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业是她的底气,经验是她的胆识。 宋清萝向来吃软不吃硬,厌恶被人拿捏,即使是软的,也得看心情吃或不吃。 殊不知…… 她蔑视所有的态度深深刺痛了孙伊人。 有些人的傲气,是刻在骨子里的,改不掉,喜欢的很喜欢,讨厌的很讨厌。 孙伊人吃了口菜,脸上仍挂着温柔的笑容,附和点头道:“是啊,感觉他们不是很强硬,否则也不至于被杨总监三言两语劝住。” “噢,还有一件事……” “什么?” “我们乐团七月份要派人去‘茱莉亚’交流,各声部一个名额,弦乐组的小提琴嘛,毫无疑问,当然是我们清萝去。”她微笑着观察宋清萝的脸色。 宋清萝愣道:“已经定了?” “嗯,你看看群内公告。” “……” 这个月她把群屏蔽了。 “不要,”宋清萝摇头,“你去吧,伊人姐。” 孙伊人略微感到惊讶,试探着问:“为什么?多好的机会,那可是‘茱莉亚’。” 美国茱莉亚音乐学院,她心中神圣的音乐殿堂。 “不管怎么说,你才是乐团正式成员,没道理让我这个‘合伙人’去。况且……我以前去过了呀,还跟他们的学生乐队一起办过演奏会,和朋友蹭过人家教授的课……都不新鲜了啦,其实也就那么回事,没意思。” 对宋清萝来说,与各大音乐学院的学生、教授打交道,是念书时期经常做的事,是她不到两年前的生活中的日常。 她腻了。 所以回国了。 保持热爱的唯一方式是随性。 不设立目标,不完成任务,不以此谋生,永远怀有最纯粹的热爱。 可在孙伊人看来,这是“凡尔赛”,是看似轻飘飘实则无比沉重的傲慢,是既得利益者的优越感。 在外面没意思,所以,在这里有意思,才会赖在乐团抢别人位置。 令人厌恶。 “已经定下的事,还是不要改了吧,免得又给上面领导抓话头。”孙伊人不动声色地继续说。 宋清萝撇撇嘴:“我不管,没问我的意见就胡乱安排,不算数的,我要跟老杨说,不去。” 与Arthur合作的专演也是这么说的。 最后照样登台。 孙伊人一笑而过。 …… 吃完饭,宋清萝与孙伊人分别,回了一趟格林尚府。 收藏在书房的“女女”向漫画、摆件,放满了占据一整面墙的大书柜。上一次,宋清萝回来换了彩虹钥匙扣,在包包拉链上挂了个彩红毛线球,故意在闻若弦眼前晃悠。 老古板没有任何反应。 她甚至举着钥匙扣问她:“好看吗?我新换的?” 闻若弦看过后,只是微笑:“好看。” 宋清萝以为她在敷衍,不死心,又暗示了一句:“听说彩虹有特殊的象征意义。” 谁知闻若弦反倒不确定地问她:“我好像听说过,看见彩虹的人会走运,对不对?” “……” 宋清萝花了两天时间分析闻若弦是不是装傻。 得出结论:不是。 老古板很少上网冲浪,当下热门且流行的娱乐软件,她仅有耳闻,并不下载使用。或许她知道彩虹标志的含义,但不意味着提起彩虹就能立刻想起来。 宋清萝并不气馁,决定再接再厉。 从书柜里拿了几本不那么露骨但指向较为明显的漫画,两个立牌摆件,信心满满地装进包里…… 回到两个人的家。 小心推开门,客厅亮着灯。 宋清萝轻手轻脚踏进屋,打算先把东西放回房间,一抬头,就见闻若弦端着保温杯从厨房出来,吓得僵住。 “若弦……” 两人四目相对。 闻若弦看了看挂钟,眉心微蹙:“怎么这么晚回来?” “现在才八点,不算很晚。”宋清萝以为她又教育自己,小声反驳了一句。 闻若弦紧抿着唇,脸色有些说不出的怪异,瞥了眼保温杯的茶水,又打量她,终于再次开口:“怎么不回微信消息?” “啊?” 宋清萝一怔,掏出手机来看,果然有好几条未读消息。 [在吃饭吗?] [什么好吃的,我想看看。] [几点钟回来?] [不会喝了酒吧?要不要我去接你?] [注意安全。] 每条平均间隔半小时。 宋清萝心头一跳,像是轻盈的羽毛悄然拂过,勾起些痒意。顿时万分后悔,看向闻若弦:“我没看手机……不是故意不回的。” “嗯,果然吃得很开心。”闻若弦随口调侃,不待她反应过来,又接着问:“和施老板吗?” “不是,伊人姐。”宋清萝被搅乱神思,顺着往下回答。 “我们乐团常驻的小提琴首席,孙伊人,就是那天你见过的,帮我拿琴的那个漂亮姐姐。” “孙伊人……”闻若弦喃喃重复。 “对的,她人可好了,我来乐团一年多,她帮了我不少忙,在乐团跟我关系最好的就是她,” “你怎么喊谁都是姐姐。” “不然呢?”宋清萝疑惑,“人家只比我大三岁,又不能叫阿姨。” 闻若弦恍然意识到自己莫名其妙,懊恼得握紧了保温杯,轻咳两声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噢,对了,今天伊人姐跟我说了一件特别好笑的事。”宋清萝没在意,换了拖鞋进屋。 闻若弦正苦恼如何圆过去,立时抓住这个话题:“什么?” 宋清萝将今天孙伊人说的话转述了一遍。 “又看我不顺眼,又想拉我镇场子,这些领导,虚伪至极,你说好笑不好笑。” 