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箊来到少女身旁,惑然道:“霞央,你怎么知晓我在此处?” 苗族少女有些腼腆地笑了笑,轻声道:“阿哥今日就要离开苗寨了,我想来送送阿哥,圣女知晓,就将阿哥出山的路告诉了我,我才能在这里等到阿哥出现。” 眼下虽是三伏天,但江边的风极大,温度并不高,少女不知在路旁等了她多久,脸颊都被风吹得有些发红。 林箊皱起了眉,牵过她的手,将一道内力渡进了她体内。 “此处风大,停留太久许会感染风寒,快些回去罢。” 温暖的内息在身体中穿行游走,令少女身上的寒意驱散不少。 似是想起什么,林箊从随身的包袱中取出少女曾经赠予她的腰带,神色柔和几分,温声道:“将它收好,以后莫要再随便交给别人了。” 望见她手中花带,霞央眼中顿时露出一抹惨然神色,怔怔抬起头看着眼前人,话语哀哀:“阿哥竟这样讨厌我吗……” 林箊一愣,知晓她是会错了意,连忙摆了摆手,“我并非此意。” 而少女目光惘然,神色恻然悲切,显然只将她此时话语当作安慰之言。 林箊攒眉思忖了片刻,似是下定决心,神情郑重几分。 “霞央,我有一事,先前一直未能找到机会同你说,但现下却不想再瞒你。”她目视着少女惘然的双眼,直截了当道,“其实我是女子,而非你口中的阿哥。” 一阵沉寂。 林箊本做好了被她鄙弃甚至打骂的准备,却没想到眼前人呆怔地看她许久,忽然“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被她如此反应弄得满头雾水,林箊正要开口询问,眼前却一暗,少女双手已把她紧紧拥住。 擂动的心跳清晰地响在身前,短暂静默后,有清脆甜润的话语声传入耳中。 “阿哥真笨。”苗族少女面上飘起些许霞色,吃吃地笑着贴近她耳边,“我早就知道了。” 惊愕的神色在面上散开,林箊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少女便已经将她松开。 “我们苗乡女子从不将送出去的花带收回来,阿哥收下了我的花带,就要永远记着苗寨,记得我。” “我会在苗寨等阿哥回来。” 霞央有些面红地把话说完,再笑着看她一眼,就牵起洁白的裙角,奔跑着转身往山里归去。 林箊望着跑远的身影,仍在原地愕然不止,而本站在远处等她的女子却已走了回来,似笑又恼地在她腰间拧了一把。 “让你们道别,可没让你搂搂抱抱。” “嘶” 林箊被腰间痛意搅得回过了神,很是憋闷地怒视了她一眼:“这竟也能怪我?” 青岚捏捏她的脸,笑意盎然:“谁叫你处处拈花惹草呢,我的小阿哥?” 愠恼地拂开她的手,林箊再不搭理她,只闷着头兀自往前走去。 青岚笑意愈深,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悠悠道:“小瞎子,走慢些,小心掉进江里,我可不会去捞你。” 轻快的笑语回荡在六出江上空。 两人就这般一笑一恼,一快一慢地走到了出东汜的石桥边。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 林箊站在桥下,停住了脚步,回首看着身后人。 到底相处了许多日子,她心中总归会有些不舍之意,方才那些无足轻重的气恼早便烟消云散了。 青岚走近她身前,先前戏谑逗弄的笑意化为了一片温柔沉静,她眸光缓慢而细致地扫过眼前人的面容,似是要将她的容貌一点点刻进心里。 “我要走了。”林箊说。 “嗯。”青岚笑着轻应一声,而后朝她伸出了手,“你将手给我。” 林箊有些不明所以,却仍旧依言把右手递给了她。 将她的手轻轻牵至眼前,青岚垂眸望了一会儿,忽然张口在她手背上咬了下去。 牙齿陷进肉里,带起细密的刺痛。 她咬的力道极重,将柔嫩的肌肤都咬破,从中渗出颗颗血珠。 林箊吃痛得想收回手,却被她紧紧握住。 下一瞬,突然生出的柔软触感覆盖住痛意,青岚伸出舌尖轻轻舔过咬出的齿痕,似安抚一般把渗出的鲜血一一舔尽。 抬首看着眼前手背上清晰可见的痕迹,她方才称心满意地松开了手。 林箊连忙收回手,痛得眼角都泛起了红,“你咬我做什么?” 青岚笑意盈盈地眨了眨眼,“你要离开这样久,我怕我将你忘了,给你做一个记号,日后再见到也好认得出你。” “胡言乱语!”林箊气极。 扬唇轻轻笑了笑,青岚侧首望着滔滔东逝的六出江水,柔声道:“小瞎子,你可知道这座桥叫什么名字?” 不等林箊回答,她又转回头,眸光认真而温软地看着她,话语轻缓低柔。 “它叫相思桥。” “因为我想让所有离开苗寨的人都记住,无论走去哪里,离开多久,都要记得回到苗寨来。” “因为这里有人在等你。”
