意检查过啊。” 萧昙像是瞬间反应过来,脸色一变再变,半晌才从齿缝里挤出话来:“你们诓我?” “果然是你……”林思眉间怒意如海,沉沉道,“大家都那么相信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害人?” 萧昙攥紧了拳,没有应答,眼底隐隐透出杀意。 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了窃窃私语声,似是这一切太过荒唐,反而失了言语。 众人信奉的神,在瞬间倾塌。 “所谓的水葬,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拒霜继续说了下去,“等尘埃落定,到时候将何淑儿带回教中,让她以身饲蛊,供你们继续行恶。”她话语一沉,“行如此丧尽天良之事,竟也不怕报应么?” “芙蓉娇……”萧昙目光灼灼地盯着拒霜,一字一句蹦出话来,“好你个芙蓉娇!竟用这般下作手段,我今日……” 话至一半,萧昙忽然觉得背后一凉,顿时停住了话头。 有目睹这一切的村民,不可抑制地发出尖叫。 萧昙似是不敢置信,低头望着穿透胸口的剑尖,正滴答滴答往下淌着血。 “咳咳……” 刚擦去的血沫又开始不停从唇角涌出来。 萧昙缓缓转头望向云澜。 云澜垂下手去,利落地抽回了软剑,轻轻一抖,软剑已经缠回了手腕,掩在宽大的衣袖里。 那张面容依旧隐在面具之后,看不清神情,只有一双淡漠的眼睛露在外头,看着自己的目光,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一个没用的死人。 “是她们诓我……”萧昙终于艰难地说了话,血沫顺着开启的唇不停涌出来。 云澜将手背在身后,仿佛没有听到般,声音冰冷:“原坤龙使萧昙违背教令,祸害教众,依令当诛。” 萧昙怔了怔,似是癫狂一般,忽的仰天大笑起来。 这一切发生太快,连拒霜和时素欢都愣了愣。 萧昙身体一软,很快支撑不住单膝跪在了地上,还保持着回头望向云澜的模样。 鲜血浸透了白衣,将那面露悲色的面容也染了红。那一剑毫不留情,径直贯穿了心口,绝无半分生机。 萧昙目光也跟着黯淡下去,又似是忍不住,朝护法探出手。 然而至一半已失了力气,重重垂落。 他的身体也晃了晃,眼中的光彩褪去,摔入了尘土之中。 倒下的尸体,指尖还朝向云澜的方向,不肯收回。
第29章 翌日。 清晨的光洒落在村庄里,曦光微弱,尚没有人声,只有偶尔的鸟啼。那些纷纷扰扰似乎也沉浸在这片安宁之中,仿佛不曾存在过。 “不要担心,婆婆我会照顾好。”林思神色温柔,低声同何淑儿道,不忘伸手将她的衣领理了理,“一定要安全回来。” 那话语渐低,眼眶已然红了,只是强撑着不愿落泪。 “思儿姐姐,莫要担心。”何淑儿像往常那般笑起来,少女般的纯真,“有拒霜姑娘和素欢姑娘呢,就是婆婆要麻烦你了。” 林思垂眸,望了一眼何淑儿的小腹,指尖有些颤抖:“都怪我没用。” “这不是思儿姐姐的错。”何淑儿伸手轻轻拥住了林思,低声在她耳边道,“我从来没怪过思儿姐姐,你也千万别往心里去。” “你……”林思张了张嘴,很想问她,是否中蛊之前知道自己怀了那禽兽的孩子?然而这话却又不忍出口,半晌才道,“一路保重。” 何淑儿重重点了点头,松开怀抱,一步三回头地望着林思,朝她用力挥手,大声道:“等我回来!我再吃思儿姐姐做的饭!” 林思终于再也忍不住,泪水瞬间滚落眼眶,沾湿了衣衫。 …… 离开后,何淑儿脸上的笑容便消失了,只安静地缀在拒霜和时素欢身后。 时素欢与何淑儿年纪相仿,却无法想象对方历经过的那场苦难,只能体贴地不时关照她。再看拒霜,倒是没事人一般,与往常无异,一路还不忘逗弄自己。 “这一去鬼医堂又要好几日,不会让你师姐等急了罢?” 每到这个时候,时素欢很想把对方那嘴巴封起来。她冷着脸不愿搭理,知道越说对方反而越起劲。 “怎么,如今连话都懒得与我说了吗?”拒霜叹了口气,颇有几分哀怨,“怎么说你我之间都有乐肌肤之亲,不至于这么绝情罢?” 