闻若弦敛眸沉思着:“领导间的谈话,她是怎么知道的?” “偷听到啦,我去过几次三楼,有时候领导办公室门都是虚掩着的,不奇怪。” “既然是偷听到的,为什么要告诉你?如果是没有决定的事情,说给当事人听,只会增加对方心里的负担,如果是已经决定的事……领导只要做了决定,就不会轻易改变主意,告诉当事人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一样是给人负担。” 她总觉得有哪里逻辑不对。 但自己的思路也并非完全正确。人做事,有主观能动性,不可能完全遵循理智分析的结果,包括她自己。 也许孙伊人只是想让清萝有些心理准备,不至于最后一个知道,处于被动境地。 果然,宋清萝是这么想的:“伊人姐只是好心,有心理准备总比被蒙在鼓里强,况且,我太清楚这些虚伪领导的德行了……”她将自己的分析说了出来,合作既是互相利用,也是实现双赢。 闻若弦便也没有多想,点了点头,赞赏地看着她:“小狐狸很聪明,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吃亏的。” “不许叫我小狐狸……”宋清萝扑过去,抱着她撒娇。 “好,”闻若弦无奈笑了,“是清萝,小清萝。” “小清萝,这个好听,我喜欢。” 从来没有人这么喊过她,闻若弦是第一个,这是专属于她们之间的亲密称呼。 宋清萝脸贴着她的头发蹭了蹭,“若弦姐姐,你怎么这么会取名字,我好爱你哦。” 闻若弦手抖了抖,心脏猛然狂跳不止。 “喜欢你”“爱你”“亲亲抱抱”“举高高”……明明知道是语气词,她的敏感神经依然为之叫嚣。 燥热在脸上蔓延。 她将宋清萝往外推:“嗯,学生还在等我视频,我先去忙了。” “又上课?今天周末啊,应该休息。”宋清萝拉着不让她走。 “周末也有安排的。” 线上平台运营以来,闻若弦和程苏然都亲自上阵,为公司做招牌,有时候要录制讲课视频,有时候要单独与学生连线。 倒也不是借口。 虽然闻若弦此刻只想逃离。 宋清萝不依不饶地缠着她:“天天学生学生,大半个月了,都没有时间陪我……”说着说着,意识到自己好像很不懂事,声音渐渐熄下去。 然后松开了手:“你忙吧,我打游戏了。” 闻若弦如获大赦,逃回了书房。 关上门。 得以喘口气。 电脑开着,视频提示音一直响,闻若弦顾不及思虑,走过去查看,两个学生已经在线上等了她有一会儿。 她立马投入到工作状态中。 一小时的连线课,时间流逝飞快,直到系统弹出提示,闻若弦才觉得口干舌燥,竟忘记了喝水。 摘下耳机,退出窗口。 保温杯里的水仍是温热的。 闻若弦缓缓喝了两口,随手收拾干净书桌,关掉了电脑。 剩余时间洗澡,看几页书再睡觉。 不…… 还有清萝。 书不看了,洗澡要快些,就能匀出一个小时陪清萝,可以说说话,或者看一部较短的电影。 心里惦记着有人在等自己,闻若弦匆匆起身,打开门,就听见客厅传来激烈嘈杂的游戏音效,还有宋清萝软绵绵撒娇的声音—— “哇,姐姐好厉害。” “这个人头居然让给我吗?姐姐太好了,这波兵线给你吃。” “姐姐好棒啊,我爱你,多来下路帮我抓人哦,抓死对面‘连体婴’。” “什么?你不爱我?不行,你必须想办法爱上我,否则你将会失去我的彩虹屁!” 宋清萝靠在沙发上打游戏,听筒外放,麦克风全开,与队友语音嬉笑扯皮开心极了,完全没在意周围。 闻若弦站在廊灯下,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静静地听着她的娇声软语,心不自觉往下沉…… 又是姐姐。 谁都可以是“姐姐”。 她身边不缺人,怎会需要她陪。 心底莫名涌上奇怪的情绪,牵动着神经,肌肉,控制着闻若弦露出笑容,一个有些酸和苦的笑。她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操控了,朝宋清萝走过去。 “清萝……” 唤她第一遍没反应。 “清萝。” “哎!” 宋清萝一个激灵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又回到屏幕上,手指飞快关掉了局内麦克风,“怎么了?” 游戏进行到激烈团战的阶段。 炫目的特效,振奋的语音,闻若弦看得眼花缭乱,正要说什么,外放听筒传出另一个女声: “对面切后排了,保护清萝啊!我家清萝丝血,辅助辅助,快快快给她个大!” 宋清萝一顿操作死里逃生。 放松下来,她才想起身边还有个人,遂转头:“若弦?” 闻若弦脸色淡淡的,眼神却黯然,对上宋清萝余兴未尽的目光,原本想问是什么游戏,话到嘴边又咽回去。 她不轻不重地说:“声音调低一点,我要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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