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众人哪里受得了美人撒娇,顿时又哄闹起来。 “当然是来看芙蓉姑娘的!” “小子,你说什么浑话呢?还不跟芙蓉姑娘道歉?” “太过分了!不看芙蓉姑娘来干嘛?” …… 时素欢在心底挣扎了片刻,转身朝芙蓉娇作了揖:“在下非此意,望姑娘海涵。” 快点让我下去吧。 时素欢掩下眼底波动,在心里碎念。 不料这揖刚往下俯,手就被抬了住:“时公子无需这般讲,芙蓉可当不起这礼。” 时素欢咬了咬唇,她虽不喜对方,却也不愿让一个姑娘下不来台。只是眼前的芙蓉娇心思捉摸不透,似乎逗弄着自己般,让她无端生起一丝烦躁,忽然抬了头。 她的视线落在对方脸上,并不避让,顺势抽回了作揖的手,背在身后,一身朴素黑袍也掩不住少年的清朗:“芙蓉姑娘受众人这般追捧,少我这无名小卒一个又何干?” 言罢也不理会台下的哗然,脚尖一点已经跃下台去。 台下站着梅姐,见到对方下来,连忙使了个眼色,众姐妹将人拦在身后,挡了其余人的目光。梅姐朝时素欢望过来,竟也不责备,反而用团扇掩了嘴小声道:“芙蓉只是些玩笑话,姑娘莫要介意。” 时素欢愣了愣,很快回过神来,知道对方认出了自己,随即又是一怔,下意识望向台上的芙蓉娇。 她……也是认出了自己身份,故意这么说的吗? 时素欢的脑海里不知怎的浮现起风潇的话语。 “芙蓉娇你不知道?嗐,你莫不是练功练傻了吧?名满江湖的芙蓉娇啊!哪个不想坐拥美人在怀?只是她花丛里来绿叶里去的,让人爱也恨也羡也憾也。” “我看是你爱也恨也羡也憾也罢。这人再美,与我一女子何干?” “你这便不知了,”风潇话语忽然有些暧昧,“当初欢凤楼里为她一掷千金的,何止是那些男儿郎。这空口无凭的,我也不好说。非得你亲自见到她,才晓得那魂牵梦萦的滋味啊……” 时素欢下意识环顾了一圈,竟真的瞥见有几个男子打扮的人,身形比普通男子都要单薄,看起来也像是女扮男装。 几人和其余男子一样,仰头望着台上,神色认真,眼里似有光。 梅姐对此见怪不怪,又同时素欢道:“姑娘既来之则安之,不如听一曲。芙蓉不会久留,怕是不足半个时辰就离开了,到时候你朋友也舍得走。” 话音刚落,台上传来妙曼琴声。 是一曲《凤求凰》 。 时素欢像是想到了什么,心底像是有什么弦被轻轻触碰了下,掠过一丝疼痛,下意识抬头望去。 半隐半遮的红纱中,一身绯衣的芙蓉娇静坐台中,指尖拨动身前琴弦,眉眼如画,又觉美艳如鬼魅,又觉清冷如雪莲,便如那琴声落在耳中,闻之情深,又似疏离。 专注间,对方忽然偏头往时素欢这边瞥了一眼。 时素欢仿佛觉得对方是在看自己,又像是在看身边的梅姐。正愣神间,芙蓉娇的红唇往上扬了扬,露出一抹笑。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时素欢脑海里突兀地蹦出这么一句诗来。 不过晃神间,对方已经又低下头,竟让人怀疑那一瞥是真实发生的,还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怎么回事?今晚自己真是疯了。 想到这,时素欢也不再等风潇,转身便踏出了门。 待出了门,夜风一吹,心头的酸楚也稍稍散了。时素欢轻轻一跃,脚尖在廊上轻点,上了隔壁打烊酒楼的屋顶。 风潇怕是一时半会也不愿意出来。 今晚是初五,月不过窄窄一线,夜色晦暗不明。她望着依旧灯火辉煌的欢凤楼,在这暗夜里格格不入,倒像是另一个世界般。 乐曲传到外面,已只是隐约几个音符,并听不真切,更觉恍惚。 时素欢想到台下女扮男装的几人的目光,脑海里浮现起另一张清冷面容,眼底神色暗了暗,胸口也开始发闷,熟悉的疼痛又涌了上来。 早知道……她一开始就不该过来,平白生了诸多事端,乱了自己心绪。
第3章 夜色阑珊。 酒席后一片狼藉,只有零星几个仆人还在收拾。 风玲亲自端了碗刚煮好的醒酒汤,进了风珑的闺房。 因为晚上喝得有些多,风珑的脸颊红扑扑的,正躺在床上睁着大眼睛转溜,听到开门的动静,立刻闭上了眼。 脚步声近了,姐姐身上熟悉的气息混杂着淡淡的梨花香气传来,风珑恍惚地想起姐姐院中已经开了的几树梨花,雪白压了一片,每次人还没踏进去,就先闻到花香。有几枝还从院墙外探出来,端的是好看极了。 “别装睡了,起来喝。”风玲不过一瞥,已经探出了虚实,直截了当地戳了破。 风珑这才睁开了眼睛,眼底染了些醉酒的熏意,如水般荡着涟漪,皱了皱鼻子:“又被你发现了,我不想喝。” 难喝死了。 风珑在心底腹诽,却不敢说什么。 风玲仿佛没听到一般,面无表情地将褐色的醒酒汤递过去。 两人虽一母同胞,面容几乎有八九分相像,然而庄里的人并不难认出大小姐和二小姐。 风玲通常喜怒无形,用风潇的话说,大姐只要一个眼神,自己就吓得不敢出声了。而风珑的神色则活泼些,唇边总是带着淡淡的温柔笑意。然而只有风潇这个亲弟弟才知道,二姐根本就是只笑面虎,可能背后把人卖了对方还在帮她数钱呢,也不是个好惹的。 “你身体弱,今晚看你尽兴就没拦着,不喝明天又该难受了。”风玲压根没理会风珑的拒绝,径直将碗递到了对方唇边。 风珑咬了咬唇,就着姐姐的手屏息喝下。 唇边滋味苦涩,刚饮尽,舌尖又是一甜,嘴里被塞进了什么物事。 是一颗甜枣,核已经被细心地挑去了,只剩下软糯香甜的果肉,将苦味冲淡了些。 风珑这才舒展了紧皱的眉头,边嚼边说:“我看潇儿吃完宴席好像偷溜出去了。”顿了顿,又补充,“还拐带了时素欢。” 风玲将碗收好,闻言点点头:“去欢凤楼了,今晚芙蓉娇在。” “他还惦记着芙蓉娇呢?”风珑撇了撇嘴,“没出息。” “没出息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风玲走到一旁的桌旁,上面摊着风珑没有看完的账本,索性坐下来,取过旁边的毛笔,“反正也不可能娶进门。” “芙蓉娇怕是看不上我这个傻弟弟。”风珑暗地里又开始编排风潇。 “你见过她?”风玲手上动作顿了顿,偏头望过来。 “去年在百晓楼的时候,正巧碰到过一回。”风珑眯了眯眼,唇边笑意愈发浓,“倒的确是颠倒众生。” 风玲并不关心对方容貌,神色淡淡:“她去百晓楼作甚?” 风珑摊了摊手:“你也知道百晓生那古怪脾气,我问了也是白问。”顿了顿,“不过我偷偷注意到她上了六楼,至于到底是去六楼还是七楼,就不得而知了。” 百晓楼,楼高七层。三层之上,所藏尽是江湖武林的各路消息。大到被历史洪流埋入深处的事件隐秘,小到某个三流角色的情感纠纷。而越往上,所藏秘密也越震撼。江湖中人,有许多为了获取索要的信息而来百晓楼购买。然而这些也仅限于四五两层,五层以上,便无法用金钱获得了,且只有百晓楼楼主方有动用的权力。若是第六层还可以酌情而用,那么第七层,每一个都是足以轰动江湖的隐秘。 这百晓楼的楼主,江湖人称百晓生。这并非一个名字,更确切地来说,已经成为一个传承。每一任百晓楼楼主都必须抛却自己的姓名,成为“百晓生”。 百晓楼始终在江湖上保持着中立,这也是其为何能屹立百年而不倒的原因。 如今的百晓生,已是百晓楼的第二十二任楼主。 当时正是午后,风珑正在玄二的陪同下在五楼寻找一个人的消息,忽然闻到一抹芙蓉香气,下意识抬头望去,便见一白衣女子在百晓生身后出现在楼梯口。 白衣女子貌若天人,似是注意到了风珑的目光,淡淡往这边瞥来,眉间气质冰若寒山。这日光洒在她身上,都宛如没温度似的。 “那是谁?”眼看女子上了楼,风珑问一旁的玄二。 “拒霜姑娘。”玄二如实应道,想了想又补充,“也就是芙蓉娇。” 芙蓉娇在江湖上名气不可谓不响,然而这名声却不算是好名声,尤其是用在女子身上,总带些亵趣一般。 风珑没有多问,找到消息后就匆匆离开了。倒是路过自家茶楼时,说书人正好提到芙蓉娇,犹豫了下进了门。 茶楼老板没想到二小姐亲自过来,慌忙迎上来想将人引到雅间,却被挥手屏退了。风珑走到不惹眼的角落坐下,托着腮听说书。 “这芙蓉娇啊,原本不叫芙蓉娇,只知其化名拒霜,不知姓氏。”说书人显然很喜欢说这些风流韵事,口沫横飞间,脸颊因为激动显得红润了些,“之所以叫芙蓉娇,是因为八年前在欢凤楼里当头牌,便叫芙蓉姑娘。有一次出场时恰逢麒麟书生路过瞥见,当时惊为天人。” 这麒麟书生,风珑倒是认识,印象并不好。仗着自己有些才华,很是目中无人的模样,还和风潇起过争执,嘲讽他傍着风秋山庄,实则一无是处。 “这麒麟书生自然是没钱进欢凤楼,当即写了一篇赋,题名《芙蓉娇》,极尽称赞之能事,求着梅姐递到芙蓉娇面前,博美人一笑。然而——”说书人顿住了话头,脸上露出笑容,“你们猜怎么着?” “赶紧说啊!”茶楼里有人催促,“又卖关子!” “我知道我知道!”有人忍不住接话,“芙蓉娇拿到后在三楼探出头,当着麒麟书生的面,将那赋撕了。” 说书人将手里扇子一晃:“正是如此!纸屑纷纷从三楼落下,麒麟书生目瞪口呆,这还不够,芙蓉娇还冷冷丢下两个字。”他忽然压了嗓子,故意挤出略有些尖利的女声,“穷酸。” “哈哈哈哈哈哈哈——” 底下爆发出一阵哄笑。 风珑听得入神,想到麒麟书生的窘迫样子,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不过这芙蓉娇的称呼,倒是就此传开了。”说书人朝下面挤眉弄眼,“多少英雄男儿郎,皆为裙下之臣。” …… “叩叩。” 门外的敲门声将风珑的思绪拉了回来。 “进来。”风玲头也不回地应。 管家穆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大小姐,二小姐,三少爷回来了。”他的神色有些奇怪,沉默了会,又说,“还……带了个女人回来。” 风玲终于从账本中抬起了头,眼底掠过一丝冷色,望向穆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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