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美梦。” 美梦? 林箊有些纳罕,她明明记得在龙城中找到她时,她脸上似有泪痕,没想到见到的却竟是美梦么? 到底涉及他人私密,不便继续追问下去,她按捺下心中好奇,侧首四下望了望,便在一旁石壁上见到了以利器刻下的内功心法。 林箊精神一振,快步走到石壁前端详起来,而在看过壁上刻字后,她面上却露出了一抹茫然之色,不可置信地喃喃道:“怎会如此……” 见她神色有异,裴清祀走近她身旁问道:“发生了何事?” 垂于身侧的手无意识捏紧,林箊勉强压下有些失措的惶乱心绪,涩然道:“这壁上所刻心法,便是那半本残篇中所写内容。” 裴清祀面色一凝,抬目看向壁上心法,视线大略扫过后停在了另一处刻字上。 刻有烈幽心法的石壁右下角还有一列小字,上书:惟精惟一,允执厥中,阴阳相济,周而复始。 这行字显然并非心法内容,反倒更似授业之言,在此处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林箊亦注意到了那十六字箴言,不禁蹙额细思起来。 “惟精惟一,允执厥中”尚可理解,当与师父教授她的心境纯一不杂同理,可“阴阳相济,周而复始”又是何意? 低垂的视线无意间落在潭水中倒影上,林箊看着水中倒映出的心法愣了一会儿神,而后猛然抬起了头。 “我知道了!” 她重新望向壁上刻字,几番端详后,似是确认了心中所想,眼中霎时间绽放出粲然光彩。 “这石壁上所刻的已是烈幽心法全篇!” “心法口诀共有五十五句,恰与河图所载的天地之数相对应,‘阴阳相济,周而复始’指的便是以逆行阴数将心法逆练。正练与逆练相融合之下方为完整的烈幽心法。” 当初七曜退得匆忙,并未察觉石壁上所刻心法的布局内含玄机,只是匆匆抄录下来便离开了,自然无法领悟其中真意。 而即便他们发现了其中玄机,也同样学不了眼前心法。 因为烈幽心法本就是依据宓羲逆脉所创下的特异功法,其运行之法与寻常功法迥然不同,他人若当真逆练了也只会因走火入魔、内息冲撞而亡,唯有宓羲族人可练此功。 江湖中人为此趋之若鹜,却不知纵使得到了全篇心法,也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可如此说来,师父体内寒毒又该如何祛除? 林箊皱起了眉,略一思忖后,紧皱的眉又松缓开来。 左右有为清祀祛毒的先例在前,大不了再将师父的寒毒也引入自己体内,自己再用烈幽心法慢慢化去。 打定主意,她当即席地盘膝而坐,神色沉着道:“我现下开始逆练心法。” 裴清祀一点头,坐到了她身后,“我为你护法。” 轻吐出一口气,林箊闭上眼,缓缓催动幽府内力,便开始以逆行阴数重练烈幽心法。 随着功法运转,阴寒的冷意如附骨之疽般延伸至经脉每一处,林箊肌肤上当即凝结起了一层寒霜,体内生出的冷意竟比玄冰洞中寒温还要逼人几分,叫她身周隐隐散发出白雾般的寒气。 裴清祀见状,神色微凝,双掌贴上眼前人身后,不断传入内力为她驱寒。 阴阳相济,周而复始。 阴极,则阳生。 极度的寒冷后,林箊体内忽然升腾起炽灼的热意,内息所至之处皆如烈火灼烧过一般漫起剧烈难忍的疼痛,令她额上汗如雨落,病白的肌肤也泛起了红玉一般的绯色。 她紧咬牙关,强忍住痛意,任凭那阵烈火在体内四散开,经脉中滞留的气劲甫一遇上猛烈袭来的内息便如泥牛入海般被瞬间吞没,再无影踪。 内息运转外溢出的热气将石室中的温度升高了不少,当中女子更似滚烫的铁水一般散发出灼人热意,而她身后之人却仍旧紧护在旁,未曾退开一步。 下一瞬,运功之人倏然睁开眼,体内陡然爆发出一股澎湃气劲,气劲穿透石室,将整个秘境震得微微撼动,使得原本平静的深潭水面也晃起阵阵涟漪。 而她目光明锐,气息凝练,周身自内而外散发出一股沉浑威势,俨然与先前已判若两人。 林箊自虚静状态恍然回过神来,只觉神清气朗,运转内息时颇有举重若轻之感,知晓这便是练成了完整的烈幽心法,她喜上眉梢,方要转头与身后人分享此事,却见神色苍白的女子不知何时昏了过去,面色不由一变。 “清祀!” …… 裴清祀清醒过来时,发觉自己正被人抱在怀前,于一处石阶上徐徐前行,耳旁传来沉稳清晰的心跳声,呼吸间萦绕着眼前人怀中淡淡的药苦气味。 察觉她醒转,林箊眸中顿时漾起一抹喜色,停住了脚步,随即又似想起什么,怏怏着耷拉下了眉眼。 “抱歉,是我伤了你。” 体内紊乱的真气似已被人用内力疏通过,原本疼痛的伤势也减轻不少,裴清祀半撑着她的肩站回到地面,摇头轻声道:“无妨。” 她朝四下看了一眼,发觉眼前是一条向上延伸的石阶,石阶左右如青铜门外的甬道一般立着长明灯,周遭温度已不似先前那般寒冷,显然已离玄冰洞较远。 林箊解释道:“此处是秘境中另一条出路,正藏于先前的离卦玄冰门后,当年七曜几人应当便是从此进入秘境的。” 