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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开。” 须臾静默，“轰”的一声响，石门被陡然推开，一条毛茸茸的山狼扑了上来，不断舔舐着紧紧相拥的二人。 林箊缓慢地抬起头去，看着出现在门外的二人，面上露出了一丝虚弱的笑：“青岚，清祀……” 裴清祀眉心蹙起，同身旁人一左一右将冻僵的二人扶出暗室。待身子回暖些许，林箊缓了口气，问道：“虞兰时在何处？” 见她总算平安无事，青岚松了口气，答道：“我们是被你这条狗从后院带到此处的，路上未曾见到虞兰时。” 林箊攒眉思索了片刻，道：“他或许还未走远，我回去看看。” 几人顺着甬道回到先前的地下暗厅，方进入厅中，便听得上方传来了打斗声，循声来到地上大殿，林箊见到正在交手的二人，不免有些惊讶。 “虞释，董千山？” 虞释抬手挡下董千山打来的一拳，沉声道：“二弟，你莫要再执迷不悟了，跟我回虞家吧，这家主之位你若想要，尽可以让给你坐。” 虞兰时冷笑一声，“时至今日，你认为我还看得上这虞家家主之位吗？我最为痛恨的就是虞家！这些年来你以为是谁一直在暗中派人袭击虞家商队，又是谁将府中账册调换，转移了多处资产？” 沉默少顷，虞释道：“我都知道。” 虞兰时盯他一阵，又笑了起来。 “是啊，你都知晓，但你却从不声张，因为你觉得对不起我，所以无论我犯下什么错你都不会怪责于我。这便是我忍辱负重的兄长，多么令人感动的兄弟情谊……” 话音一顿，他眼中笑意阴狠几分，“那你又可知，你心爱的那名女子，正是我杀的。” 虞释面色陡变，应对攻势的动作也迟滞了一瞬，而就在此时，一道剑光袭来，虞兰时手持利刃骤然朝他刺了过去。 眼看锐利的剑锋就要刺入虞释体内，而一个身影却忽然挡在了他身前。 “嗤” 锋刃入肉的声音传来，一声受痛的闷哼响起。 虞兰时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充满怨恨的面容出现了片刻的僵滞。 “……虞渊？” 年轻的虞家少公子一只手捂着伤口，急遽变得苍白的面上牵起了一丝悲凄的笑。 “……小叔父。” 虞释伸手接住身前人倒下的身躯，难以置信地缓缓低下头去，一贯威严冷厉的双目一点点变红。 “渊儿……渊儿！” 虞兰时茫然地朝后退了一步，随即摇了摇头，又摇了摇头。 “……活该。”他轻声道。 “死了也是活该！” 低弱的话语声忽然似咆哮一般吼了出来。 虞兰时双眼赤红地盯着眼前父子，呼吸急促地低喘着，“若没有你们，烟景怎么会死！若不是你虞释抛妻弃子，又如何会有今天这个下场！都是你们活该！” “虞兰时！” 一道高亢的喊声叫住了他，他回过头去，便见到一样东西从远处抛了过来，他下意识伸手接住，却发现手中之物是一枚香囊。 林箊目视着他，徐徐走近前去，缓声道：“这是秦三小姐在她逝世前曾为你准备的生辰贺礼，她一直都将你视作亲人，希望你能够平安顺遂，因此香囊上绣的纹样是祥云如意。她那般聪慧，你以为你为她送上毒酒时她会毫无知觉吗？但她还是选择了饮下那碗酒，不是因为她郁郁寡欢一心求死，而是因为她希望你能够得到解脱。” 虞兰时怔怔地抬起头来，眼中满是惘然迷茫。 “什么……” “在她心中，你是她怜惜亲近的弟弟，她正是察觉到了你的孤寂，才想要接近你，让你开心起来。她以为她的死是你想要的结果，能够让你感到解脱，因此她顺从地饮下了毒酒，希望替你达成所愿。这才是她的良苦用心，你究竟明白没有？” 虞兰时怔愣在原地，目光时而清晰，时而模糊，面上慢慢显露出了一抹绝望的笑。 “解脱……怜悯……” “她竟当真丝毫都不曾爱过我。” 恍惚之间，他好似又见到了那个娟好静秀的身影，温柔的女子带着笑朝他走近。 “你叫兰时，我名烟景，你我既然这般有缘，那从今日起，我们便是朋友了。” 就在那个飘着桃花的春日，他遇见了世上最为耀眼的珍宝，并从此为之魂牵梦绕。 握在手中的剑缓缓举了起来。 “烟景……我来寻你了。” 寒芒闪过，血光洒在了地上，虞兰时渐渐倒了下去，脸上的面具碰落在了一旁。 他握紧手中的香囊，笑着喃喃道：“来世……不要再……” 话音未完，漾着笑的双眼失去了神采，永远地凝定在了一处。 虞释看着倒在一旁的弟弟与怀中奄奄一息的儿子，霎时泪如泉涌，悲泣的哭声在夜色中久久回荡。 林箊同身旁人走上前去，虞渊见着那张日思夜想的面容，本已有些暗淡的眸光又涌起一道亮色。 他费力地转过头去，看了一会儿后，伸手从一旁的地上捡起一朵凋零的野花，笑着将花缓慢地举起。 “玉蝶姑娘……” “我……心悦……” 话语未完而终，举起花的手垂了下去。 凋零的野花重新回到了尘埃当中。 “尽管我心悦那位姑娘，但我既不知她名姓，也不知她如今下落，如果能在这苗寨中得见，我会为她折一枝花，只是终究缘浅，也只能如此了。” 有晨鸟的啼鸣声响起，天边初现曙光，淡金色的光芒划破夜空，将黑暗一点点驱散。
