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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我不走了，我听您的……留下来成亲。您将素娥放了吧。” “小姐！”素娥目光惊惶，挣扎着喊叫起来。 关山云衢神色缓和了些，给一旁侍从递了个眼色，地上挣扎的女子当即便被带了下去。 他伸手抚在女儿的肩上，宽慰道：“你能想通便好，左右登临那女子如今也已经死了，你也不必再挂念着去找什么人。往后你若闺中寂寞，我为你找几个年纪相仿的士族女子来陪伴你便是。” 呼吸一滞，被男子轻抚安慰的身躯顿时僵在原地。 关山明月脸色煞白，瞳眸骤然睁大，她直直盯住父亲神色，不敢错过他眼中一丝一毫转变，心却慢慢凉了下来。 那张深沉威赫的脸上没有半分玩笑之意，入目净是令人心惊胆寒的淡然。 “你……你说什么？”她神情恍惚，尤自不敢相信方才听到的话语。 关山云衢见她面色异样，心里蓦然一沉，却不再言语，皱起眉挥了挥手要让赫熹将她带走。 女子紧紧咬住下唇退后几步，直到唇间渗出血来，她才微微颤抖着松开口，惨然一笑，而后从发间拔下那支拢发的金簪，毫不犹豫地抵在自己颈间。 墨色的青丝流泻而下，女子白皙无暇的面上妆容冶丽，染着星星点点的鲜血，宛如忘川河畔盛极的彼岸花。 “父亲，女儿早已心有所属，此生不会再许他人。” “……若您执意要让我嫁给李青陆，那我只能愧对您与母亲的养育之恩了。” 话音落下，发簪瞬间刺破薄嫩的肌肤，滴滴殷红瞬间染上那片白皙，不断有鲜血从中涌出，直到紧握发簪的那只手也被抹上触目惊心的赤色。 关山云衢怒目圆睁，似是不敢相信她居然敢以命要挟自己，双拳紧握，发出“咯咯”的骨骼摩擦声。 身旁忽然响起一道闷声。 李青陆双膝跪地，低垂着头。夜色深浓，光影晦暗，让人无法看清他面上神色。 “家主，强人所难非君子之道，青陆爱慕明月不假，却不愿意以此逼迫她做任何事情。青陆自小到大从未求过您任何事情，此次便求您……让明月离开吧。” 一片沉寂，没有任何回应。 风也不动，月也寂静。仿佛时光都在此刻被凝固。 “嘀嗒” 女子颈间流淌的鲜血凝聚在发簪的末尾，直到缀成豆大的血珠后，便溅落在地，炸开一朵艳红的花。 “好，你走。” 关山云衢怒极反笑，沉怒的话语一字一句从他牙缝中挤出来。 “但今日你若出了这个门，你便再也不是我关山云衢的女儿！” 女子唇色青白，面如薄纸，她紧紧握住手中发簪，却摇了摇头。 不待关山云衢松一口气，便听她又说。 “我要将素娥一同带走。”
第51章 乾南官道旁的一座小茶铺里，年迈的老翁一边看顾着眼前烧煮的茶水，一边笑望着稚龄的孙女在一旁玩耍。 不时有奔波往来的商旅不堪劳碌，便会停步下马，到这茶棚中小坐休息片刻。 “店家，一碗清茶，一碟炊饼。” “诶，客官稍待，马上就来。” 老翁娴熟地将煮沸的热茶倒入海碗中，又从笼屉里捡出一碟炊饼，正要给客人送去时，低头却对上了女孩跃跃欲试的清亮双眼。 他笑呵呵地弯下腰，问道：“小蓟想要帮爷爷？” “嗯。”女孩糯糯地应着。 “好，那你将这盘子端过去吧，当心，别摔着了。” 老翁将放了茶水吃食的托盘递给女孩，确认她端稳了之后才松开手。女孩开心地端着盘子送到了客人桌上，还踮着脚有模有样地用帕子将桌面擦了擦。 “哎哟，这么小的女娃就会帮爷爷做事了，真乖。”行商想到了自己家中年龄相仿的一对儿女，于是笑着放了两枚钱币在女孩的托盘中，“这是给你的，拿去买糖吃吧。” 收到奖赏，女孩的眼睛一下瞪大了，她伸出小手将那两枚铜币握在掌心里，兴高采烈地举起手朝老翁挥动。 “爷爷，看！” 老翁笑着朝客人道了谢，而后夸赞道：“小蓟真棒，可要将钱收好，莫要丢了。” “嗯！” 女孩笑眯眯地应了，她绕过眼前的桌椅，小跑着要回到老翁身边，而脚下一块凸起的石头却将她绊了一跤，手中的铜币瞬间跌了出去，咕噜噜地滚到了官道中央。 她盯着那两枚滚远的钱币，顾不上身上疼痛，从地上爬起来便跑到路中去捡。 老翁为炉中渐小的火势又添了一把柴，等他抬起头来再看过去时，却见到孙女不知何时到了路中央，正蹲着身子捡什么东西。 他心里一惊，连忙从茶炉旁走出来，“小蓟，快回来！” 女孩捡回了自己掉落的铜币，听见爷爷的呼唤声后，她站起身来笑着回应：“爷爷。” 不等老翁再说什么，官道上突然极快地奔来一辆马车，驾车的车夫注意到路当中的那个矮小身影，赶忙收紧缰绳，然而马速过快，一时停不下来，眼见便要撞上路中的女孩。 老翁目眦欲裂地大喊：“小蓟！” 女孩懵懵懂懂地转过身，骏马庞大的阴影将她笼罩，马蹄高高抬起，即将踏在她身上，茶铺中望见这一幕的客人都不忍地偏开了头。 清灵的银铃晃动声忽然于风中响起，女孩眼前一暗，双眼被一只温软的手轻轻覆住，她感到身子被人揽在怀中，骤然一轻，好像飞了起来，而下一秒又踩在了地面上。 在她落地之后，那只手就从她面上拿了开来。小蓟眨了眨眼，便见到自己已经回到了茶铺中，身边站了一名用纱遮面的青衣服姐姐。 