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常只好迎上去。 “那个,谢谢。”她尴尬得要死。 “指甲刀是你用?”商淇瞥她一眼:“你终于行了?” 安常:……她什么时候不行了? 这才恍然大悟,上次商淇问她那句“你是不是不行”到底什么意思。 她耳朵快要滴血,从齿缝间挤出一句“再见”埋头就走。 回到家,文秀英已经起来了,她一推门被抓个正着。 “你现在才回来?” “噢,”安常拴上门,慢吞吞转身:“昨晚南老师过生日,剧组一起去杭城唱歌了,现在刚回宁乡。” “南小姐生日?啊呀我都不知道,送她些什么好呢?” “不用了外婆,她什么都不缺,而且我已经送过礼物了。” “你送的什么?分量够么?” 安常想起南潇雪脸颊一路染往太阳穴的绯色,微挺的腰肢和绷紧的足尖。 “应该……是够的吧。” “你到底送什么?” “哎呀,秘密。” “到底什么这么神神秘秘的……” 安常揽着文秀英的肩把她送进堂屋:“外婆你忙你的吧,我去补会儿觉。” 她回到卧室,搬出笔记本电脑,登上心理咨询网站。 患者1:【你好。】 患者1:【你好?】 章青不在线。 安常只好合上电脑,躺回床上。 她意识很兴奋,可身体的疲惫是本能,渐渐阖上眼。 许久没睡得这么沉了,倏然睁眼的时候,生出一种茫茫然不知天日的感觉。 她侧躺着对着窗外,一掀眼皮,就望见连绵的雨,从灰瓦屋檐上丝线一般垂下来。 雨声混着文秀英偶尔走动的脚步声,天光和雨气又一起激发出窗台上那盆兰花的香气。 梅雨季的天总这样灰蒙蒙的,让人完全分不清现在几点。 安常生出一种感觉,好像这只是宁乡梅雨季普通的一天,而她已经在这里午睡了很久很久,久到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她的一场梦境。 她一下坐起来,揉了揉眼睛。 继而,披在肩头的长发弥散出丝丝的香味。 那香味一点不日常,不来自于她的沐浴液花露水洗衣粉,那是南潇雪洗发水的味道。 她拎过一缕头发闻了闻,摸过床头充电的手机一看,已是下午三点。 去染坊已经来不及了,打个电话过去跟苏家阿婆请假,跳下床打开笔记本电脑,章青已经回她了:【你好。】 安常打字:【我觉得我真的有性瘾。】 【……这位患者,我都说了这是有医学判断标准的。】 【可我刚从她房间一离开,就马上又想了,这正常么?】 【嘿,我怎么觉得你是臭显摆?】 【没有显摆,要是显摆的话,我就给你写小作文了。】 【别别,你还是放我们平台一条生路吧。】 【我是真诚的提问,我不是一般的那种想,是特别想,而且我……】 又开始噼里啪啦打字。 【这位患者!就算你不写小作文,把你如何渴望描述得这么生动也不行啊!】 【……好吧。】 【你有没有想过,你之所以有这种感受,还存在另一种可能?】 【嗯。】 安常顿了顿,在键盘敲下她自己也心知肚明的那个原因:【我真的很喜欢她。】 ****** 晚上到片场,安常见到南潇雪,张了张嘴。 南潇雪眼神从她身上掠过,这时好些人簇拥到南潇雪身边:“雪姐……” 安常撇开眼,打消打招呼的冲动。 明星南潇雪和真实的南潇雪之间,面具后有一条幽暗的缝隙。 而众人的南潇雪和安常的南潇雪之间,也有着那样一条缝隙。 片场灯光越亮,簇拥南潇雪的人越多,越显得那条缝像幽深的峡谷,人的淡淡失落掉进去,一直触不到底,便一直往下落,直到在极遥远的地方传来闷闷回声。 又过了会儿。 “安常,过来一下。” 牟导去找南潇雪商量场景,照着惯例把安常一同叫过去。 南潇雪手里不知哪来一个橘子,好像刚才片场有人在发,量不太够,不是人人都有,南潇雪分得的那个黄澄澄的,捏在手里,手腕转两转,不经意的抛起又接住,一下,两下。 安常盯着那皓腕,想着今早是如何被南潇雪搭在自己额上,好似借此掩藏未平的喘息,薄唇间似叹非叹,那样的一声,让安常胸腔里莫名升起一股满足。 原来令人欢愉,是如此快慰的一件事。 忽然,南潇雪手腕又一转,那个黄澄澄的橘子被塞进了她手里。 安常一愣。 抬眸去看南潇雪,仍旧神色淡淡与导演说着话,好像根本没做过方才的小动作。 牟导说起事来总是全神贯注的,也没留意。 安常一边与她们说着话,一边顺手把这橘子剥了。 不是应季水果,不知是哪买来的品种,皮薄薄的,一掐,皮里沁出带些涩气的汁液,沁入安常指缝。 从此她觉得橘子是全天下最暧昧的水果,因为南潇雪的皮肤也是这般,薄薄的,内里却裹着饱满,带着微微勾人的涩气。 她剥完了塞回南潇雪手里,嘴里继续跟导演说着话。 不成想南潇雪又给她塞回来。 安常表面不露声色,心里却微微一怔。 