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她凝眉思索间,听得门外有脚步声传来,于是收敛起了思绪。 曾砚秋推门进来,扫了一眼后问道:“此君,原来你已经回来了,那位红衣服的姑娘走了吗?” “她?刚刚离开不久。”林箊奇道,“你方才去做什么了?” “哦,刚才那位姑娘说是你的朋友,知道你受伤了,有些挂念你的伤势,所以带来了一些珍贵的药材,托我转交给你。我看她好似还有话想与你说,就去卿云湖寻你,让她在舍内稍待,没想到恰好与你错开了。” 闻听此话,林箊澈亮的眸光漾了漾,停顿了一刻,才笑道:“多谢砚秋挂心了。” “无事,举手之劳罢了。药我已经替你放进你的柜中了,但我不曾动过,所以还需你自己整理一下。” “好。” 林箊站起身来走到柜前将门打开,看见柜内下方端正地摆放着一个药匣。 药匣上层是一些人参、何首乌、阿胶等补气血的药材,比药铺中寻常的药材显然要名贵不少,便是那参须都比其他参要大上几分,下层则是瓶瓶罐罐的一些伤药,有膏药也有药粉,每个药瓶上都用红纸贴上了名目。 药品都分门别类地摆放齐整,倒也并不需要再行整理。 林箊合上药匣,发现药匣最上方还有一个较浅的抽屉,拉开抽屉,里面是一张书笺。 书笺还带着淡淡余香,上面张狂傲岸地写了四个大字:“按时用药”。 似乎能从那龙飞凤舞的纵横笔画中看出写下这几个字的人面上那份骄矜与勉强,林箊不觉失笑地摇了摇头,手下却动作轻柔地将信放回,关上了抽屉。 没想到这位大小姐原来是个嘴硬心软的人……罢了,往后便不对她那般尖刻了。
第19章 休沐日的清晨,天气一片晴好,喜鸟于枝头啼鸣,校学中洋溢着一阵闲适逸豫的气息,似乎连迎面的微风都清爽了几分。 曾砚秋依然如往常一般早起,她正打算去文辰阁将上次借阅的诗书归还,而后前往校厨用膳。 “砚秋,今日是乞巧节,又恰逢旬休,你不下山去看看吗?” 着青衣的女子一边对镜将头上青丝用发带束起,一边侧首去看自己的舍友。 每十日一次的休沐日是校学中唯一可以光明正大出门下山的机会,不少学子都会趁旬休时出去游玩放松一番。再加上今日是七夕佳节,山下市镇将要布置七夕夜市,更是吸引了一众少年人的目光,已有不少人呼朋引伴下山去了。 “不了,今日难得清闲,我想去文辰阁中再借两本金先生的文集一览,先前一直被其他同门借走,也不知道有没有归还。” 林箊束好发后,转头看着她,目露钦佩,话语中满是喟叹之意。 “我安于享乐,砚秋却如此笃志好学,实在是叫我惭愧。” 稍顿后,她又唇角一扬,笑盈盈接道:“但我死不悔改。” 曾砚秋被她逗笑,柳叶般的眉毛弯起,笑过后道:“那我先出门去了,祝愿你今日与楚姑娘玩得愉快。” 林箊与她道过别,抱着书的女子便离开了。 把需要随身携带的物品都一一清点过,林箊将君思齐嘱托的那张凭据放入佩囊内收好,就准备去找楚月灵。 因为去往山下的路程不算短,她与楚月灵约定巳时便一同下山,现在已然时辰将近。 她走到门前,正要开门出去,却恰巧响起了敲门声。 “林姑娘,是我,白榆。” 略有些惊讶,林箊顺手打开门,看着门外少女,问道:“白榆姑娘怎么来了?月灵呢?” 灵俏活泼的少女面带歉意地拱了拱手:“我家娘子今日不能来了,她方才忽然被徐夫子身边的王学官叫走,说是去帮夫子抄录古文残篇了。” 闻言,林箊略蹙了眉:“就非得是今日吗?” 白榆也有些愤愤然神色:“我家娘子也婉言推脱了一番,但那学官十分油盐不进,只说娘子若不去的话会惹徐夫子不悦,他也会被夫子怪罪。娘子向来待人和善,不忍牵连他人,于是只能应下了他,走前遣我来向林姑娘知会一声,还写了一封信让我交给姑娘。” 接过白榆递来的信,林箊将折好的信纸翻开,里面是楚月灵的字迹,笔墨横姿,字迹之间连笔勾带,显然写下的时候有些匆忙,但仍不掩其形飘若浮云。 “此君启 今日佳节,本与此君有约,因羁琐务,贸然失约,月灵深以为歉。有所期约,纤毫必偿。来日必再陪伴此君左右,同游花灯夜市。 月灵敬上” 墨迹仍有些润泽未干,林箊从书信话语中仿佛窥见了女子的歉忱无奈之情,她轻叹口气,将信件收好,便笑起来。 “白榆姑娘,让你家娘子不必因此感愧,事急从权,自然是夫子托付的正事要紧。” “娘子早知道林姑娘知情达理,因此才一定要借笔墨传达心意。”白榆笑着又一抱拳,“既已传到娘子口信,那我便先去了,林姑娘再会。” “再会。” 送走白榆,林箊望着碧空万里,收拾了一下情绪,便关上门朝外而去。 今日北燮山的山道上,来往之人络绎不绝。因为长庚校学以南几里外有一间月老祠,听说十分灵验,在当地民众间广为流传,所以山下时常有善男信女前来求取姻缘,香火鼎盛非常。再加上北燮山草木葳蕤,山间不少凉亭溪流,便也时有烟客逸士来此游玩避暑。 赏荫之人踏马而来,少年书生乘兴而去。 不管是下山去的学子,还是上山去的行人,大多都是结伴而行,欢声笑语不绝。唯独林箊形单影只,只默默走着,很有些孤寂模样。 当林箊从浓荫蔽日的山林间走到邕水镇城门外时,头顶烈日已经高悬空中。 