老翁踉跄着跑到孙女身边，心有余悸地抱住她不住打量，“可有伤到哪里？身上痛不痛？” “不痛。”小蓟脆生生地回答，而后将手伸到爷爷眼前，摊开手掌，“爷爷，没丢。” 女孩掌心里躺着两枚铜钱，钱币上还沾着一些尘土。 老翁后怕地松了口气，他站起身来，对救下孙女的女子深深一鞠躬，感激道：“多谢女侠救我孙女，老朽感激不尽！” 青衣女子头戴帷帽，让人看不清面容，她好似笑了一笑，用手扶起躬身的老翁，温和道：“老人家不必多礼，行侠仗义乃我辈分内之事，女郎没事便好。” 老翁执意道：“老朽无以为报，便请女侠坐下来饮一碗茶，小歇片刻。” 女子见他神情恳切，也就不再推辞，“既然如此，我便却之不恭了。” 老翁将女子请到最阴凉的位置坐下，又谢绝了车夫的请罪钱，便去了茶炉边继续煮茶。 女子将手中长剑放到一旁，再转头时却对上了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她笑了起来，温声道：“你叫小蓟？” “嗯！”女孩很用力地答应。 “是哪个蓟？” 女孩有些茫然地思索了一会儿，随后回答道：“是小蓟的蓟。” 女子哑然失笑，伸出手去轻柔地抚了抚女孩的发顶。 “是蓟草的蓟。当初小蓟她娘为她起了这个小字，便是希望她能像蓟草一样生机勃勃、郁郁葱葱。”老翁端着一盘小食果子走来，“这乡间村道上没什么稀罕的食物，便请女侠随意尝一尝罢。” “老人家客气了。” “老朽茶笼中还藏了些蒙顶甘露，此刻水刚刚烧开，一会儿就为女侠煮来。” 女子忙道：“不牢您费神了。” “要的，要的。”老翁迭声应答着，便走开了。 盛情难却，女子无奈地轻叹一声，随即抬手将头上帷帽取下，一张娇逸隽秀的面容便自面纱后显露出来。 小蓟看清她帷帽下的容颜后，眼睛更睁大了些，一只手搭在桌上，问道：“姐姐叫什么名字？” 女子略微一怔，随即弯起眉目，笑答：“我叫林箊。” “林箊？”女孩生涩地重复了一遍。 “弥望无端倪，北风击林箊。林箊，就是竹子的意思。”女子耐心解释。 小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而后清脆地张口喊道：“竹姐姐。” 林箊：…… 她抿了抿唇，想要纠正女孩的称呼，然而唇角却忍不住愈发高扬，最终只闷声笑了开来。 那双明润透亮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的形状，眼尾飞扬，从中流露出耀人光彩，令小蓟一时看得出了神。 竹姐姐笑起来真好看。她想。 “茶煮好了，女侠请慢用。”老翁将热茶送了上来，对女孩招了招手，“小蓟，快跟爷爷过来，别打扰姐姐休息。” 小蓟扒着桌子边缘，有些不情愿地扁了扁嘴。 林箊摆手道：“无碍，小蓟乖巧，我很喜欢她，便让她陪我说说话吧。” 老翁有些放心不下，又叮嘱了一句：“那你乖一些，莫要一直缠着女侠。” “嗯！” 得了孙女肯定的回答，他才笑着摇摇头回到了茶炉边。 小蓟开心地继续留在桌旁，她晶亮的双眼盯住林箊手上那串随风而动的银铃，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林箊顺着她的目光垂眸看去，视线触及腕上那串手链时，便轻轻笑了起来：“这是一位姐姐送给我的礼物。” “那位姐姐好看吗？” 女孩跳跃的思绪使她顿了一顿，脑海中便乍然浮现出那张傲然明丽的面容，仿佛已经能看到那人睥睨反问的模样，唇边笑意不由得加深一分，语调无奈却坦然。 “好看。” 小蓟眨了眨眼睛，又问：“比竹姐姐还好看吗？” “嗯，比我好看。” 女孩的小脸便皱了起来，似乎很不相信的样子，用清脆的嗓音大喊道：“竹姐姐最好看！” 喊叫声使得四周的茶客都看了过来，老翁抬头问道：“怎么了，小蓟？” 林箊有些赧然地轻咳了一声，若无其事道：“无事，小蓟在与我说笑而已。” 待众人移开视线后，她才俯过身去，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道：“小蓟乖，莫要打扰到其他人了。” 小蓟捂着嘴点了点头。 林箊便又笑起来，逗弄道：“小蓟也很好看，长大之后一定是位漂亮的姑娘。” 得她夸赞，女孩的眼睛就眯成了一条缝，唇边酒窝若隐若现，仿佛比刚刚得了两个铜币的奖赏还要高兴。 夕阳渐晚，茶铺里的客人几乎走空了，老翁熄了茶炉中的火，也开始收拾桌椅碗碟。 林箊被小女孩缠着，在茶铺中坐了将近一个时辰。离此处最近的镇子便是几里外的鸡鸣镇，她本就打算今夜宿在镇中，因此倒也不觉得焦急。 “多谢女侠今日相救，大恩大德，老朽没齿难忘。”老翁再次道谢后，拍了拍女孩的肩膀，“小蓟，快给女侠嗑两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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