第134章 烟波浩渺的青罗江上,船只连樯衔尾、往来如梭,两岸稠人广众,人人面上皆洋溢喜色,岸边每隔十丈便搭有一座花攒锦簇的彩棚,彩棚十里不断,一眼望不见尽头。 蜀中人素来爱好四处游赏,无论是游江、游山、游寺,还是郊外野游,但凡有消闲解闷的娱乐之事,他们总会偕行乘兴而至。故而有“蜀中游赏之盛甲于天下”的美名。 再有十日便是中元节,节前虞家将邀城中百姓一道,在青罗江上共同赏花游江、泛舟竞渡,乃众人所向的一大乐事,因此现下城中四处已在为游江之事作准备。 有脚夫自岸边商船上卸了货,推着载满美酒的独轮车停在了一间不起眼的酒肆外,以带着些蜀音的官话高喊道:“掌柜嘞,货来了!” 酒肆临江,外栽垂柳,分上下两层,内里不算宽绰,仅能容纳十数人,门外高高悬挂的酒字青帘迎风招展,边缘原本白色的帘布因积灰而微微发黄,显出了些老旧之感。 既是掌柜又是小二的中年男子正在门外垫着凳子擦招牌,听到脚夫的喊话,他应了一声,而后将写有“忘忧”的招牌再随意抹了一把,便跳下凳子,走到独轮车边,开始帮着脚夫一同将车上美酒往酒垆上放。 两人来回运了几趟,终于把所有酒都卸完了,男子擦了把汗,将运货的费用付给脚夫,却被他折回去几枚铜币。 “你也帮忙咯,就不用给那么多了。” 见他性情爽快,男子也不再推辞,乐呵呵地道了声谢便将剩余的银钱收了起来。 脚夫忙了一整日,现下得空歇一会儿,索性倚在柜台边和男子闲聊起来。 “我看你订了好多酒哦,这次咋个买那么多?” 掌柜为他斟了一杯茶,笑道:“这不是将到大游江的日子了,那几日来饮酒的人定然多,先备着些总是好的。” 脚夫颇以为然地一点头:“说嘞也是,你调的桃花酿楞个有名,肯定没得几日就卖完了,到时候我来看舟,记到给我留一坛子喔。” “好说,这就给你记着。” 两人又聊了一阵子,脚夫见日头渐斜,想着再去江边拉一趟货便归家,正准备与掌柜的告别,却听一声洪亮的钟声响起,叫他刚张开的嘴霎时间顿住了。 蓦然敲响的钟声自蜀中上空一声又一声地扩散开,仿佛发出了什么讯号,叫所有埋首专注于眼前事物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抬起了头。 踢踏迅疾的马蹄声传来,一名身披斗篷,脸戴面具的男子纵着高头骏马自南门而入,他手中握着一卷青布卷轴,身下骏马的马鞍两侧刻有一黑一白两条首尾相衔的龙,合而为一正是太极阴阳图。 飒沓的骏马疾驰而过,在长街上扬起滚滚尘烟。 街道两旁避让的行人见到骏马身侧的图纹与男子手中高扬的卷轴,皆大吃一惊地叫出了声。 “是青冥楼的青云驹!” “彼苍榜要换榜了?!”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唯有在彼苍榜换榜时,青云驹才会出现在大陆各处主城中。 乾元大陆钟声四起,如出一辙的惊呼声于此刻响遍各城各地。 手中拎着酒葫芦的男子骑驴而行,听见远处钟声,若有所思地笑着仰头饮了一口酒,慢悠悠地继续朝前方行去。 执笔落墨的白衣女子笔尖忽顿,抬眸往西南方向望了一眼,再垂首时,唇边便露出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浅淡笑意。 长缙的陆家府宅中剑风四溢,习武练剑的少女好似没有被钟声干扰,只是不断练习着所学招式,明净澄澈的双眸中一片沉静。 檐下假寐的乞儿、柜台拨弄算盘的账房、街旁摆摊问卜的相士……所有隐于市间的江湖中人,俱都在此时被同一件事牵动心神。 时隔四年,彼苍榜再度换榜! 上一回换榜时,久未变动的彼苍榜上凭空出现了两位少年的名字,叫世人震诧,这二人便是后来名闻天下的沈家麒麟子与裴家一点雪。 彼苍榜轻易不会换榜,而若是换榜,则意味着武林间将有金鳞出世。 城中放榜处已是挨山塞海、观者云集,无论是否习武之人都等在榜下,翘首以待,想要一观那叫彼苍榜为之变动的后起之秀。 戴着面具的青冥楼使者立于人前,将手中青卷张开,声若洪钟,开始唱榜。 排名自后往前公布,最先揭晓的是人阶榜排名。 一个个家喻户晓的名字钻入众人耳中,引起阵阵赞叹。能够名列榜上之人都是颇负盛名的江湖高手,其间细微的排名变化也是有迹可循,不会叫人太过吃惊。 人榜将要公布完毕时,众人仍未听到陌生的名姓,想来那位令青冥楼在意的那颗新星并不在人榜中,而与四年前那两位少年天才一般,甫一入榜,便已名列高位。 究竟是何许人物,竟能比肩那两位世家骄子?人群之中猜测不定。 唱榜人并未被议论声所扰,仍旧平静无波地念着排名。 “人榜第三,徐凤歌。” “人榜第二,李泯。” 听得这两个名字出现,人群一时哗然。 “观千剑竟到了人榜第二?他与徐凤歌相持如此多年,一直名列第三,位于徐凤歌之后,没想到今次真让他超越了徐凤歌!” “听闻月前李泯于离崖观剑,领悟了心剑,而后便与徐凤歌再约了一战,以三式之差胜了徐凤歌,想来青冥楼便将此战作为了排榜的依据。” 两人都是享誉已久的年轻才俊,因势均力敌在彼苍榜上纠缠了数年,没想到终于在今日决出了高下。人群对此议论纷纷,慨叹不已。 待到七嘴八舌的慨然声落下,人榜已近尾声,众人本以为不会再有意料外的变动,却又蓦然间听到了一个令人惊诧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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