捏着个橘子也不知如何是好,直到南潇雪跟导演说完一句话,转向她:“不是让你给我剥,是让你吃。” 这是南潇雪今天在片场跟她说的第一句话。 牟导那么愣,哪里知道她俩这些暗流涌动的小关窍,跟着玩笑一句:“我没有吗?” 南潇雪:“对,你没有。” 安常忽然笑了声。 刚才她还在为片场人多而伤神,到这时,又开始体悟这隐秘的快乐了。 她喜欢南潇雪不露声色塞给她的橘子。 喜欢南潇雪当着她说话时那不经意拖长的语调。 喜欢素来没什么小动作的南潇雪,跟她站在一堆,却会不经意似的晃晃肩膀,地上的影子跟着晃两晃,好像南潇雪碰了碰她的头。 她柔白的手指在这个梅雨季,浸了染坊的淡蓝又沁了橘皮的淡黄,所有的斑驳好似为她既往单调的生活抹上了色彩。 牟导问:“拿到个橘子就这么高兴啊?” 安常垂着眼尾,嘴角牵出一点弧度:“高兴啊。” 当着人前她跟南潇雪聚在一堆时,她总是这样,看人看灯看滑轨,就是不看南潇雪。 “你不吃么?” 直到南潇雪这么问了句,她才掀起眼皮,好像不得不看向南潇雪一般。 一看过去,目光又忍不住贪婪,因为南潇雪嘴角没笑,可眸子亮亮的,点点灯光碎落进去,化成只有她能破译的秘密笑意。 那是种很棒的感觉,好像只有你一人掌握了那把铜钥匙,能打开木门踏上通往最美好花园的小径。 那里紫罗兰都盛开,夜莺会歌唱,月色和朝阳同时出现,美好到模糊了时光。 她跟南潇雪说:“不如我们一人一半吧。” 南潇雪没伸手,反而撩了撩头发,勾下腰。 安常一怔,指尖一阵温热酥麻。 南潇雪只把一边头发挽到耳后,借着另一半垂落长发的遮掩,借着吃那一小半橘子的瞬间,轻轻吻了下她指尖。 一个微妙停顿。 南潇雪直起腰来时面色如常,倒是安常捏了捏发烫的耳垂,看向一边。 牟导愣愣瞧着。 南潇雪连微鼓着腮帮子咀嚼橘瓣的动作都清雅,淡声问一句:“怎么?” “没怎么。”他下意识这么答道。 确实也说不出怎么了,南潇雪举手投足、挑眉转眸,看上去都跟平日一样,又在那大体的一样里透出些许的不一样,十分难以捉摸,就像飘落河面上的桃花瓣,你明明看到它落在那儿,想伸手去捞,它已不着痕迹的飘走了,好似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牟导带着那种捉摸不定的感觉说:“就是觉得,南老师入戏越来越深了。” 好像每一个小动作里,都带着难以描述的媚气。 南潇雪挑了挑眉尾:“入戏?” ****** 等到今日收工,南潇雪身边照旧围着一大拨人。 安常远远望了眼,一个人走出片场。 南潇雪瞟了眼,也没叫她。 只是当南潇雪告别了众人,一个人沿着河畔慢慢走时,看到竹编灯笼照亮的巷口,立着个人影,来回来去的踱着步。 时而步子大一些,时而步子小一些,顺着条直线走到头,一转身,又反个方向走回来。 南潇雪慢慢走过去。 安常知道是她,也不抬眸,埋头按自己节奏慢慢走着,只是唇角漾开一抹笑。 “你干嘛呢?” 安常指给她看:“这些旧石板大小不一样,我必须沿着底部的那条线,一步跨过一整块。” “如果踩线了呢?” “那就游戏失败。”安常说:“死了。” 南潇雪笑。 安常也跟着上扬唇角,露出些更明显的笑意来。 其实她也是那种冷感的长相,典型的江南风,五官体量小,眉眼都薄薄的,不笑时属实有些清冷,这会儿一笑,又露出些比她实际年纪小许多的稚气来。 南潇雪忍不住唤一声:“小姑娘。” “干嘛这么叫。” “你不是小姑娘么?这不是小时候才玩的游戏?” “小时候是这么玩,长大了也这么玩,我从小长到大,宁乡还是这个宁乡,模样都一点没变,时间走得一点看不见痕迹,我玩小时候的游戏,好像也一点不显得奇怪。” 南潇雪绕到她身后,跟着走了两块石板:“你知道我要来?” “不知道。” “那你等在这儿?” 安常忽然回头,一把攥住她手腕:“你不来,我就去找你。” “呵。”南潇雪偏了偏头:“我不给你开门呢?” “我家有梯子。” “干嘛?” “翻窗。” 南潇雪垂眸笑,腰肢轻晃。 “我会来的,小姑娘。”她重又抬起眼眸。 安常见过很多面的南潇雪,或清冷或傲慢或撩人,然而这是她第一次,在南潇雪脸上看到一种近乎温柔的神情。 雨中摇曳的灯笼光落进去,染暖了原本漠然的眉眼。 她轻托着安常的下巴,嘴唇吻上来。 这大概就是宁乡的好处了。 入了夜那么静,旧旧的石板路上,好像只有竹编灯笼、远处的石砌拱门、和近处的她们。 她们好像是整座小镇上唯一醒着的两人,就站在街道上肆无忌惮的接吻,也不会被任何人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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