临近日中,暑气愈盛了些,炽白的日光晒得路上的行人都有些焦躁之意,大多人一进城就找茶楼酒馆躲了进去。 青衣女子走在日照下,双眼被刺目的阳光晃得略微眯起,她瞥见路旁有一间成衣铺,便迈步走了进去。 不出所料,夏日已深,店铺内正在售卖帷帽以便行人避暑。 帷帽四周有一宽檐,下有薄纱遮挡面部,垂丝掩至颈处,因而又被称作“浅露”。 林箊随意挑了一顶白色垂丝的帷帽,付过银钱后便将之戴在了头上。 有纱遮面后,日光果然不似先前那般眩目,而江湖中人素来以内息调节体内气劲,故而也不觉得如何炎热。 林箊驾轻就熟地来到城西的阅川书肆,见到书肆的张铺头正倚靠在柜台前,拿着一本厚重的书册充作扇子给自己扇风。 他扇了几下之后嫌累手,就将手中书本扔在桌上,冲正在往书架上摆放新书的伙计笑骂道:“赵十二,我叫你为我随便拿本书来扇风,你倒好,给我拿了本《古今释词》?你是生怕我累不着是不是?” 有些木讷的伙计笑着挠了挠头,而后从架上拿了本轻薄的书来:“铺头,这本轻便些,你看怎么样?” 张铺头接过书来看了看封面,随即“哎哟”了一声,“这本徐大家的诗集可是我几日前才从一位行商那购来的,有个君姓的书生让我替他留着,你怎么还放上书架了?得亏没被人买走。” 他说完,正要把手中的诗集收起来,却见到一名以纱帽遮面的青衣女子走了近来,朝他伸出了手。 “张铺头,我便是来为君公子取书的,这是他的凭据。” 张铺头接过了那张写有他名姓的纸,仔细核对过后,把凭据收下,将书递给了女子。 “不错,的确是我的字迹。这是徐老先生最新一版的诗篇总集,年初在长英山上新作的那几首诗里面都有,我好不容易才从他人手中购来的,客人您可拿好。” 林箊接过诗集,笑着道谢,而后又问:“去岁那本《庸川诡话》可有出续篇了?” “那本书经常有客人来问,但至今为止连个影子都没,娘子还是不要等了。” 张铺头见这女子身姿清丽,嗓音也澈亮动听,于是便亲近地多说了几句,“近日新进了几本鹤烟居士的《青女录》,是情爱类的志怪传奇,颇受闺阁小姐喜爱。还有一位青竹客写的侠义故事《塞上青锋》也很是盛行。客人若感兴趣的话,自可以去架上翻阅一二。” 听过他的介绍,林箊倒真起了些兴致:“多谢张铺头。” 她去书架上找到了那本侠义传奇《塞上青锋》,略微翻阅了几页后,觉得书者描绘的塞外风情切实鲜明,书中人物也颇为有趣,倒的确足以一阅。 于是她将这本传奇握在手中,又买了几本旁的书,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书肆。 出了书肆后,林箊双手负在身后,唇带浅笑直向斜对面一条坊巷里钻去。 邕水镇大街小巷十分之多,若不熟悉此地的人走进巷中,很容易被其中曲折复杂的地形绕糊涂。林箊自幼为了躲避母亲的责罚常常穿行于巷弄之间,时日渐长便自己摸索出了邕水镇中长街短巷的道路走向。 一名苍色劲装打扮的佩剑男子见眼中目标进入巷陌,便也遥遥跟了上去。 青衣白纱的女子信步而行,面容掩在帷帽之下看不分明,然而行走之间未有丝毫犹豫。男子落后于她十余步距离,见坊巷愈深,周遭已不见人烟,未免被女子发现自己形迹,更不敢跟近前去。 左拐右拐地行出几条巷弄之后,待男子再转过一个岔口,便发现前方之人不见了踪迹,而眼前却是一条死胡同。 意识到自己形迹已被发现,男子当即便要持剑转身,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轻响,他的腰间随即被人紧紧贴上了一样硬物,令他不敢轻举妄动。 “别动。” 清澈柔亮的嗓音在他身后悠悠响起,女子似笑非笑地瞧着眼前人,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跟着我?” 自林箊下山之时便隐隐感觉有人一直注视着她,但山道上来去之人众多,目光声音杂乱,她只以为是自己多心了。直到进了城,道路宽阔许多,人潮也没有先前那样汹涌,那个缀在身后的影子就凸显了出来。 她在书肆中以翻阅书册的名义停下来,换了好几个方向观察那个跟踪自己的身影,确认此人没有太大威胁后,便将他诱至巷中,使出了这一记瓮中捉鳖。 听到女子问话,尾随之人闭口不语,只沉默着站在原地。 林箊略侧身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目光捕捉到男子穿着的靴后以金色丝线织就了日月交融的图样,乍一看觉得有些眼熟,再一思索后,便露出了了悟神态。 她将顶在男子腰间充作利器的那本《塞上青锋》铺平拍了拍,随后退开了几步。 “别再跟着我了,我早已经同你们小姐说过我今日有约了。” 男子转过身来,一眼望见她手中的书册,似乎明了了什么,面上浮过些许不自然的神情,而后却依然不言语,只是将搭在剑上的手放下,站在一旁让开了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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