闻言,时素欢脸上一热,终于忍不住道:“别胡言乱语!”说着飞快地瞥了一眼好奇望过来的何淑儿,愈发觉得恼火。 “难道我说错了吗?”拒霜懒得易容,出发前便戴了斗笠面纱,遮住了那张足以搅乱江湖的面容,看不清楚神情,却能感觉到言语中的戏谑,“说起来,你的唇倒是比想象中软多了。” 时素欢猛地攥紧了腰间的剑,开始后悔为什么自己要答应一同与这人前往鬼医堂。 不啻于与虎同行。 不,也许是比虎还可怕。 “她就是这般口无遮拦,莫要信她。”时素欢勉强撑着性子,回头同何淑儿解释,“那日为了将你带出来,我水性不佳,险些丧命,因此才……”她话语一滞,不知该如何开口,红着脸轻咳了一声,“渡了口气罢了。” 说完,她狠狠瞪了明显在笑的拒霜一眼。 早知如此,当时还不如被淹死! 何淑儿年纪虽不大,却很是乖巧,闻言应景地点了点头,主动转移了话题:“那鬼医堂,还有多远?” 她不是江湖中人,对于鬼医一门并无甚了解,只在路上听时素欢说了些。 怀孕的事,她何淑儿其实是有些怀疑的,尤其是这段时间胃口不佳,经常恶心犯呕,小腹又开始隆起。只是这个事实她不愿面对,便也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如今醒来,得知子蛊占了身体,那孩子也早就被吃掉了,反而有种负罪般的轻松。 她不喜欢这个孩子,甚至是厌恶的,然而又无法亲手毁掉一个生命。如今既然命运如此,也算是得了解脱。即便是……即便是自己当真再也回不去了,至少不会死在娘亲和思儿姐姐眼前,让他们再难受一次。 谁又能……接连两次接受亲人的离去呢。这对活着的人而言,实在是太残忍了…… 此次前往鬼医堂,何淑儿倒是坦然接受,不论结果。 “不远,前面有驿站,我们去买两匹马,脚程快一些,后日便能到了。”回话的是拒霜。 “那坤龙教的人……会找你们麻烦吗?”何淑儿有些担心。毕竟是因为自己的事,才让两位姑娘牵扯进这个浑水里。 “找便找了,还怕他们么?”时素欢冷哼一声,“一群乌合之众。”说完,似想起何淑儿之前也是坤龙教的教众,又改了口:“迷惑世人,与邪教何异?跟随多年的手下,杀起来竟眼都不眨,我看那萧昙虽品性不善,对她倒是衷心,却落得如此惨淡田地。” “不过是弃子罢了。”拒霜淡淡道,“这样一来,只是死了一个属下,却还有一群叫不醒的追随者。” “真是无可救药。”想到昨日的场景,时素欢就气不打一处来,憋得发闷。 那时眼看就要揭穿坤龙教的恶行,云澜忽然亲自动手诛杀萧昙,又装成不知情的模样,实在拿她无可奈何。就连萧昙,也亏得拒霜想到的这个主意,才短时间内诓住了他。 那玉佩,自然不是何淑儿昏迷前拿到的,是时素欢故意和他缠斗,暗中拿到手的。然后在收手后偷偷递给拒霜,拒霜又装作去扶何淑儿,趁机塞到了对方手里。 也是上天相助,萧昙那时因为云澜的事本就心思混乱,才一时被他们寻到机会。 只是那坤龙护法,竟然这么轻易让她脱身,实在是有些可惜。 说话间,三人已经进了驿站。 拒霜只粗粗扫了一眼马厩,便指了指其中两匹:“就要它们了。” “姑娘好眼力!”那马夫留着一嘴络腮胡,朝她竖了竖拇指,“这可是我这里最好的两匹马,五十一匹,总共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时素欢皱紧了眉,“你当是战马呢?” “姑娘,这话可不能这么说。”那马夫倒是没有动怒,依旧笑嘻嘻的,“虽然不是战马,但也不比战马差了。你看看这马膘,”他拍了拍马,“多壮实。一天跑个百里都不带喘的。” “瞎吹牛呢,这最多值五十。”时素欢没好气地丢下话来。 马夫露出为难的神情:“姑娘给的这价格,可只能买这种。” 说着,指了指最边上的一匹马。 那马瘦得可怜,无精打采地立在一旁,看也不看他们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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