第210章 露往霜来，岁序更新。年关将至，又到了一年的末尾，今昔欢庆的氛围却似比往年更加浓烈一些。 这一年来从武林至民间皆发生了许多大事，自止戈大会结束后，不少世家接连出现了家主或家中子弟被害之事，下手之人疑为十二兽。正当世家因此大发雷霆，预备与十二兽兵戎相见时，彼苍榜榜首却与青冥楼一同出面，道明了此事的来龙去脉，并揭破了幕后真凶，一场干戈得以就此化解。 此事之后，世家元气大伤，十二兽为了拔除门中叛徒所留下的余党，亦不得不暂时蛰伏，值此双方势力休养生息之时，彼苍榜榜首林箊以宓羲氏族人身份，邀二十八世家家主与十二兽众堂主齐聚青云山，共商天下大事。 此次商议，改变了以往诸多举措，上至选擢入仕，下至登学授业，皆从昔日的不见寒门变为了不论出身，且往后的律法制定将由十二兽与青冥楼共同磋商，以求法不阿贵，绳不挠曲。 此番政令变更使得士族实力大减，寒门终见出头之日，天下百姓无不为此欢欣雀跃。后世称此为青云之盟。 登临瓦肆中，台上的说书人正在讲时下最为盛行的话本子，《洛奚将军传》。 止戈大会最终一战时，新任榜首道出了当年太皓之死的真相，世人方才得知这桩尘封了两百年的往事的真正面目，而其后流传开的太皓本名与其身为女子却隐姓埋名替兄带兵的事迹更是使得天下为之震动。如此举世无双的传奇女子，令世间百姓愈发敬重景仰，一时间关于洛奚的话本词曲在茶楼瓦肆中传唱不休。 一段话本讲完，台下掌声雷动，响起一阵轰然叫好声，蓝布长衫的说书先生清了清嗓子，道：“这洛奚将军大败鬼戎人的话本今日就到此结束，接下来要讲的是玉面青衣一剑定山岳的故事。” “上回书说到，玉面青衣与关山家家主比试时因让了一招而身受重伤……” 台上神采飞扬地讲述间，穿着青衣的女子同身旁人站起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瓦肆。 今日是除夜，长街上处处张灯结彩，灯火通明，不时有带着傩戏面具的小儿笑闹着从街上跑过，口中唱着十二兽驱鬼歌。 林箊举着一把油纸伞，打马自街中缓行而过，她看着半空飘落的细雪，细致地将身前人所着的氅衣裹紧了些。 “今日天寒，又落起了雪，畹娘可会觉得有些冷？” 楚月灵半倚在她怀前，感受着身后传来的暖意，笑着略微抬首看她。 “有此君为我遮风挡雪，又岂会冷？” 呼吸之间吐出的白色雾气将眼睫都沾湿了些，林箊看着心上人湿漉漉的双眼，心中微动，情不自禁凑近前去，却见眼前人小兽一般蜷起身子埋进了她怀中，正好躲开了她的亲近。 楚月灵耳尖略微泛红，有些羞赧又无奈道：“大庭广众之下，又并非在马车中，怎可胡闹。” 林箊眨了眨眼，“无碍，我戴了面具。” 楚月灵顿了一瞬，凉凉地瞥她一眼，“我又不曾戴面具！” 轻笑一声，遮在二人头顶的伞往下掩了一些，将靠近的两道身影尽都挡在了伞后。 “现下无人能看到了……” 细雪纷纷扬扬地飘落，骏马悠然地朝前走着，街边的灯火将亲密相依的一对影子纤悉无遗地勾勒在了油纸伞上。 有路过的小儿望见伞上那一双贴近的身影，好奇地问道：“阿娘，那两位姐姐在做什么？” 妇人顺着她的目光望了一眼，当即被烫了一般连忙扭回头去，一把拽过孩子的手匆匆离开。 “莫看了，快回家！” 楚月灵脸颊发烫，掩耳盗铃般将脸缩进身后人怀中，闷声嗔道：“都说了不可胡闹。” 林箊面露无辜神色，“都怪这把伞太单薄了些，下回一定换一把不透光的。” “还有下回？” 林箊连连摇头：“不敢了，不敢了。” 侧目看了她一眼，楚月灵倾过身去在她脸侧极快地轻吻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转回头目视前方。 “天色不早了，快些走吧。” 林箊怔了一怔，嘴角慢慢翘了起来，笑眯眯地将怀中人搂紧了一些。 “畹娘坐稳，我们出城了。” 牵着缰绳的手一打，骏马当即小跑起来，载着马上二人出了城门。 因着今日是年节，不少百姓出城上山祭祀祖先百神，山上月老祠更是人满为患，祈求新岁姻缘的年轻男女纷至沓来，山道中人来人往，显得颇为热闹。 纵马来到了月老祠外，林箊将马停好，牵着楚月灵下了马，两人相携朝月老祠走去。 历经了百年风霜的枫藤仍旧严密地包裹着整间月老祠，林箊伸手轻轻拂开祠门外缠绕的枯藤，指尖摩挲过其下雕刻的对联字迹，笑着转过头去。 “畹娘可信前生？” “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楚月灵轻声念过联文，抬眸看着眼前人，面上流露出了一抹笑，“虽不一定有前生，可万事却总有因果。” 林箊收回手，笑道：“既如此，畹娘想来便是我的兰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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