太皓既然想让族人来此学会她留在石壁上的心法,自然不会留下一条有来无回的死路,因此不需多费心思她便发现了离卦门后的出路。 两人再沿石阶前行不久便见到了一扇石门,石门旁有一处凸起的圆形机关,上刻太极阴阳图,而门下蜷缩着一具风化多年的白骨,白骨手中似握着一样东西,在灯火中隐约泛起冰冷光泽。 林箊走上前去,蹲下身取过白骨手中之物,发觉那是一块青铜令牌,令牌正面雕画着北斗七星,反面则刻有“七曜军开阳将军令”的字样。 她登时吃了一惊:“这具尸骨竟是开阳将军!” 裴清祀垂眸扫了一眼,自尸骨怀中拿起了一块布帛,布帛当是开阳生前从自己所穿衣物上撕下的,其中以血书写下了“七曜愧对主将”几字,血迹经过漫长岁月早已变成了暗沉的黑色,字迹也已有些模糊不清。 林箊叹了口气,“想来开阳将军未能及时退出秘境,被困在此处直到死去,而太皓之死他一直于心有愧,因此在死前留下了这封血书。” 只是斯人已逝,这愧意终究来得太晚,于是便如过眼云烟般显得无足轻重了。 她将令牌与写有血书的布帛收好,随后站起身来,按下了石门边的机关。 刻有太极阴阳图的机关向下凹陷进去,露出了一个坑洞,林箊将无鞘剑插入其中,片刻后,石门发出一声沉闷声响,随着门上簌簌掉落下的尘灰,细微的流水声从缓慢开启的门缝外传来。 两人走出门外后,石门便又徐徐关上,眼前是昏暗阴冷的地下河谷,远处已隐约可见绿洲葱蔚洇润的草木。 林箊面露奕奕神采,扬着眉笑道:“总算从秘境中出来了,虽在其中未过几日,可却总有些如隔三秋之感。” 裴清祀低眸不语,只安静地跟在她身旁缓步前行,垂于身侧的手微微蜷起,好似想抓住什么。 距离地面越近,光线也愈发明亮起来,当两人走出河谷的那一刻,灿亮的日光迎面照来,晃得林箊略微眯起了眼。 而一声含着晦涩情意的轻唤便在此刻响起。 “此君。” “嗯?”林箊回头看她。 “你不是想知晓我在龙城中见到了什么吗?” 林箊看着她,惑然地眨了眨眼。 和软的眸光轻拢着眼前人的面容,轻柔的话语声如云散雾涌般响起。 “是你。” 林箊一怔。 什么? 有清风拂过,将浅淡的冷竹气息吹入鼻间,映于面上的日光被靠近的身影掩住,温柔而轻浅的吻落了下来。 心跳猛地一滞,视线霎时间失去了焦点,耳旁似只剩下了喧动的风声。 一声高亢的狼嚎却在此时响起,令呆怔的人猛然回过了神。 林箊仓皇地朝后退了一步,踉跄的脚步让她险些没站稳,被身前人伸手扶住才不曾摔在地上,而后她好似突然意识到什么,面色一变,仓促转过身去。 波光粼粼的不周湖边,一名风姿惑人的女子眉梢微挑,正站在不远处似笑非笑地瞧着她,而她身旁还有一人,此人她再熟悉不过。 “……畹娘?!”
第172章 望着那张日思夜想的面容,林箊却觉得喉间窒息般地发紧,浑身的血液都似被凝固,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于是只能僵滞着愣在原地,全然忘了自己如今还被人伸手扶着。 绰约温静的女子只是站在日光下看着她,面上没有流露出任何情绪,金灿的阳光如细雨般洒在她脸侧,为她面庞染上了一片朦胧光晕,叫人一时无法看清她眼中神情。 皎皎嗅出了林箊的气息,低声嗷呜着跑了过去,围在她身旁兴奋地转来转去,对眼下紧张的气氛毫不知情。 目光轻轻扫过半揽着的两道身影,楚月灵双眸微敛,而后略微伸出了手,淡声道:“来。” 听得呼唤声,皎皎转过头,见到伸出的那只手,当即晃着尾巴毫不犹豫地跑了回去,乖巧地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而伸出的手却仍未收回,浅淡的目光也仍停在发怔的人身上。 林箊看着那双凝望向自己的眼眸,思绪微微恍惚,下意识迈开了脚步朝她而去。 握在掌心的那只手就这般未曾停留地离开了,只剩下淡淡的苦涩气味还残存在唇边,宛如一场将醒的梦。裴清祀手心慢慢合拢,落空的手重又垂了下去。 终究还是没能抓住。 熟悉的身影一步步走近眼前,伸出的手终于等到了与之回应的那抹温暖。 楚月灵看着身前人明亮的双眼,抬手将她脸颊上落的灰用指尖擦去,温声问道:“可寻到了心法?” “嗯。”林箊乖顺地应了一声。 “那便回去罢。” “好。” 站在较远处目睹了一切的漠北沙匪们神色惊愕地面面相觑了一会儿,随即柳枫强压着复杂心情若无其事地牵过马走近前去。 “君儿。” “多谢柳姨,叫你们久等了。” 林箊牵过她手中马缰,尔后似想起什么,转回头望着徐徐走近的颀长身影,面上露出了一丝犹豫神色。 清祀还有伤…… “柳姨,劳烦您带我那位友人同乘一马,她身上落了伤,眼下不宜驾马。” 柳枫方要应下,却听一旁另一位陌生女子笑道:“裴清祀交给我便是,就不用你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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